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是戚少商自己查出来的,他一定不会怀疑七王爷赵崇的确是有谋反之心。
但是这一切是顾惜朝告诉他的。
戚少商犹豫了,迟疑了。
纸条上还剩最后一点,确切的说,是一个带着时间的地点。
初五子时、九曲坡。
明月朗朗横空。
九曲坡地势极高,一边临崖,一到晚上,上面寒气逼人。
赵崇傲气的负手站着,他身后跟着几个忠心的随从。
顾惜朝自顾自的弹琴。
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
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
“此曲有向往陶潜归隐之意,”赵崇微微摇着头,“这首曲子不适合你。”
顾惜朝缓缓收回压住琴弦的收,勾唇若有若无的一笑:“的确是不太适合,但我以为,送给王爷却再合适不过。”
赵崇倨傲的一笑:“哦?”
顾惜朝侧头,神色几分冷傲几分讥诮:“王爷从不信我。”
赵崇不以为然:“我不信任何人。”
顾惜朝一哂:“正好,我也不信王爷。”
赵崇向前走了几步,笑了笑:“这并不怎么打紧,至少目前,我们目的相同。我想要那金銮上的龙椅,你想要平步青云,你我合作,倒是再合适不过。”
顾惜朝低头,轻巧的拨了拨弦:“王爷以为,顾某仍一心志在庙堂?”
赵崇喟叹:“某非你愿意一世终老于陋薄之草堂,不得留名于青史,碌碌了这一生?”
顾惜朝按弦,“铮”然一声:“不愿。”
赵崇满意的微笑,正待继续说话,却听顾惜朝又道。
“但惜朝现在想要的,是信任。”
赵崇不待他有这一说,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道:“好吧,若你执意如此,我也愿信你。”
顾惜朝抬起头,唇角的笑意更深:“王爷错了。”
赵崇有些不耐烦,今日他们与辽使约在此地见面,辽使迟迟不至,顾惜朝倒是还有心思在这里和自己纠缠不清,文人,果然迂腐。
顾惜朝拂开袖,退了几步,临着悬崖,衣袂飞扬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惜朝要信任,却不要,王爷的信任。”
他好整以暇的微笑着。
“王爷等的人,不会来了。”
赵崇面色一沉,他很快就明白了顾惜朝的意思。
辽使不会来了,来的是四大名捕。
顾惜朝出卖了他!
戚少商不远不近的站着,他看向崖边的青衣书生,目光复杂。
青衣书生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还偏过头来朝他一笑。
那真是一个既得意又自负的笑容。
就在这一刹那,变故徒生!
谁也没有料到赵崇会对顾惜朝出手,而顾惜朝又站得离崖边极近,他几乎是被赵崇一掌打下去的。
戚少商飞扑过去,堪堪抓住了顾惜朝的右手,而他自己,半个身体已然悬空。
崖上一片嘈杂,他们眼中,却只剩彼此。
崖不深,可以见底,但是摔下去,不死也得半个残疾。
顾惜朝还在笑,他眉目见的讥诮渐渐隐去,只剩下最初的真与诚。
他又问。
“戚少商,你信不信我?”
戚少商感觉他的手很滑,滑得自己几乎要抓不住,他想,自己是信的,如果不信,今晚,四大名捕就不会来。
顾惜朝等不到回答,看上去有些失望,他缓缓的伸出另一只手,缓慢而坚定的,掰开了戚少商握住自己的手。
戚少商一开始有些疑惑不解,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顾惜朝想什么,一句在心里压了很久的话语,一些在心底不敢面对的情绪瞬间如洪水决堤,奔涌而出:“我信!我信你!顾惜朝!”
他苦笑,苦笑不已,接着释然:“我从来都是,信你的。”
顾惜朝微微的笑,他的笑容很轻,好似江南烟雨中一个青色的梦境,然后他坚决的,松开了戚少商的手。
“不!惜朝!”几乎同时,戚少商被冷血拉回了崖面,嘴里却发出凄厉的嘶吼,好似失了伴侣的孤狼。
“顾惜朝!——”
顾惜朝在降落,他面上又恢复了那种令戚少商恨得牙痒痒的微笑,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中,朝悬崖的两侧甩出了两把小斧。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
神哭小斧上还栓着绳索,两枚小斧嵌入崖壁,绳索绷着,恰恰将顾惜朝吊里崖底三寸有余。
戚少商趴在崖顶,哭也不是笑一不是的看着那个又算计了他一次的家伙,一颗心仍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心有余悸,冷汗浸背,似乎在生死轮回间转了一圈回来。
只有这个青衣书生,有这样的本事。
顾惜朝,你是不是我的劫数?是不是,嗯?
顾惜朝松手,轻松的跳到地面上,他的眼很清很亮,仿佛在问。
戚少商,你信不信我?
我信。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迟疑。
回答的人的眼睛也很亮,还很圆,哦,对了,还有两个深深的,深深的酒窝。
一个月后,诸葛神侯桌上摆了一封辞呈。
千里之外,两匹骏马,毫不犹豫的的奔向了茫茫的戈壁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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