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绝世的谋臣跪在君王的榻边，深深地低着头，额前垂下的碎发遮住了倾城的容颜，包括，那双只需对视一眼就会深陷进去的鹰视却狐媚的眸子。
恍然间就回到了儿时，无人顾念的自己独自闯进花园，看见那个人也是独自一人伫立在花树之下，视线触及之时，长风吹卷起枝头的残瓣，那人长袖翻舞，犹如仙人临世。
只一眼，就牵绊了一生。
“仲达，你……过来些，朕想再看看你……”如今，当初那个常被人漠视的二公子已是太清宫中的帝王。举目四顾，万民臣服。
可是，司马仲达，你的神情为何依然倔强？
呵呵，别以为朕不明白。
谋臣听见君王的呼唤，仍是低着头，无言地向前移动了寸许。没留神间，一直放于膝上的右手已被榻上的君王捉了去。头颅一下子扬起，冷寂的目光从发丝间射出，却见君王侧卧在榻上，喘个不住。
……这么一动，对如今这副躯体来说，也是场浩劫吧。
竟也会，踏上父亲那条老路……
手上的力道却不减。不想放手，从遇见那个人的那一天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直以为可以牵着那只手走得漫长，可惜，终究不得。
“仲达……你可知朕……”
谋臣的眼眸震动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沉郁的神色。
“臣不知。”
“呵。”
你不知？你若不知你就不是大魏的鬼才司马懿。
你会不知么？儿时废寝忘食地啃着干涩的古籍，只为在写出一片长长的典论呈给你看时，能够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会不知么？长大后苦心积虑地搏倒一个又一个兄弟攀上高位，只为看见你也能身着锦服站在阶上，那远望的背影太美丽。
你会不知么？如今传令官正在宣读朕的遗诏，可是朕现在屏退所有的宫人，朕只要你在朕的身边。
仲达，你怎么会不知道。
世界开始在眼前支离破碎。金殿、宫灯，一切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
坐拥天下的君王，也同样抓不住时间。唯有死死地握住那只白皙纤长的手掌，意识到，有一些话，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仲达，其实……“……我很想你。”
“……！”感到紧握的那只手颤抖着想挣脱，未果。
突然很想笑，却更剧烈地咳嗽，有星点的嫣红滴落在榻上，艳丽无比。
“……可是，你恨我……”猛然发觉对自己的称谓从“朕”变成了“我”，从前那样渴望帝王的称谓，此时却又变回最初的摸样。
说出口才觉得，真是爽快无比。
“臣……”
又要辩解了么？不要。现在我不要。一瞬间的舒适感让身体也变得轻盈，于是毫不费力地伸出双臂。
抱住了面前的人。抱住了司马懿。
肩膀是比看上去的更加结实有力，把头轻轻地放上去，有些温暖的感觉，并非如平时所见般清冷。靠近他的耳畔低语。
“大魏江山，仲达想要，便拿去……”
看不到那个人的神情，可这些已经不重要。有些疲倦地阖上双目，忽然想起在某一个午后，年少的自己坐在树下听着司马懿论典，听着听着就靠在司马懿的肩膀睡着了。
日光轻柔地铺散开来，天地如洗过般无尘，空气清新又温软，我握着那个人的手。
鼻尖萦绕着司马懿发丝的香气，以及生命的味道。
“你给的东西，我不要。”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是从梦境深处传来的，那个人的声音。
还有那个人，反握住自己的手的温度。
于是我轻轻地笑了。
“丕儿在首阳山，等着先生来呢……”
……原来还是自己先放手。
丕司马同人
2012-7-11 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