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欢乐谷★小说楼】陶然--那一点灵光<个人觉得粉好看>推荐IN

余波说：“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李丽珊明白她的意思，倒发了一回愣，末了才说：“偶尔也想，大多数时候不想。高桥是日本人，不可能为了我留在中国。难道叫我……去日本？想了又有什么用呢？”余波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那这样总不是个长远打算。”李丽珊笑了笑说：“人有时也不能看得太远。我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今朝有酒今朝醉。”余波看了她一眼说：“真到了分开的那一天，你舍得下吗？换了是我，不是完整的感情我宁可不要。”李丽珊说：“那是你呵！我是舍不下也得舍。我从接受高桥的那天起，就知道结局是什么。对我来说，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余波虽听她说得潇洒，总觉得有强颜欢笑、自我安慰的味道，又不好多劝

她们到食堂吃过晚饭，逛了许久，李丽珊看看表说“嗯，到火候了。”才肯方人。 

　　余波回到家里，已过了九点钟。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开门时非常小心地转了转，生怕又扭断了钥匙。一进屋，立刻就看见冯涛站在客厅里等她，桌上的乳黄色托盘里，放着一个削了皮的苹果。

余波本来想再矜持矜持，见到这般“盛大”的场面，不由得心中一软。冯涛说：“你上哪儿去啦？”余波说：“李丽珊拉我陪她看了场默剧。”她既强调“拉”，又突出“陪”，显得她本人不甚情愿。冯涛“哦”了一声说：“吃苹果？”不知是不是为单位的事累着了，他的嗓子有点哑。余波说：“好，我正想回来吃的。” 

　　冯涛看着她吃，双手抱着肩，不走开，也不言语。余波说：“你这么瞪着我，我吃不下去。”冯涛说：“吃‘万三蹄’时我也看你，你怎么吃得挺香？”余波说：“此一时彼一时。”冯涛顿了一顿才说：“我们已经到‘彼一时’了吗？”余波不答，心想当然不是，你大男人一个，也这么敏感。

冯涛说：“我今天把家里扫了一遍。”余波说：“有志气。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冯涛说：“我没那么大本事扫天下，这屋子，我希望不是为我一个人扫的。”余波把苹果核扔了，又去洗手，说：“什么意思？我不算人啊？”冯涛顿时多云转晴，脸色活泛了许多。 

　　余波催他先去洗漱，自己把贺卡拿出来压在他枕巾下面。过了五分钟，冯涛出来了，余波便进卫生间刷牙，想象冯涛发现贺卡的模样，止不住要笑。到卧室一看，冯涛却只半坐在被子里，脱了外衣，穿着毛线衣在那里看电视。余波便说“累了”，要他关了电视睡觉。冯涛关掉电视，熄了灯，头一着枕，觉得有点异样，一面咕哝着“什么东西”，一面伸手去摸。灯又亮了，冯涛把贺卡拿在手里，对着余波笑吟吟的。余波也微笑着瞧他。

冯涛翻开外页，见绿底子上写着两行小字。第一行是“顺境逆境，皆如云烟。”第二行是“得失随缘，心无增减。”冯涛笑着说：“很有禅意嘛！”又看落款，这一次却是有些不满意，掀开被子就跳下床。余波看他只穿着一条衬裤，忙说：“你干嘛呀？你不嫌冷？”冯涛在桌上写了句什么，拿着贺卡又小跑回来，喜孜孜地要余波看。原来在“余波”之前加上了龙飞凤舞的“爱妻”二字。余波把贺卡放进床头柜里，说：“这个我好好收着，防止你将来不认账。”冯涛抱住她说：“冻死了，给我焐焐，焐暖了我就认账。”余波搂住他的肩说：“你什么时候练狂草了？那两个字我是联系上下文才猜出来的。”冯涛说：“因为太冷了，所以就写得快，写得草，写得有气势。”余波笑着说：“你开心就好！看你昨天那样，我比你更难受。”冯涛说：“昨天我情绪不好，你是殃及池鱼。

万发’已经正式宣告破产，《展望》跟着就要紧缩开支，就要裁人。我又不是在编的，又没签合同，不辞我辞谁？”余波说：“也说不定他们看中你的才气……”她话没说完，冯涛先笑了，说：“你也太天真了。现在谁还会把‘才’当回事？你有的地方绝顶聪明，有的地方像个小呆瓜。”余波不服气，可是也无法辩驳，当下只是劝他凡事都看开些。冯涛笑道：“事到临头，想不豁达也不成了。好在我还年轻，总不会活活饿死，还有，我还要养你呢！”

