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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东洋】[023]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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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我和Raina。
我们都是偏执狂的后裔。


1楼2011-06-05 20:41回复
    这是一片位于江边,与开发区隔江相望的出租房,处在老城区的边缘,因而保留着许多深巷与破旧的小商店。一到了傍晚,老城区长久失修的路灯便散发着苟延残喘的昏暗光芒,隔几步便遇上了一盏不亮的灯,相比之下,临街的水果店和小面馆里的灯光反而显得明亮许多。待在这个城市的几年里,我无数次地骑自行车穿过江上的大桥,穿过这个城市的春夏秋冬、笑泪歌哭,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美院上学的期间与毕业之后参加工作的心情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上高中的时候,到了高二忽然作出执意要走画画这条路的决定,于是从托福班里转到了普通的文科班,耗费了高二下学期的整个夏天和冬天重新跟着老师系统地把画画捡了起来。家里人虽然没有表示强烈的反对,但还是对此颇有微词,母亲曾说“阿薰啊,如果你还待在托福班,我和你爸也不要求你非要出国,等你考到了上外以后,你还可以选择当记者或者翻译,到那时再学画画也不迟;但是你要是现在选择去考美院,以后只能走画画这条道路,很辛苦呢阿薰,你有想好吗?”老师也说,“白薰,以你的成绩,考美院是不是太可惜了呢?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在转出托福班之前,我也曾去找陆颜亭商量,初夏的阳光从窗户照进食堂,我看着陆颜亭坐在我的对面用勺子搅着塑料碗里的稀饭,她歪着脑袋用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说道,“真是令人困扰的决定呢。”她说道,“不过啊,我觉得,如果不选上美院就是对不起自己,然而选择去美院,那就有对不起人生的可能。但如果有坚持下去的信心和决心,我觉得走这条路未尝不可。”这倒的确是不无道理的说法。所以,当大部分人都反对我去考美院的时候,是陆颜亭给了我最初的支持。
    可惜从小到大都没有逃脱得了被命运开玩笑的事实,这一次它有一次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没考到中国美院,却偏偏去了一所三流学校,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母亲劝说让我再复读一年去考丵中国美院或者是上外,但向来懒惰的我还是放弃了这次机会,抱着“三流学校的美术导师难道就不是导师了吗”的想法,踏上了来这个城市的火车。这里并不算个大城市,但也不至于是穷乡僻壤鸟不拉屎。同一年,陆颜亭去了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我依然记得她曾经和我说过她要走向文字的沼泽永不回头时明媚的侧脸。
    断断续续地和陆颜亭写信,她在信里给我描述复旦大学的样子,讲她如何故意走在一对陌生情侣的旁边充当电灯泡的事情,讲她如何同外语系的老师搞好关系以后顺利地通过了专业英语八级。然而就是在大二下学期后,当陆颜亭以非常平静的口吻在信里告诉我她要退学时,一边看信一边吃中饭的我差一点把嘴巴里的醋溜土豆丝喷出来,“乱来吧这家伙!”我把信塞回信封里,“英语才考过专八就要退学!”
    但她并未对此给出解释,而随后写来的信却都有不同的寄出地址。
    直到大学毕业后,同大部分美院毕业生一样我怀着热情把简历四处投递,然而和中国美院中央美院的毕业生站在一起,从三流美院毕业的我几乎窘迫地没有立足之地。梦想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一点点地磨去了棱角吧。当陆颜亭四处行走不断写字,而我却在为生计四处奔波几乎快要忘记曾经执意要考美院的雄心壮志时,某一个下午,陆颜亭突然打电话到我手机上,她说,“白薰,我不想再走了,我想找个安定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写字。”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说道“你来吧,我在这里。”我捏着手机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毫不迟疑地告诉电话里的陆颜亭。
    彼时,我刚刚在和老城区有一江之隔的开发区的一家超市里找了一个当收银员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足够维持我一个月的生计,偶尔还可以攒下一点钱去买好久之前就看中的画具。工作从十二点上到晚上九点半,所以上午待在租来的屋子里时,握着许久没用的画笔,会突然有种偏离的错觉,我离当初的梦想究竟有多远的距离?我曾经那样相信自己一定会坚持到底,而现在呢?只有当笔尖重新在纸上划出熟悉的触觉,我才能感到自己在一片一片地拼接被现实打碎的梦。
    


    2楼2011-06-0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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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3 06: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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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和陆颜亭的争吵只不过是时间上的迟早。
      那一次我和陆颜亭因为拿稿费和寄稿子的事情而意见不合,我承认其中不乏我在超市里被经理批了一顿而心情糟糕的缘故,但更让我无法忍受也无法理解的是陆颜亭终日躲在房间里写稿子的行为。“那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作法,陆颜亭。”我说,“你彻头彻尾就是个梦想主义者。你要知道,纯粹的梦想主义者是无法在这个社会存活下去的。”
      “难道职业作家都是你所说的梦想主义者?”她有些不悦。
      “但是,陆颜亭,这就是你当初想要的生活吗?”我放下筷子,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写一些发表不出去的小说?每个月扳着手指头花钱?听着对面的大妈搓麻将的声音直到十二点才能入睡?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能看到对面晾在阳台上的内衣?如果这就是你不惜反对家里所有的人都要退学换来的结果,你难道不觉得失望,不觉得后悔吗?”陆颜亭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筷子仿佛想要找到某种依靠似的,一言不发地把眼前这盘青菜戳得稀巴烂——然而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却将我激怒了。
      “你一个月发表的东西能换多少稿费?你也不看看这个破地方一个月就要多少的房租?”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陆颜亭,不要荒废了你专业英语八级的基础,按照你的水平,随便找一份辅导初中或高中学生英语的家教工作,难道不比你写这玩意儿更有意义吗?”
