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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佛渡了众生,还是世人引渡了佛?
停下手中敲着的木鱼,我伸手轻轻揭过早已翻阅千遍的经书。佛前焚着的檀香盘绕了如叹息一般的青烟几缕。
吱呀——木质的门被推开时发出微弱的声音,柔和的光透过门扉漏进佛堂。脚步轻响间,身侧的蒲团上已然多了一人。
似是早已习惯一般并未侧目,低柔的嗓音静静诵念着经文。这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没有战争,没有阴谋,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了。少年是村里的一个孤儿,时常会跑到这佛堂之中,有时就那么跪在佛前静坐,有时会凑到身边看着那本泛黄古旧的佛经。每当这时,我只是轻轻笑笑指着佛经教少年识字,偶尔还会回答少年的一些问题。
残阳西斜,少年安静地起身,能感觉到少年微微躬身,却并未回过头去。没有等来任何回复,少年习以为常地安静转身。在少年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之后,静静地睁开了半阖的眸望向庄严肃穆的佛像,眼神慈悲而哀伤。
接下来的三年,无法抵挡的天灾降临在了这个村庄。旱灾,三年来滴水未降。村民的水田干涸,田里的庄稼无一存活,赖以为生的湖泊如今已露出干裂的河床。原先还算人口繁多的村子自如今只剩一半不到的人,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会来到这佛堂祈求佛祖,然而却丝毫不见成效。于是,人们渐渐的开始不再相信所谓的佛,甚至开始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咎在佛的身上。人性的罪恶在灾难中一点点的暴露。死去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并非死于干旱,而是他们的家人为了活下去而饮下了他们的鲜血。我只是默默的在佛堂诵经,眉目间皆是叹惋。
大门突然被打开,少年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觉念师父,快走吧!大人们要来烧佛堂了!!”手上的动作不经意间顿住,停下口中的诵念,低诵一声佛号,放下经书站起身来看向少年。“你走吧。”少年抬头不期然间撞进一双如一潭深水般的沉静黑眸,仿佛灵魂就这么被吸了进去。
看着少年清澈的眸子渐渐失焦,然后无声地离开,我低头轻叹一声缓步行至门前伸手拉开大门。之间剩下的村民举着火把堵在门前,浑浊的眼珠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清澈。村长的老人睁着布满血丝的灰暗双眸,低哑的声音有如控诉,“觉念师父,你不是常说佛祖普渡众生?那如今为何要弃我们于不顾?他的仁慈他的慈悲心肠呢!!?”
垂眸,白皙的指尖拨动着碧色的念珠。“一切皆缘,一切皆劫……”
也许是村民们被压抑得太久而需要个借口发泄,燃烧着的火把就这么被丢在了佛堂的四周。一切开始慢慢的焚烧起来,炽热的火焰像是来自地狱的业火燃尽一切。我屈身长跪佛前,溅开的火星落在袈裟之上,灼热的温度仿佛焚尽了灵魂。被灼烧的佛像开始融化,流下的痕迹宛如泪痕……
……
许多年后,我身着一袭雪白袈裟,手执着一串碧玉的佛珠,看着没有人烟的残垣断壁,踏着焦黑的遗迹走入昔日的佛堂。佛前未燃尽的蒲团上跪着一名青年,执着一本残破的佛经轻声诵念,清澈的双眼有如当年。
……
千万年后,青年跪在佛前问起昔日往事,我静静端坐于莲台之上微笑沉静,修长指间拈起一枝金莲。“佛渡众生。佛从不渡人,能渡人的,世间唯此一物,便是人心。”
青年静静长跪,唇间是极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