余波叫他把灯关了，省得浪费。冯涛关了灯躺下来说：“不能开源，只好节流。”余波便说：“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要说。不管怎么样，我家里经济上还是宽裕的，我在这儿住着，也不能当真就白吃白住。你又老不让我交钱。你要是日进斗金，我花你的钱，心里觉得很开心；但你现在这样，我花你的钱，我只会有负罪感。所以房租什么的，我一定要交一半的。请你批准。”冯涛笑道：“准了！咱俩也不用假客气了，昨天我是想岔了，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余波十分高兴，说：“对呀，说开了就好了。你就留心着可有跳槽的机会，争取在单位炒你之前先把它给炒了——而且是高温、多油，狠狠地炒。”冯涛笑道：“得了吧，有那么容易我还要你说呢？” 

　　他提到这两天牙疼，说不知是不是长“智齿”了。余波忍俊不禁地说：“你这么大了才生‘智齿’，可见开窍开得晚。”冯涛说：“不错，要不是你，我至今还没开窍，不知情为何物。”余波说：“好像你是初恋似的。”冯涛说：“那个不算。”余波自悔失言，忙打住了不往下说，心里对他前一个女朋友却颇有几分好奇。但他既然不提，她也不大好问，仿佛这当中别有隐情。冯涛对她，她是信得过的。不过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被他从脑子里“清仓”，只怕大有疑问。她总是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之间，横着一个影子。

　冯涛说：“在想什么？”余波说：“我编了一段话，你看像不像毛主席说的。”冯涛“噗哧”一笑说：“讲来听听。”余波便说：“得病，也不能脱离群众。伤风咳嗽，头疼脑热，老百姓的病，得了也亲切嘛！党内有些同志闹‘智齿’，小资习气，我不赞成。此议转发政治局各同志。”冯涛大笑。余波也笑着让他小点儿声，给邻居听见了。冯涛在她颊上亲了一下说：“余波，你不是人，你是个精灵。我怎么会认识你的？你怎么会属于我的？下岗就下岗，这辈子有你，升官发财我全不稀罕！哎哟，哎哟！ 

　　余波正在感动，这一番真情告白竟以“哎哟”结束，颇有点文不对题的遗憾，听冯涛有气无力地说：“牙疼！”

经过浴室门口，只见大红纸上密密地写着黑字，细看时原来是一封感谢信，说“本人于某年某月不慎将皮夹和手机遗落，浴室工作人员多方与我联系，终于将失物送回，解了我燃眉之急，特写此信以表感激”云云。余波悄声说：“你猜这信可会是浴室里的人自己写的？”李丽珊笑道：“你怎么把人家想得那么坏？”余波也笑，说：“我觉得骗子太多，行骗的方式也千奇百怪。稍微好点的人也掺了杂质，就像‘特浓纯牛奶’不纯了一样。‘真的人’越来越少。”李丽珊说：“像你这样的是快绝种了，所以我常说呢，麋鹿、熊猫和余波是中国的三大保护动物。”余波不理会，自管自地说：“我这儿还有个关于浴室的恐怖故事呢，而且是真事。前几天我去洗澡，去得太早了，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人。水汽蒙蒙的，灯光也是昏昏的。那些莲蓬头，你知道，都是带感应的。要有人站在下面才有水，没人时水就停。可是有一个莲蓬头，不晓得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喷一下水，安静一下子，又喷一回水。我突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会不会是有个我看不见的东西，一时站到莲蓬头下，一时又走开！”李丽珊毛发直竖，着实捶了余波一拳说：“你自己吓自己也罢了，还说了吓我！”余波继续说道：“我当时加紧把肥皂洗掉，一边还盯着那个莲蓬头看。后来我看到水汽里有一对眼睛。”李丽珊轻叫一声说：“你撞邪啦？”余波摇了摇头说：“这眼睛一直在我脑子里，阴森森的，就是那一刹那，我陡然想起来那是谁了。”李丽珊说：“谁？”余波笑了笑说：“是冯涛一个好朋友的妻子，挺漂亮的姑娘，不知怎么，想起她我就不安。”她顿了顿才说：“我有十足的把握，她就是冯涛以前的女朋友。”李丽珊听得晕乎乎的，半晌才说：“你拿到凭据了？”余波说：“不是，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今天晚上……你要帮我打败她。”