      “白薰,我一直以为你懂的,没想到你也这么庸俗!”她猛然抬起头来,冷冷地注视着我说道,“你又懂什么!这是属于我的世界,你们这些庸俗的人怎么可能懂。”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颊苍白,“既然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我必定会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有墙,即使是要用我的身体去将它撞碎我也不想回头,而你这种三流美院毕业出来现在只能在超市里当个收银员的人怎么可能懂!你当初的梦想呢?你当初承诺给自己的那些话呢?都忘了吧!”她冷笑起来,毫不留情地剥开了记忆中刚刚长好的痂——我又能如何呢,她是如此的了解我。
      “我不懂,我是不懂。”我抿着嘴唇,“可那些出版社的编辑都瞎了眼吗?你个人觉得好的作品,就一定要别人来承认你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吗?说白了那只是你的一相情愿罢了。我就算是在超市里当一个收银员,起码能够维持我的基本生活,你自己算一算你写的东西换了多少钱?交房租和保障你的一日三餐够不够?”巨大的悲凉如同寒风从背脊一直流窜到心房,“我唯一比你明智的地方,就是我先于你认清了现实。陆颜亭,你究竟是耽于自己年少的梦里不肯醒来还是一直没有人来叫你醒来?如果是后者,那么我想我今天的话已经足够分量使你醒来了,不要再写那些没有人看的文字了……”
      我站起来,把饭碗堆到水池旁边,碗筷碰撞时的清响与窗外传来喝酒划拳的喧扰声同我和陆颜亭之间深不可测的死寂形成嘲讽般的对比。她半晌没有说话。即使没有回头,我依然能够想象的到她脸上失去一切的表情,我将是亲手把那些曾经缠绕在她手指间的美丽文字送入坟墓的人,但我并不将因此后悔。“阿薰——”她的口吻改变了,“我写的文字……真的得不到任何一个人的承认吗?”她又成为了那个我熟悉的软弱而依赖我的陆颜亭。
      背对着她,只有我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住哭泣的冲动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是啊,不要沉溺在那个梦里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被我掐灭,我替她锁上了眼前仅剩门缝的大门,只为了让她还能够看到身后的退路。这时,夏季闷热的夜晚突然下起了大雨,窗外传来人们因躲避大雨而四处奔跑的声音以及出租车按喇叭的声音,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涌起了恍然置身世外的错觉。
      晚饭之后我同陆颜亭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整个房间陷入了冗长的寂静,她显得目光有些空洞,仿佛失去了什么心爱之物般的神情,坐在铺了凉席的沙发上,由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那些她不分昼夜埋头写出来的稿子。我坐在窗户旁边,雨水带来铺面的潮湿,我托着下巴对着外面生长得葱茏茂盛的樟树发呆,待在没有电视的屋子里解闷的方法除了看书就是发呆。此时此刻,我格外羡慕和嫉妒那些自由生长的植物,它们凭什么不顾观者的感受在着龌龊的老城区生长得如此滋润和丰茂。
      


      4楼2011-06-0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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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赖床到九点钟才慢吞吞地起床,我非常意外地在餐桌上看到了陆颜亭留的字条和她买回来的豆浆和粽子,我一边拈着指尖剥粽子一边歪着脑袋看着纸条——“阿薰,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去,没事别打我电话,中饭的话我自己解决。”“很重要”三个字被圆珠笔打了重音符号——我看了半天,丝毫没有察觉出陆颜亭昨天与我激烈争吵的痕迹,于是莫名地安心了些后才坐下来慢慢享受早餐。
        雨水带来的是干净的空气和天空,我半睡半醒地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日光将这个城市包裹成了一个明亮的茧。
        在上班的空隙里还是忍不住给陆颜亭打了个电话,然而她接起电话时声音显得很愉快,“哟,阿薰。”电话那头的笑意毫无保留地传入我的耳膜,“有一件好事情哦。”
        “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我装作上厕所的样子躲到一边去打电话。
        “找了给初二男生辅导英语的家教工作。每个月大概可以拿一千五左右吧,但是家长说每天都要去辅导,而且小孩子英语基础也差的可以。”
        “那很好啊。”我说道,“从今天开始的吗?”我问。
        “嗯,所以我先挂了哟,晚上见了。”她开心地挂断了电话,然而我对着手机,不知为何油
        然生出一种寂寞,仿佛那个会依赖我的陆颜亭终将离我远去。我喜欢她依赖着我的感觉,无论是心理还是生活上,在每天下午机械地收钱和找钱的动作里,我感到自己的手指逐渐失去了绘画的触觉和灵性,由此我深深惧怕着某一天我将完全失去绘画的热情和感动,也惧怕着因此陆颜亭将离开我,即使我知道她不会。
        低下头,我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回到收银台前。
        整个下午,我的脑袋里都回荡着陆颜亭纯粹的喜悦而快乐的声音,以至于晚饭没吃都没觉得饿。此时,手腕上的表快指到了九点,超市里的顾客也没有下午那般多,我无所事事地瞪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嗨——”一个拖长了声音的打招呼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慌忙抬起头下意识地把手机飞快地把手机塞好才抬起头,撞进视线的打招呼的年轻男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站在我的对面,将手里的购物筐放了上来,“别紧张,我不是你们老板,结个帐。”
