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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货郎》BY渔阳颦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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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明朝永乐年间,洞庭湖一带,有个不知名的小村,名唤云庄。这里民风淳朴,景色如画。但离县城甚远,平日所需物件,由货郎带来,否则路途遥远,村人便不轻易去县城那繁华之地。各家农耕圈养、织布纺纱,倒也过得逍遥自在,仿若五柳先生笔下桃源仙镜一般。
云庄常往来的,有个顾姓货郎,平时就在这周围几个村庄,来回跑动,做些小本生意。他住在隔壁的小村,当年从外地而来,带了个五岁的娃娃。他久在四处漂泊,不忍再让娃娃受流离之苦,来到这里后,见民风朴实,便在此安顿下来,也顺带做起了这营生。
后来顾货郎年岁渐大,这挑担跑货的营生便交了他儿子。这娃娃当年才五岁,叫顾小九,十二岁开始接过他老父的扁担,而今已是三载。因他爹是货郎,村里人便唤他作小货郎。小货郎生得白净可爱,与他那爹倒是不像,却似那清俊的江南小生。一双眼睛,乌黑灵动,眸子上的睫毛又长又密,看上去,倒若剪水秋瞳一般。
听村上人说,小货郎是被老货郎拣回来的。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这老货郎已经年近六十,小货郎才十多岁。据闻老货郎当年行至江南,一日傍晚,见石头上放着个布包包,走过去一看,是个刚出生的男娃。布包里面放着几张银票和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生辰八字。
老货郎叹了口气,又是哪家的小姐珠胎暗结,却不曾出阁,怕人指点却生生糟蹋了刚出生的娃娃。
再看怀里的小婴儿,已经饿得晕过去了。这晚来风急,指不定有个什么豺狼猛兽的把个娃娃叼了去。老货郎已经四十有几,老婆死后便大江南北的走货,不再续弦。
于是便拣了小娃去。带着小娃走街串巷的,用针线饰物央奶水足的婶子婆子喂得一口,再不就把米用木棒掺水浆成米糊,喂了孩子。
老货郎原本不指望孩子能活下来,可是这小婴儿却一天好过一天,瞪着双黑黑亮亮的眼睛骨碌碌盯着老货郎看,平常也不哭,只是饿急了才叫唤出声。老货郎看着孩子白玉可爱,越发不舍,便给孩子起了个“小九”的贱名。指望着骗过阎王老爷,见着前面已经有八个孩子放过小九。
春去秋来,转眼已经是七年。小九已经长大,这孩子生得极为干净讨喜,就是偏瘦,不过倒看着让人怜爱几分。平日撒着脚丫跟在老货郎后面,学着老货郎挑着扁担四处走。
却说黄梅时节,初夏光景,雨水不断。乡间小路泥泞不止,行道险滑,偏偏时日接连,这雨倒像个没完。这日,天气刚刚放晴,替顾老爹留好饭菜,张罗一切,小货郎便赶忙背了扁担上路。这生意人,关键讲得是信誉二字。虽是小本买卖,但乡里乡亲的,大家托付的东西得赶快送到,否则耽误了人家事情下次做买卖可难了。
结果行至云庄叶府的时候,路上泥泞,小货郎挑着担子急急忙忙走,没看清被杂草遮得的一块虚地,脚下踏空,一下子滑了下去。



1楼2012-01-20 18:30回复

    小货郎来不及叫疼,赶忙爬起来看东西可曾摔坏。检查一通见无甚异样后,便准备挑起担子继续赶路。可是刚刚使劲,左脚脚踝便疼了起来,低头一看,肿起来不说,还见了血。
    正准备忍着疼继续走的时候,见叶府开了门。从中走出一个水蓝色衣衫的公子。那公子是十七八岁光景。一时间,小货郎竟看得呆了。
    说那公子模样,当真是倜傥俊秀,气度不凡。眉宇间一股犹自风流,说不出的斯文淡雅。
    那公子抬头看到小货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见小货郎站着不动,这才看到那双脚上已经挂了彩,红得让人心惊。
    这叶公子是方圆百里的才子,十五岁便中了秀才。小货郎只是听说有个叶才子,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小货郎冰雪伶俐,猜到这从叶府出来的是叶公子,加上经常打交道的叶府老奴黄伯在公子后面,便更加肯定。
    没想到叶公子对他老仆黄伯低语几声后,黄伯便远远地招呼小货郎:“您过来歇一会吧!”
