廉价餐馆
1932年的冬天，伦敦东区的天空总是铅灰色的，仿佛连上帝都吝啬在这里多施舍一点阳光。下午五点钟，工厂的汽笛声刺破浓雾，工人们像被倾倒的煤渣一样从厂门涌出，他们的脸上都印着同样的疲惫。
摩托裹紧磨得发亮的外套，拍了拍身旁夏苏的肩膀，“老伙计，今晚别回你那冷冰冰的出租屋啃干面包了。我请客，去醉心的馆子改善改善。”
夏苏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枚硬币，“摩托，这年头谁都不宽裕，你还是省着点吧。”
“胡说！”摩托搂住夏苏的肩膀，“上周要不是你帮我顶了夜班，我老婆生病都没人照顾。这份情我得还。”
两人踏着积雪，穿过几条狭窄的街道，来到一家名为“幸运醉心”的小餐馆。玻璃窗上凝结着水汽，隐约能看见里面几张简陋的餐桌。推门进去，铃铛叮当作响，一股混合着油炸食物和啤酒的气味扑面而来。
“两位绅士都是熟客，看要点啥？”醉心老板娘拿着小本子走过来，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她的围裙已经洗得发白，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渍。
摩托脱下帽子，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两份免费面包，两份炸鱼，量大点，别一上来就缺斤少两。”他的声音比平时响亮，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底气。
醉心笑着说：“看先生说的，还要点啥？”
“两份炸薯条，两大杯啤酒，两份意大利面。”摩托的声音更加洪亮，邻桌的几个工人抬头看了看他们。
“好的，先生，这是账单。”醉心熟练地写下菜单，撕下账单放在桌上。
夏苏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眯着眼睛仔细计算：“6便士，6便士，一先令，四便士，两便士，一共一先令六便士。”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被这个数字刺痛了。
摩托凑过去看了看账单，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样，不贵吧，一人还不到八便士。”
夏苏抬起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难得的笑容：“不贵，有肉有薯条还有酒，咱工厂虽然说伙食差了点，但也勉强能吃，您破费了。”
就在这时，餐馆门上的铃铛又响了。三个年轻人走进来，他们穿着虽然旧但干净整洁的衣服，谈笑风生地在邻桌坐下。其中一人甚至拿着一本书，封面上烫金的牛津大学徽章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
“瞧瞧他们要点什么，”年轻人中最高挑的那个说，“今天我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我请客。”
他们点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烤牛肉、约克郡布丁、豌豆泥，甚至还有一瓶红酒。
夏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桌年轻人，手中的叉子悬在半空。
“怎么了？”摩托问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夏苏收回视线，低头戳着盘中的炸鱼，“我儿子和他们差不多大。”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摩托喝了一大口啤酒，泡沫沾在他的胡须上，“你有福了，儿子考上大学，不用像我们一样在工厂打工还怕裁员。”
约翰苦笑着摆摆手，“他大学没去，说是要再读一年预科。他说要去牛津大学。”他说“牛津”这个词时，声音里既有骄傲也有沉重负担下的颤抖。
摩托沉默了。他知道牛津的学费对一個工人家庭意味着什么。
“他说教授认为他有潜力，”夏苏继续说着，眼睛仍然盯着那桌年轻人，“但我知道，那不过是安慰的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供得起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