        “方泽夏?”我松了口气,“真是碰巧啊,在这里遇到你。”我冲他笑了笑。他依然保留了高中时代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年少时代的锋利棱角,侧脸的线条显得很柔和——倒是十分适合拿来做素描的对象呢——啊列,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摇了摇头笑了笑。
        “不介意的话,下班以后请你吃夜宵如何?”他看了看表,“你们也快下班了吧?”
        “可是,陆颜亭还等我给她带晚饭,下次行不行?”我偏过头问他。
        “诶,陆颜亭和你住在一起吗?现在。”听到陆颜亭的名字,方泽夏显得有些怀念。他拎着购物袋坐在离我不远的塑料桌椅上。
        “诶,是啊。那个,等会再和你慢慢说,上班时间其实是禁止聊天的。”我冲他挥挥手,继续低头盯着手机,此时空荡荡的超市在白得刺目的顶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寂寞。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上班时候玩手机也是允许的吗?”他耸了耸肩反问。
        “当然是不允许的。”我将手机揣好。
        顶着一群年轻员工窃窃的笑声,我和方泽夏走出超市。“嗳,你难道不想去见一见陆颜亭吗?”我问他。
        “我说,白薰,你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揶揄的成分?”他摊了摊手。
        “高中时没有说出口的感情,现在可以好好地传达给她了。”我正色道。
        “都已经身不由己了。”他忽然喟叹道,“她会不会已经忘记我是谁了呢?已经决定埋藏的感情,也没有必要再次说出口了吧?”他的神情有些惆怅,想必是因为人生中唯一的青涩的初恋就因为他的沉默而被时光风化了。他抿着嘴角微笑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注视了她那么久。可是因为担心被她拒绝,同时也感到感情对于以写作为最高荣光的她来说可能显得累赘,所以从来没有对她表露过自己的心迹……真是遗憾呐。”
        


        5楼2011-06-05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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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得。”我打断了方泽夏的回忆,骑上自行车,回头对他说,“陆颜亭的心灵需要有爱去填满,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够给她。另外补充一句,陆颜亭才没你说得那么玄乎,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醉心梦想的人罢了。方泽夏,如果你还保留着对她那份感情,我觉得说出来会好一点。”
          “等等。”他愣了一会儿追了上来,将一张纸条塞进我手里,我刹住车摊开手掌看,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方泽夏露出了他特有的浅淡的笑容,“这是我的手机号,我现在在市中心医院工作,有事情……可以找我。”他说着,朝我挥挥手,“请客的话看来只能下次了。”
          “欠着的这顿饭别忘了哟。”我骑着自行车,朝着和方泽夏相反的方向而去。
          刚进了门,趴在沙发上的陆颜亭抬起头来冲我笑道,“阿薰,你今天回来的好迟啊。”
          “你工作还顺利吗?”我锁上门,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绿豆糕。
          “挺好的。”
          “嗳,你猜猜看我今天碰到谁了?”我靠着陆颜亭坐了下来。
          “有什么好猜的,又不是外星人。”她笑着说。
          “是个相当重要的人哟。”我吊她胃口。
          “猜不出。”陆颜亭似乎没打算猜,直截了当地缴械投降了。
          “算了算了,不为难你。”我咬了一口手里的绿豆糕,一边捂着嘴将掉落下来的绿豆糕的渣子接在手心里,“是方泽夏。”
          “真的?”陆颜亭也显得相当惊讶,“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是在中心医院工作。”我耸耸肩。目光瞥见了陆颜亭摊在沙发上的本子,那并不是她平常用来写作的稿纸,而是初三的英语课本。我拎起课本摊在腿上一页一页地翻着,上面是陆颜亭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划出来的重点句型。
          “这是你用来备课的?”我问。
          “嗯。”
          “为什么觉得你反倒像个学生一样。”我感叹到,“真认真。以前我都是在英语课本的空白地方画动漫人物的。”
          “那是因为需要辅导的那个男孩,英语底子真的很差,如果不给他深入浅出的讲,他根本听不懂。”陆颜亭伸手从我腿上把书抽走,“当家教感觉也挺有趣的。”她低头看着那些用红笔划出的句子,用手指抚摸过书页,“我想起了我初三的时候拼命学习的样子,那段时光以及高三总是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的充实日子,是我最怀念的光阴。”
          有了工作的陆颜亭显得忙碌而充实,每当我九点半下班回家后,总能看见她窝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初中英语课本反复研读,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我捧着酸奶盘腿坐在床铺上看她的侧脸。