　李丽珊说：“就算是真的，也是以前的事了，你又何必这么较真？”余波咬着嘴唇说：“你不懂，她看冯涛的眼神很有点不妥。”李丽珊说：“你怕他们破镜重圆？”余波说：“那倒不至于，但是这人，我不正面压倒了她，我心里不踏实。我感觉她在冯涛心目中还有一定地位。”李丽珊豪气顿生，说：“你放心，我唱民歌是获过奖的，今晚做你的亲友团。我们联手，再加上高桥的大巴掌，让她全线崩溃。”余波展颜而笑。李丽珊又说：“你自己唱歌也很好的，姐妹同心，就不信会不如她。”走到“大学生活动中心”，玻璃橱窗里画着一头小肥猪，憨态可鞠的样子，旁边写着“借问舞会何处去，小猪遥指活动中心”。李丽珊说小猪像高桥，余波说像冯涛。 

　　晚上去饭店前，李丽珊一路上对高桥交待着“注意事项”。高桥似乎觉得信息量太大，有些消化不了，一个劲儿地点头，却是一脸茫然。

冯涛又把李丽珊和高桥介绍给众人，最后才指余波：“这是我女朋友余波，未来的老婆。你们先瞻仰瞻仰。”余波笑着说：“这要看你表现好不好了。”李丽珊便笑。高桥一看也跟着笑。丁慧夸余波大方，要敬她一杯。余波说：“应该我们先敬你。”推推冯涛，两个人齐敬丁慧。 

　　石磊说：“先吃菜吧，垫垫肚子再喝酒。”李丽珊也连声称是，问高桥饿不饿。高桥考虑了一下才说：“不饿。”大家笑了，便坐好了吃冷盘。寿面上来，高桥想吃，李丽珊不准，提醒余波先盛一碗给冯涛。余波忙盛了一小碗面递过去。冯涛说“谢谢”，李丽珊笑道：“相敬如宾啊！”高桥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李丽珊警告他不许这么好学。石磊也说：“冯涛走运，撞到个宝。去年在街上碰到，我问余波是不是冯涛的女朋友，冯涛还一本正经的叫我别瞎说呢！”余波、冯涛都笑了。

来到“光阳”歌厅，冯涛要了个“中包”，叫侍者送上茶水、小食。他试了一下话筒说：“谁先来？”石磊正要接口，袁静拿目光制止了他，向冯涛说：“你的生日，自然是你先唱。”冯涛点了一首笑道：“反正在座都不是专业的，在下就抛砖引砖，先献丑了——然后你们再依次献丑。”说得众人一片嘘声。冯涛嗓子很厚，一首军旅歌曲唱得很有味儿。高桥事先听过李丽珊的嘱咐，这时就“啪哒啪哒”卖力地鼓掌。

接着丁慧唱了一个蔡依琳，一个孙燕姿。轮到石磊时，冯涛报幕道：“下面有请来自香港——郊区红星八队的石磊先生……”众人乐得前仰后合。“……为大家演唱《回娘家》。”丁慧手指着冯涛，笑得说不出话来。余波枕到李丽珊腿上，两个人都在那里揉肚子。冯涛、石磊自己也笑弯了腰。石磊一开口，又是笑场。他倒是不走调，但节奏感不强，该快处偏慢，该慢处偏快，还又热情高涨，唱完了阿杜唱杨坤，唱完了杨坤唱周杰伦。一首《龙卷风》，一路险象环生的捱到高潮，到“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那几句，竟变成了说快板。丁慧笑着叫“救命”，强行把话筒塞给李丽珊。

　　冯涛让余波来一个，余波反而劝他唱齐秦，“声音丝丝缕缕的，能绕梁三日似的。”冯涛说没学过。余波说：“那随你吧，只是别挑黎明，音质像块花岗岩，一丝缝也没有。”冯涛自己选了两首游鸿明，虽不似原声，却也深情款款，娓娓动听。石磊又唱小刚。他先前仗着喉咙沙哑，还能跟阿杜他们沾一点边，这时候来唱小刚，实在勉为其难：《我的心太乱》只觉得节奏太乱；《黄昏》让众人眼前发黑，真像看到了满天暮色；《出卖》没唱到一半，大家已经恨不得把他出卖给阶级敌人，任凭处置；《记事本》刚刚唱完，几人都说要找本子记下“从此不听石磊唱歌”。该柔情的地方，他声音扭曲变形得像杀人狂魔的心理；该粗犷的地方，他就乘着酒兴发出“啊、嘿、哈”的“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