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这么一个老者,第一次看他的相片显得温文儒雅,一排书生学者的气息顿时扑面袭来。这是我第一次从一个被时间过滤所定格而泛黄的相片所深深吸引。这老者姓钱字默存。我则尊崇他为钱老。
在钱老斯文的脸上而不失桀骜,痴气的脸上而不乏睿智,慈和的脸上而又流露出俏皮,严肃的脸上却而不缺幽默。那老式黑框眼镜下微眯地双眼,似乎在讽笑着世人的无知,以旁眼看待人情世态,任他人谤之,誉之,而一笑了之。
然而最令我深深触动心弦的莫过于是那浅浅的抿嘴一笑,不深不浅,仿佛凝练着哲者洞悉人情练达的智慧,洋溢着无法抗拒的感染力。如果说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是神秘、引人遐思的话,那么钱老的那抿嘴一笑,便是超然而引人哲思!
当钱老的旷世长篇小说《围城》一出版,便引来了一阵文坛风雨,一时之间追慕者因围城而围成一所研究地——钱学研究,当《管锥篇》与《谈艺录》等著作出版后,更有崇拜者尊崇为“文化昆仑”。然而在高度褒誉这位老者之时,不免会有反面质疑之声,曾有人高调批评这位“文化昆仑”,认为这老者何德何能何为?然这位老者笑看身后的誉与谤,淡漠处事,依旧呆在自己的文化小天地上,闭门读书,谢绝访客,只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一个跟书一辈子打交道的文人,一个没有书不能生活的学者。
面对“国宴”之请,他笑道:“我不去,哈,我很忙,我不去,哈!”,面对“金钱”诱之,他淡谈一笑:“我都姓了一辈子‘钱’了,还会迷信这东西吗?”,将趋炎附势者一头棒喝。“问世间名利为何物,只教世人生死毕力追之。”这在钱老看来,这些虚名亦不过是过眼云烟,百年作古后也只是棺材盖上的一缕尘埃,庄子云:“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我以为,大抵言的便是像钱老这一类的人罢。
这位老者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要的不过是静静地读书写作,这便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乐趣。不过像老者这样不慕名利且对功利避而远之的学者,古往今来却并不多见。孔子虽圣人,早年却热衷于官场职位。曹子建虽才高八斗,然却不能得志而愁哉愁哉。李白虽诗仙,却因无能施展胸中抱负而浪漫诗词间,外在虽能“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然内心处却是郁郁不得志的。柳永虽凡“井水之地,皆能咏柳词。”,最终却“且去填词去!”盖凡天下文人学者之人,真正做到钱老这样淡泊名利者,不求一丝功名之人数,不过尔尔。最终都是以微笑来回应尘世俗名。就像十九世纪英国诗人兰德所写——我和谁都不争,与谁争我都不写。或许正是能显示出钱老的本性。
时间就是生命,是钱老与其夫人杨绛先生一生的格言。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会将毕生之力用于著书中,留给世人的是知识的饕餮盛餐,精华硕果。然人的生命毕竟抵不过岁月的消磨,生命也不过是时间的昙花一现,匆匆绽放后而归落于宁静。就如莎翁所言:生命只是个行路的影子。我想,这应该便是对钱老生命历程最完美的诠释了。
几度残阳红,依旧傍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