          *
          “嗳,你可真有当老师的架势。”我咬着挖酸奶的勺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当然,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工作。”陆颜亭晃了晃脑袋。她把头发全部扎在了脑后,摇晃的时候,辫子的阴影也随之晃动。我注视着她愉悦地享受着当老师的过程,内心涌起了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我怀着真诚的欢欣希望陆颜亭能够走出耽溺多年的梦想沼泽,回到即使普通但却朴素的坦途上;然而另一方面,我却对专注创作的陆颜亭所流露出的酷烈的美感而感到震慑与喜爱,因为她所有的失望与喜悦都来自于她的内心,而非庸俗物质的外界。
          “诶,陆颜亭,你觉得你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我忍不住问她。
          陆颜亭的手蓦然停住了,“什么意思,阿薰?”她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
          “我的意思是,舍弃了写作的道路,你选择当家庭老师,真的很乐意吗?”我咽了口唾沫,仿佛费劲了所有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陆颜亭沉默地转过身来注视着我,我无法看清逆光的她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只是在沉默之后,她说,“阿薰,我是按照你的意愿去当一个家庭老师,你说那是适合我的道路——”她停顿了一下后,“我只是不希望看到那样歇斯底里的你。可我从未想过可以把写作从我的生命中割舍出去,即使会因此而死。”
          


          6楼2011-06-05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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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究竟是尊崇着自己的喜好,还是只是在依照着我的意愿?”我听见了我声音里的叹息和失望。我以为陆颜亭是真的醒过来了,可她的精神深处依然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抱歉,我无法回答……”陆颜亭转过头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恢复了轻快的语气,“阿薰,你先睡吧,我把这一课备完就好了。”她是在伪装成我喜欢的陆颜亭而压抑着自己写作的冲动吗?我抱着枕头沉沉地睡去了。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接连着几天我的精神都处在混沌之中,工作起来也心不在焉,差点被炒了鱿鱼。而和我的情况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陆颜亭,她每天都带着明亮的笑容——这就是陆颜亭,她想要做好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的。由此,我仿佛是站在了阴影之中看着陆颜亭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下班之后我非常意外地没有看到陆颜亭对着初三课本拼命研究,她只是坐在窗户的阴影下,愣愣地望着窗外葱茏的樟树阴影看。窗外点点灯光如豆,在她的眼睛里倒映成了燃烧着火焰的河水。
            “今天不用备课吗?”我关上门然后将自己扔在了沙发上问道。
            “不了,以后也不会了。”她用生硬的口吻说道。
            “怎么了。”明明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依然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被辞退了。”
            “你应该教得挺好的吧?”我皱了皱眉头。内心里突然对自己说过的话感到有些后悔,仿佛一语成谶似的。
            “不是教不教得好的关系……”她懊恼起来,“那个男孩本来就嫌我教得太严,总是和他老爸老妈告我的状,我还没嫌他英语底子差,他倒先说我英语教得差!哪有这样的!然后今天去给他辅导的时候,偶尔聊起了小说,我说过我以前有从事过小说的创作,他一听很高兴,希望我帮他写一部非常精彩的小说,我说先把今天的英语作业完成了再商量这件事情,可他说只要我答应,他就乖乖写作业。”
            “那你就答应他嘛,这不是一举两得么,你这么热爱创作。”我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他完成英语作业以后,我们俩在那里聊他喜欢哪种小说——但是你知道么,他居然会喜欢那种典型的爱情肥皂剧,什么出身低微但是很强势的女生遇到了一个非常有钱的男生,要么就是千金大小姐出走然后碰上一个善良的穷鬼之类的题材!我当时就忍不住说他的品味真低。”陆颜亭越说越激动,我递了杯水过去,她喝了一大口然后拍了拍胸口,“阿薰,现在的中学生审美怎么都这么不切实际?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还迷得一塌糊涂。不可理喻。”
            “又不是所有中学生都这么想的……”我慢慢说道,“你应该庆幸,还好天下这种猥琐男并不多。”
            “但眼不见为净也好,偏偏让我碰上了。我说他怎么会喜欢这么俗套的校园爱情,明明都已经是被写烂的题材了,甚至现在写这种题材的小说都已经没人看了。”
            “可是偶像剧在拍,你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我耸耸肩,“小说现在可能没人写了,但电视剧照样拍得不亦乐乎。”
