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年,陈王苏誉独立在宫城之巅,没有雨却打了把白梅描画的青伞。他的目光似穿过重重宫墙,一如那年在卫国,他远远地看着那个穿了白色羽衣的小姑娘,风雨中身影飘摇却远比那卫国社稷坚定,看着她自百丈高墙上,毫无犹豫地——
跳下。
那时他只觉惋惜,走上前去看到地上那一张血水模糊的脸,眉目比画上生动太多,可惜却蒙上了灰沉沉的死气。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但将将伸出一半又很快缩回,一瞬间少有的随心而为终是被素来的薄凉抑制。就好像他对其他姑娘那样,总是眉眼含笑,眼底森凉。
心里,却隐约颤了一颤。
但彼时陈世子心里的这一颤,无关风月,只能算是对一位亡故公主的由衷敬意。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有情之人,或者说很难动情,所以一旦动了情会怎么样连他也不知道,也不愿知道,不过也许是因为他认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而这个谜底在作为慕言的苏誉重逢君拂后终于揭开。
面具下的容颜惨白,是附了霜的花,他像又看见那张染血的脸。眼前这个糊涂又聪慧之至的小姑娘,他喜欢的小姑娘,原来果真是那个他唯一正视过的女孩子。
他陪她走过一个个华胥之境,想着,自己会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将来无论发生什么彼此都不会后悔半分。
这已经是她走后的第七年,漫长得如同过了七百年。这七年,他总想起她最后越来越淡的声音,柔柔地哽咽:“慕言,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明明是那么甜蜜的话语,却越发叫人痛苦难当,不愿去想,又饮鸩止渴般反复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对她的情是一株芽儿,叫他愿意去用性命护养长大,可如今她已不在,而他愿用生命换一个有她在的华胥之境,但老天连这样一个机会都给不了他。
夜,烛花“啪”地爆开,苏誉的手指拂过君拂常倚着的窗边,眼前有小姑娘的眉眼逐渐清晰,如同浮世里开出一朵皎皎的花,点亮他幽深如海的瞳海,海就成了点了星光的清透泉水。他含笑,轻声:“慕言,思慕的慕,无言以对的言,我的名字。”
我思慕的你,无言相对的你,阿拂。
我的,妻。
月华已上中天,他手边一朵白昙悠然绽开,似见证着有这样一段情,是不曾沾染俗尘的美好。
这一年,这一夜——
陈王苏誉,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