    小货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一瘸一拐走过向叶府。
    这叶府中住的是位中过秀才的公子和他的几位家奴。这叶府虽然原来是地方上的大户,但是家道在他爷爷辈手中就大不如前,又只生得他父亲一个儿子。结果他父亲也是个不成材的,年轻的时候仗着家里还没有败光,在县城外面吃喝嫖赌,无一不能。好不容易讨个老婆生了个儿子,结果因为年轻的时候太过放浪形骸,大病不起,油尽灯枯之时,回到云庄,方才醒悟,对着不满十岁的儿子嘱咐要好好读书振兴家业,可不能学着自己不成材。
    老爷故去后,夫人身体也不好,才一个冬天,就跟着去了。那时侯叶公子还未中秀才,只有十二岁。虽说年幼,但自小聪明过人、主意极大。他把家里剩余的田地一半卖出去了,一半留着给黄伯经营。另外解散了家里的奴婢,只留下黄伯夫妇在老屋照顾,再留下几个忠心的打理剩下的叶家营生,他只是定期检查。
    叶公子宅心仁厚,对几个家仆犹如亲人,但是表面上却神色冷淡。平日去村学读书,人人都夸:文章是做得极好的。
    叶公子嘱咐黄伯去拿药,黄伯听了便赶紧拿了来。黄伯对小货郎道:“我家公子也看医书的,可比那山里的赤脚大夫强多了。”
    黄伯依照公子吩咐叫小货郎洗干净了,便准备给他上药。结果刚把药抹上去,小货郎便疼得直咧嘴。在一旁看的公子摇摇头,对黄伯说:“你去再打盆清水来。”
    黄伯走后,他自己便拿了东西替小货郎上药。
    小货郎脸红通通的,见到叶公子居然为他上药差点没吓得晕过去。这叶公子神仙般的人物,模样是小货郎从没见过的好看,更加上叶公子从小就是方圆百里的神童,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便是那七老八十的童生也比不得的。
    小货郎大气也不敢出,傻傻的望着公子在给他缠布带。
    叶公子动作极为轻柔,包扎好后,他站起来,对着傻傻愣愣的小货郎道:“便是好了。”
    小货郎如梦初醒,赶忙站了起来。
    黄伯来的时候,看到这副光景,也吃惊不小。道:“公子你竟亲自……”
    “无甚他事,便去城里看看叶三他们的景况吧。”公子面无表情地说。
    说着,叶公子洗了手,用干布拭干,便出去了。
    小货郎见没人理睬他,也挑了担子走出叶家院子了。
    脚似乎没那么疼了,刚出门,小货郎忍不住回头瞧了瞧,没见着叶公子。
    转瞬间,两个月过去了。二十日前,黄伯嘱咐着小货郎多带些新鲜的时令瓜果,小货郎记下了,这次来云庄便急忙往叶府赶。
    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人来开,小货郎的小鼓摇得咚咚响,他暗自思忖着:不会是没人吧。转身挑起扁担,只听得后面“咯吱”一响,门开了。
    小货郎回头一望,不是黄伯,确是叶公子。
    小货郎没由来得紧张,便对着公子道:“黄伯叫我送果子来的。”
    公子点头,对小货郎说:“黄伯进城去了。你进来吧!”
    小货郎便跟着公子进了院子。许久不见,墙上的紫色牵牛花已经开了,上次来的时候连个花骨朵的影子都没有呢。于是又想起上次公子为他上药的事情。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甜丝丝的慌张。
    小货郎把鲜果子拿出来,叶公子拿出一个竹篮装好。
    公子问:“一共好些钱?”