            “无论如何,我无法理解。”陆颜亭歪在沙发上,“后来那个男孩就去找他老妈告状,说我上课的时候不务正业拉着他在聊小说。那个女人也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她的宝贝儿子——我看再来几个家教也教不好她儿子。我当时站在旁边看着那个男孩把一切编得和真的一样。真是失望啊。阿薰,我并不是因为丢了份工作而失望,而是对那个女人和男孩很失望。”
            “那也别以偏概全嘛。”我说道,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如果世界上的人都和他们一样那才叫可悲呢。”
            陆颜亭抿着嘴不再说话,我转着手里的杯子,目光落在了窗外流动的夜色。虽然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坐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度过悲伤的时光,这也许是我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安慰了。
            


            7楼2011-06-05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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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陆颜亭虽然陆陆续续也做过分发传单广告,或者帮忙站柜台的工作,虽然方泽夏也在暗中帮着陆颜亭找工作,但是大部分都是以她被辞退为收尾。她看起来总是很消沉,终日待在家里对着空荡荡的出租房发呆,于是一晃眼就是一个上午的白昼光阴。
              自那后,我能够看到陆颜亭坐在窗户的阴影下亦或是趴在沙发上写作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阿薰……”她握着笔却迟迟无法在稿纸上写下文字,“我是不是特别缺乏社交能力。”她用不曾有过的茫然眼神注视着我,“我待在你身边是不是只会被你当成一个累赘?”
              “胡说。”我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她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过我的话,只是目光定定地穿过了虚空。我猜她大概是看见了遥不可及的窄门,成为作家必定要走过的那扇窄门正离她越来越远。她所追慕的文字,她所抱有的梦想,她所渴求看到的由文字构成的光辉静好的世界一言不发地站在在门的另一边,冷眼注视着难以拿起笔的陆颜亭——不,那扇门是我亲手为她合上的。
              风携卷刻骨的凉意从窗纱中钻进来,明明还是明亮的夏天,但天色却始终显得晦暗而压抑。
              那天晚上陆颜亭似乎熬到很晚才睡。翌日早上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翘得十分犀利的头发晃到客厅时,她正缩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睡觉。“真够乱来的。”我无奈地替她盖上了薄被,然而当我碰到她的手时,却被她手心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一样是滚烫的温度。
              “这家伙。净是添麻烦。”我拎着她的手腕让她平躺在沙发上,陆颜亭两颊上病态的潮红总让我感到不安。“吃药。”我泡了三九感冒灵放在茶几上。
              稍微清醒了点的陆颜亭微微睁开眼睛,偏过头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药,像是要拿药似的伸出手,但甫一触碰到杯子,她却一反手将玻璃杯打翻在地,随着清脆的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漆黑的药洒了一地,里面有玻璃碎片粼光闪烁。她舒了一口气,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闭上眼睛。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提高声音瞪着她,十分不理解她如此不配合治疗的行为。
              “不、不想吃药……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了。”她用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伸手捋顺了她凌乱的头发,只好任由着她任性地蜷缩在被子里。见她仍然瑟瑟发抖,我从衣柜里翻出
              一条棉被盖在她身上,
              陆颜亭一直抗拒吃药和去医院,于是早先时的感冒演变成现在时断时续的高烧。高烧时候的她一直握着我的手,“阿薰,你哪里都别去。”她脸颊通红地躺在床上,模糊不清地呓语着。夏天的夜晚时常会下起大雨,我望着那些隐藏在漆黑的夜色里透明雨水,偶尔会有一瞬间怀念起我和陆颜亭的高中时代,那个单纯的年代里,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未曾想过我们的未来会在这样一个粗糙的喧扰的出租房里栖息。
              “嗳,阿薰,等到我们十八岁后一起去西丵藏,去看纳木错和经幡。”
              “可以哟,还要去看那些黄昏里倒映在水中的葵花,美丽得像飘摇的海生植物。”
              “去富士山下看白雪和樱花。”
              “坐火车去很远的地方旅行。”
              我仰起头注视着出租房里里斑驳的白色天花板,想起了曾经我和陆颜亭最喜欢说的话,现在看来如同一个美好到蛊惑人心的谎言,念及此,但我却没有丝毫想要流泪的冲动,反而内心感到隐约的悲哀。这时,方才因高烧而瑟瑟发抖的陆颜亭总算安静下来了,睁着眼睛看我发呆,“嗳,发什么呆?”她忽然问我。
              “没什么。”我摇摇头,“不去医院吗?”
