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哭着站起来,往外走着,念叨着要去通知别人。乳娘看她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知道不中用的。把永琪塞给她先照顾着,自个儿跑出去对着庭院大声把众人都喊来,大家听说愉妃过世,都是大哭一场,赶紧跑去各宫报信了。
乾隆正在皇后那里,审问才抓到的,给永琏房中放天花血棉花的太监。听说愉妃去了,两人都惊骇地弹了起来,乾隆一脚踹倒了小太监,吩咐赶紧起驾。皇后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拿了件披风还是上了轿子才穿上。
赶到永和宫,永琪一下就扑到皇后怀里。皇后拍着他不住安慰,然而永琪太小,对于额娘的事情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想明白额娘不说也不动的原因。他只知道人会生病,但生了病吃了药不就该是好了吗?为什么会一直睡着吵不醒呢?甚至有那么一刻,他都以为额娘在和自己玩儿游戏,直到好一会儿以后,才在崔嬷嬷的解释下,明白他额娘再也不会起来了。
帮愉妃换了衣服,又擦洗了一番,按照乾隆的旨意,遵照皇贵妃的礼仪将她葬入陵寝。永琪一连好几天都是在眼泪里度过,到入葬这天却是乖得出奇,他看着额娘的棺樽入土,也好像明白她不会再陪着自己了。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跟着皇后往外走。皇后心疼地揉着他的脑袋,问道:“五阿哥要不要上长春宫住阵子?七阿哥在那儿,一直闹着和你玩儿呢!”
说着,皇后低头看看七阿哥,年方三岁的永琮尚且不知发生什么事,张着小手要永琪抱他。永琪只比他大两岁,但是以往常常会抱抱他,或者牵着他玩儿。今天却没有什么精神,还是垂着脑袋,手紧紧地攥着皇后衣摆,跟只孤独的小兽似的。
一夜间,他的生活就天翻地覆了。
七阿哥乾隆养的最娇,因为有永琏的事儿为例,长春宫中上上下下都恨不能再生十双眼睛,都小心翼翼盯着永琮,怕他再出事儿。今天出来,皇后一直抱着他没放,抱得手都酸了,见四周平坦也没什么石头绊脚,就把他放在自己走,自个儿也活动活动手臂。
永琮拉着永琪的衣角,一路都在跟他说话。不过多半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念叨,永琪则是偶尔答对两句,偶尔沉默下来。
永琮性格也随皇后,跟永琪一样的乐天派,笑嘻嘻的没生气,还是一路踢踢小碎石,或者拍拍手边的小树。永琪被他缠着,也略略地没有那么沉闷了。
永琮比永琪更小,又无忧无虑的,眼下初春了,这陵园里绿柳青草,莺飞蝶舞。出生以来住在宫闱,还没有机会到郊外的永琮一会儿就被只蝴蝶吸引,跑来跑去。
皇后督促着他往前走,永琮抬头一看,五哥走到前面去了,紧跑两步去追。此时永琪刚好走到一棵大杨树底下,听到永琮让他等等,就停步回身,站在那儿远远又偷偷地看了愉妃的墓碑一眼,小拳头握得紧紧的。额娘那些天教了他好多话,皇额娘也说额娘肯定想看他高高兴兴的样子,所以他才不要哭呢!
微不可闻的卡嚓声传入耳中,永琪奇怪地转头满处寻找声音来源。他还没找到答案,就听到皇后突然大喊一声“琮儿!”一扫温柔端庄的形象,一下扑到离正在倒下的大杨树,尚有七八步的永琮跟前,抱着他后退了几步。等到冷静下来,她才想起永琮步子小,哪里就会跑了过去,猛然抬头去看前面时,但见永琪一个人站在杨树底下,惊惶地抬着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呀!五阿哥!”崔嬷嬷已自请留在陵园给愉妃守灵,看到此景,吓得大叫一声,“快躲啊!”
乳娘也还在墓碑前整理香纸,别说自己心态如何,此时想保护永琪也是扑救不及了。永琪呆呆地看着比他身体粗壮几倍的大树断成两截,往头顶压下来,他慌乱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黑影整个罩下来,永琪才突然大梦初醒一样,就地躺下一滚,贴着大木头粗糙的表皮滚到了明处,陡然又停住了!
“五阿哥!”皇后等人跑过来,看永琪不动,吓得魂都没了。
永琪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道:“左手……”皇后看他冷汗不断,连忙往他左手看去,原来是被一根略粗的枝干压住了。随行的侍从用力把树抬起一点,永琪才透上口气,收回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