    小货郎如实回答:“十个铜板。”
    公子摸出一个小小的碎银锭儿,递给小货郎。小货郎一看,死活不肯接,对公子道:“公子您要是没有铜板就算了吧,当我孝敬您尝尝鲜的。”
    公子不依,把银锭儿塞给小货郎,道:“留着吧,多的就算下次的。上次你送来的墨块也没收钱,这些我还是不缺的。”然后伸手掰开小货郎的手,把银子放在他手上。


    2楼2012-01-20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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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0-07 05: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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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像是出了神地念:“七月七日,牛郎织女,乞巧之日……”
      听得小货郎一脸通红。
      然后见到公子慢慢走近,柔软的嘴唇覆上了自己的,隐隐透着荷花的清香……
      叶公子与黄伯是在清晨走的,刚准备上船的时候,船家问道:“客官,那可是您的亲戚?”回头便见远远的有个人影跑过来,定睛一看,是小货郎。
      公子把包袱递给黄伯,道:“你先上船吧!”
      小货郎脸跑得通红,却还忙不迭地递给叶轩离一个包袱。
      叶轩离接过包袱,不打开,只是柔声地问眼前的人:“是什么?”
      小货郎道:“是一些你船上用的小吃,读书读累了也可以解饿,还有一些提神的药膏和花露……还有,还有……”
      叶轩离笑得温柔,问:“还有什么?”
      小货郎抬起头道:“我去庙里求的符。保平安的。”
      “怎么不求高中?”
      “我只望公子平安。”
      叶轩离愣了一下,良久望着眼前的人,道:“我会回来的。”
      说罢便转身走了。
      小货郎仍旧挑着扁担来回于乡村山湾。心里却总是如同少了什么。
      每次路过云庄,只是呆呆地看着紧锁的叶府,明白了自己终究是盼的什么。
      这年秋天,寒气日益厉害,顾老爹的病加重,小货郎为他添了两床被子,屋子里点上碳火,请了城里的大夫煎了汤药,一副副地喝,却还是不见效。
      顾老爹终究没能熬得过去。
      临走之前,顾老爹对着小货郎说,能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为他送终就已经是福气了,说天南海北走了一辈子,还是有个安定的地方好。说小九你要自己娶个好老婆,生了孩子养老。
      货郎货郎,最怕就是死后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6楼2012-01-20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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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货郎哭了很久,请人做了法事,求了善心的乡绅给匀一块荒地把顾老爹埋了。小货郎心想,爹,我不找老婆了。
        小九不肖,但小九是真的喜欢公子,只想一辈子陪着公子……
        然后小货郎望着北边,痴痴地想,我不算是一个人了吧。
        八月的秋试放了榜,小货郎跑过去看,看到和那张白纸上一模一样的名字时,小货郎心里还是跳了一下,然后甜甜的笑了。
        公子他,已经从秀才到叶举人了。
        可惜公子没有回来,直接上京准备会试去了。
        小货郎那日接到信的时候,心里高兴极了,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信,看到纸上只写着四个字,那是认得的——“子央、小九。”
        第二年四月的时候,杏花开了。会试的榜也放了。
        那日听说省城里放榜,说是这次去的士子里面进士中了五个。
        小货郎的心扑通跳得厉害,他等了好久盼了好久,却不敢知道结果。
        公子要是高中了,他还会回来吗?戏文里唱说京城里的大官会把女儿嫁给才子,公子长得那么好看,会不会回来的时候带个女人?
        其实差距如同鸿沟,明明知道,却还是跳了下去。
        小货郎已经十六岁了,公子也有十九了。
        小货郎不敢去看榜。每天依旧生意,却像少了魂一样。
        几个月后,村子里敲锣打鼓的喜庆非常。
        云庄沸腾了。
        然后有人告诉小货郎,叶家公子中了二甲传胪。
        那是金銮殿上的第四名,皇帝钦点。是要去京里做官的。
        小货郎那一天没有去挑他的扁担,呆呆地望着那张些有“子央 小九”的薄纸,一宿无眠。
        天亮的时候听得有人在轻轻地敲简陋的木门。小货郎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找他,狐疑地跑去开门。
        


        7楼2012-01-20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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