              她死命地摇着头,“别、别把我送到医院里去。”
              “也不吃药吗?”我尝试着劝说她。
              “不。”她冷淡而简短地拒绝。
              “这样放任不管……会死的。”彼时沉闷的雷和绚烂的闪电把这个城市的夏夜撕得粉碎,我
              的话语在轰隆隆的闷响中一同被碾碎。我替她捋开额头上的头发,陆颜亭的眼神有些空荡荡的,年少的热忱似乎从那双黑色眼睛中完全消失了。
              


              8楼2011-06-0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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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薰,我其实有想过,梦想对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的声音恢复了冷寂,“一直执着着不肯放弃,是不想违背我曾许下的承诺。我不知道我爱文字究竟爱到什么程度,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遭受到如此多的否定后依然不放弃,但我确信,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虽然能够在报纸和杂志上零碎地写点散文啊什么的,但写的大多还是迎合大众口味的话题,那也是出于生计而迫不得已为之,那些俗套的故事和话语,使我每次在报纸上看到我写的这些故事,都感觉我的手背叛了我的思维。我并不想只成为一个平庸的约稿人。”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我耐心地听着她的话。
                “还是不肯放弃吗?”我叹息着关去了灯,“别想了,赶快睡觉吧。”我将她额头上的毛巾
                翻过来。而我却坐在铺了凉席的沙发上愣愣地观望着夜色如何被明亮的天光所代替,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脑海里盘旋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纯粹地大脑里一片空白。
                卖豆浆的大叔照例一早就摁着铃从江边的这条街经过,豆浆的香味和铃声混合在一起,仿佛是潺潺的流水。买了油条和豆浆放在餐桌上,希望醒来的陆颜亭能够有点胃口把它们勉强塞到胃里。因不堪忍受房间里飘荡着的绝望和沉闷的气息,上午时,我索性出门闲逛,希望借此能够舒缓一下昼夜不分的疲惫。
                “白薰?”停下来买罐装啤酒的时候,一个人在身后叫住我。
                “方泽夏?”我回过头,“嘿,好久不见。”我冲他摇了摇手中的啤酒,“来一罐如何?”
                “你请客。”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递过手中的啤酒,然后付钱又买了一罐,和他坐在广丵场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陆颜亭好一些没?”他问。
                “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反而严重了许多。”我摇摇头,“她不肯去医院。”夏天大概是快要燃烧了末尾吧,连日光也疲乏起来。
                “啊——”方泽夏晃动着双腿,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她过于偏执,以至于说什么都不肯回头。”他露出怀念的神情。
                “所以说……”我晃动着手中将要见底的易拉罐,将剩下一点啤酒倒进嘴里,“她命运的结果只有一个吗?”
                “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面。”方泽夏用力捏着易拉罐,垂下头说道。
                “所以梦想有些时候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是么?”我站起身目视着远方。
                “相比起陆颜亭来说,白薰,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明智的人,看得比陆颜亭更深,因而能够及早地知道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即使一开始有所偏离了正轨,在经历了时间之后你依旧能够回到你应该走的路上,然而陆颜亭她回不来。”方泽夏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没有忍心去打断方泽夏的话,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和陆颜亭都是偏执狂的后裔。
                而这一边,陆颜亭的病情却起起落落总也不见好。方泽夏一直建议我带陆颜亭去看医生,但由于陆颜亭的反对,我也并不想勉强她,即使知道拖延的每一分每一秒中她的生命都在急速地被消耗。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一段犹豫不决的日子,我深深地悔恨着自己的不成熟,只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可能再来一次,而我也无从想象将陆颜亭强行送到医院治好病后,她今后的一切是否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亦或是继续陷入无法逆转的死循环。
                一切都是不得而知的过往,隐藏在了被时光的废墟掩埋了的另一条道路。
                那天从超市下班照例又是九点半,也许是夏天最后一场暴雨了,倾盆的大雨几乎淹没了所有的视觉和听觉,整个世界的光影在此停止呼吸。我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在风雨里穿行,因为天气恶劣的缘故,街上的人少了很多,路灯和我一样孤寂地吐纳着夹带着雨水的风。到了住所,里面亮着灯光,然而当我开门进去的时候,屋内却空无一人。
                “陆颜亭?”我喊她。
                没有人回答我。地板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引起了我的注意,沿着血迹一直到了门外,这才发现陆颜亭正站在窗户外的樟树下,微弱的灯光从不同的窗户里流泻出,映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她怀抱着稿纸,站在大雨之中,那些文字化成了黑色的墨迹从她的指缝间流下,不知道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的神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殉着什么似的,那一刹那,我确信我看到了陆颜亭无法把持的文字,以及命运。
                


                9楼2011-06-0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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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3 06: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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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命运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去。
                  费了好大劲就差没有把陆颜亭打晕才把她扛回屋里,瑟瑟发抖的陆颜亭浑身滚烫,还没开口
                  说话,先咳嗽起来,呼吸困难一样地抓着我的手臂,“阿薰。”她叫我,“药店有安眠药卖吗?”她问我。
                  “你要干什么。”
                  “让我死去,不必再忍受……这种折磨。”她似乎连说话也很困难。
                  “怎么可能。”我将她摁回到床上,“你给我什么都别想了,明天乖乖去医院,不答应就把你绑起来,怎么着也要去医院。”我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撩开。
                  “不要!不要去医院!”她大叫起来。
                  “不行。”我用枕头巾捆着她的双手后,给方泽夏留给我的手机号打电话,把陆颜亭的症状告诉他。
                  “是肺积水。”方泽夏肯定地告诉我。
                  “还有的治?”我问。
                  “到医院里把积水抽掉就没事了……”
                  “白薰!我打死都不要去医院!”陆颜亭挣扎着吼断了方泽夏的声音。
                  “陆颜亭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吗?”方泽夏问我。
                  “是啊,说什么要我去买安眠药给她。”我说,“安眠药这种东西,必须要医院开处方的吧?”我瞄了一眼陆颜亭。
                  “的确是这样。”方泽夏在那端沉默了很久,“白薰,你先把陆颜亭安顿好,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陆颜亭,”我把电话拿开,俯下身去拍了拍她的额头,“去医院的事情再说好吗,你先睡觉。拜托你先睡一觉。”她的额头烫得惊人,我不得不去把毛巾浸了冷水后敷在她的额头上,她大口地喘着气躺在床上,像搁浅的鱼。她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些,这时,陆颜亭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
                  我小心地关上卧室的门,“喂,方泽夏,还在么?”我问。
                  “在。”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隐隐有预感他要说些什么,我还是紧张地坐立不安,最后坐定在了餐桌前,手指扣着桌沿。“白薰,你记得你说过的吧,陆颜亭的命运只有一个。”他停顿了一下,“与其让她这么痛苦,是不是可以按照她的意愿,给予她所渴望的死亡……”
                  “方泽夏你脑子进水了!”我吼他,“这种话你如何说得出口!”
                  “白薰,冷静下来,听我说。”方泽夏也很急躁,“她生来就该为了梦想而死。这你不是不明白。就算这一次她能够挺过来,她也仍然不会从那个梦里醒来的。”
                  “就算是个她永远无法醒不过来的梦……”我咬了咬嘴唇,“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还会让她失望第二次第三次,你怎么知道她写的文字永远得不到肯定!还有,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清醒过来呢!”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我深深吸了口气,“我说,方泽夏,如果真的有可能给她一个安谧的死亡,你舍得吗?你舍得吗!”
                  方泽夏明显地沉默了。
                  “我尊重她的选择。”他说。
                  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抽这家伙两巴掌,“你还说你爱她,你拿什么爱!这就是爱吗!你难道没有试着挽回过吗!”我狠狠地抹去眼泪。
                  “白薰……”方泽夏叹了口气说道,“因为知道她的痛苦,所以想给她解脱。即使分别了这
                  么久,我依然…依然…没有改变我的心意。”
                  “你是医生吧!你有能力!你来治好她的病啊!她现在还不该死,她还只是二十几岁而已!”
                  “那是她心中没有拐过这道弯,就算是我医好了她身体的病,她若是内心仍然如此狂热偏执地追逐着文字永不回头,你能担保她不会再次遭遇这种情况吗?你以为陆颜亭的性格只有你最了解?”他反问我,“我难道不清楚陆颜亭的性格吗?”
                  “我可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方泽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心理医生都是神?如果病人本身不打算改变,他们纵然是神也没有办法逆转。”
                  “所以你就这么期盼陆颜亭死去?”我咬着牙平静地问他。
                  


                  10楼2011-06-0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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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应道。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一个女孩子很危险。”方泽夏问。
                    “不要,无财也无色,你就别担心了。”我扶着因酒精和凉风而疼痛的头,“再见。”
                    “再见。”方泽夏和我告别。
                    当我回到出租房时,陆颜亭手握着装有安眠药的瓶子依旧以沉睡的姿态躺在床上,我伫立在半掩的门旁不忍凝视。她已然怀抱着不曾被这个世界正视过的梦想沉入了黑暗的深渊,虽然嘴角带着堇花般浅淡的笑容,但我却无法再面对那沉静的睡颜。我慢慢地半跪在床边将她的手仔细放回被子里,那皮肤下曾奔腾的血脉和跳动的热情此刻已经陷入了永久的沉默与寂静。
                    不再会有人以那样明媚的侧脸和骄傲的笑容和我说,她会向着文字的沼泽走,永不回头。
                    在喧扰的人群中行走,我最终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个体。如同另一个我一般存在的人,最终还
                    是离我而去,如同被雨洇湿的墨痕,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在当地的殡仪馆定好了葬礼的日期,我打电话告诉方泽夏,他在电话那段沉默了很久,说道,“抱歉,陆颜亭的葬礼我没有办法去了,医院这边派我去出差……”电话的杂音令他的声音有些失真,我抓着手机半天却无法开口说些什么,直到方泽夏在那段迟疑地说了一句“再见”并挂断后,我才反应过来,沉默地放下了手机。
                    因消逝故,涌生不忍。
                    所有的机缘与错过让所爱之人最终失去见面的机会。而最后能够待在你身边的人也只有我。
                    那些只剩下斑斑点点墨迹的稿纸,在陆颜亭死后被我夹在了窗户外的晾衣绳上晾干,可是那些曾被以飞扬的姿态写下的文字如今却再也无法辨认了,我枕着手臂,眼神透过苍白的日光游走于文字上。那厚厚一沓稿纸全部都被雨水泡烂了,软软地像是提不起精神似的在风的吹拂下飘动着,依稀会有看见陆颜亭单薄的影子穿梭于斑斑字迹间的错觉。
                    几天后,陆颜亭的葬礼便简单地在这个城市举行,来参加的人只有我一个人——那一天,方泽夏正碰上去出差。当飞机穿过这个城市布满云翳的天空时,他是否会想起这个牵动了他整段少年时光的爱恋的女子呢?明知是妄想,我仍然抬起头期盼能够捕捉到飞机的踪影,但高远清空仅有几只无事鸟雀扑棱飞过,悲凉到让人不忍。
                    在异地的墓前,我将那些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稿纸整一沓地扔在火盆里,纸页的边缘逐渐卷起烧焦,仿佛这样她便依然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将梦想培植成斑斓的花朵。忽然间脑海里浮现出陆颜亭说要朝着文字的沼泽走永不回头时明媚而骄傲的侧脸,那一瞬间,我几乎怔怔地愣在原地,直到吞食着稿纸的火焰灼伤了我的手时才反应过来。
                    “过于偏执也是病吧?”起身离开时,我忍不住向虚空问道。只是无人回答。
                    END.


                    12楼2011-06-0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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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果断抢,高楼慢慢看
                      膜拜五灯功力


                      IP属地:广东13楼2011-06-05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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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我们都是偏执狂的后裔
                        首先要感谢宇文,在我写作的过程中一直鼓励我写下去并成为我填坑填完的动力。真的很感动啊,尽管素不相识,但是能够有如此多的共同语言,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次先鞠一躬。谢谢你哦,宇文。
                        在陆颜亭和白薰,仿佛是我和Raina的缩影,我们都是偏执狂。如果说在这篇文章里我所写出来的只是我和她未来的某种可能,我想我是否该好好避开如此狂热的执着呢。但是很多东西只是想象罢了。但无论是从白薰还是陆颜亭的身上,我都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如此用心去写只是希望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在塑造陆颜亭,就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内里,那些奔腾而骄傲的血液里究竟因什么样的情感才能一往无前地流动着。
                        啊,Raina,我们都是偏执狂的后裔。以此文,献给我们仍然犹豫和迷茫的青春。
                        重新用回这个ID真是怀念啊,像是回到了暑假里埋头写文的时代,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回那样的心情了,真是遗憾。可也是一个新的开始。五灯会还没死,他又复活了。

                        BY五灯会
                        


                        14楼2011-06-05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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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只是觉得,陆颜亭的死多少还是有些揪心,
                          戏剧性的剧情,打动心弦的文笔,这就是你的风格
                          美好的景物描写寄托无尽的情感,此时少说一个字比说一大句更加动人
                          全文围绕着“病”这个主题展开,环环相扣,层层递进
                          比喻生动形象,排版整洁利落,妙哉!
                          也不必太客气啦,一起进步,一起加油
                          至少我在五灯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IP属地:广东15楼2011-06-05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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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梦想而死……
                            看完之后很震撼。


                            16楼2011-06-05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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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3 05: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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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楼2011-06-05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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