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治十年的冬天，东京樱田门外，酒屋都已经放下了帘子。路还是白茫茫的，一些雪片正在落下来。
路边站着一个披着斗笠的男人，草鞋踩在雪地里，打扮得像是幕府年代。
时间已经很晚，但男人还是点上了一支烟。他站在人丁稀零的街头，搓了搓手心，想要取暖。
明治十年可不是个平安的年头——西乡隆盛先生领导并引发的西南战争还刚过去，东京的晚上不能排除有反抗新政府的人。
何况，幕府的终结也只过去了十年。
男人盯着一个方向已经沉默了有段时间，那边没有特别的建筑或者行人，倒有一只萤火虫，在贴近地面的高度，努力挣扎着。
这种尾部能够发出光亮的飞虫，并不是稀罕物件，在往常的夏日，河边草间，这样的飞虫总是会有很多的。一簇簇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是可以发出不小的光芒。有些孩童还会抓来它们做成灯笼，提着玩耍——自然，这和平年代的事情。东京的人们，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闲心去捕这飞虫了。

但是现在已经入冬了，这种萤火虫就显得极为可贵。单个飞虫的光芒并不亮，幽暗的蓝光只能在夜空中一上一下地漂浮着，在有些清冷的夜晚，根本不会被察觉到。
男人沉默着，伸出手来把它托在手心，想要给它一点暖意。
那小灯笼在手掌间扑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逐渐黯淡下去。它的生命终结了，在明治十年显得微不足道——这种东西连死亡的时候都是轻飘飘空荡荡的。
男人吸了一口烟，将飞虫的尸体丢在地上，很快雪花便会盖住它，在这种雪天死掉的东西，不会被人注意到。
「又是不愿意和同伴一起在初秋就死掉的家伙。」男人掐掉了烟，向城另一头走去。
「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也一样熬不过冬天。」
这话说得确实没有错，刚才死掉的那只会发亮的飞虫，一定是耗尽了力气才能撑到这个月份，但挨不过寒冬了。它孤零零地掉在雪里，雪片落下来，盖住了它。

02
庆应四年三月上旬，八王子寺这边还吹着早春的冷风。
「局长的这种做法也太他妈过分了，最后溃败的时候还要我们不撤军，不撤军的话后果就他妈是全军覆灭啊！」
说话的人是以前在京都有着可怕名声的新选组的成员，副长助勤原田左之助是个藏不住话的四国汉子，他将酒盏重重地砸在桌上，抄起筷子夹着眼前的菜。
「嗯。」坐在对面的男人大概是还没有想好要回答什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左之助，这已经是你三天来说的第七次了。」原田右手边的家伙把自己和原田的酒盏斟满，「说什么有六百援军过来，简直就是笑话。」
「咚」的一声，酒盏再次被狠狠砸在桌子上，「六百援军？他们能从江户飞过来还是怎样？就算真有那玩意，等他们过来也就只能给我们收尸了——阿一你也说句话，这次就数你的分队损失最惨重吧？」

对面的男人便是新选组副长助勤之一的斋藤一。曾任第三番队长的他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便是这次在甲府胜沼与谷干成的新政府军对决损失惨重，他也仅仅是将战况报给他们这一组织的指挥官，化名大久保刚的近藤勇，并提出希望撤军的要求，倒没有像原田或是永仓一样夹枪带棒喷上几句。
「再过一会儿就要讨论这事了，有空说这个不如多吃两口。」男人依旧没有抬头看身边的同伴，在这会儿除了他有些模糊的说话声，就只有木筷碰到盘子发出的钝响。
原田身边的副长助勤永仓新八看着这个不停从盘子里夹菜的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如果是那家伙在，一定会说「阿一还是这么现实啊」。
但那个最能活跃气氛的人，已经在几个月前就离队疗养了。
与其说因肺病离队的副长助勤，第一番队长冲田总司是个剑术高强但思想孩子气的人，不如说这家伙过分天真并且遇事总会往乐观的方向想。每次冲田邀请二番的永仓和三番斋藤去喝酒的时候，都会掏出钱袋轻轻抛着，并提出自己请客——虽然这家伙有的时候会喝得太多而要别人把他扛回去。

结局一般是斋藤一掏出自己的奖金或者是月饷付了这笔饭钱，跟永仓新八一起架着冲田往驻地走。永仓总会感叹说真看不出来这小子比阿一你还小。
居酒屋总会有新的年轻的女招待，在上菜的时候可以观察推断她们在和服下面的身段，永仓新八开始怀念起那段时光来，尽管他的两个同伴或许不那么认为。
「新八每次来居酒屋都不是为了喝酒吧。」有一次冲田总司手上抓着饭团，含含混混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永仓新八觉得被酒噎了一下，但更让他诧异的是坐在一旁端着酒盏的斋藤一竟然笑了一下。
「哎呀，阿一居然笑了。」冲田总司像是显得很兴奋，「来来，咱们干杯，希望这段时间别再有麻烦事呀。」
斋藤一咳了一下，熟练地端起酒盏，却像是忘记了干杯是要碰杯的，直接自斟自饮起来。
冲田扑了个空，觉得有些无趣，自己喝了一口就开始咳起来，单纯稚气的面孔有些涨红。
酒还是要温了再喝啊。

结局一般是斋藤一掏出自己的奖金或者是月饷付了这笔饭钱，跟永仓新八一起架着冲田往驻地走。永仓总会感叹说真看不出来这小子比阿一你还小。
居酒屋总会有新的年轻的女招待，在上菜的时候可以观察推断她们在和服下面的身段，永仓新八开始怀念起那段时光来，尽管他的两个同伴或许不那么认为。
「新八每次来居酒屋都不是为了喝酒吧。」有一次冲田总司手上抓着饭团，含含混混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永仓新八觉得被酒噎了一下，但更让他诧异的是坐在一旁端着酒盏的斋藤一竟然笑了一下。
「哎呀，阿一居然笑了。」冲田总司像是显得很兴奋，「来来，咱们干杯，希望这段时间别再有麻烦事呀。」
斋藤一咳了一下，熟练地端起酒盏，却像是忘记了干杯是要碰杯的，直接自斟自饮起来。
冲田扑了个空，觉得有些无趣，自己喝了一口就开始咳起来，单纯稚气的面孔有些涨红。
酒还是要温了再喝啊。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了，永仓新八赶忙抄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嘿，阿一，我和左之助想过了，再这样下去新选组会完蛋的。」
「哦。」对方还在扒拉菜，仿佛是懒得理他。
这人就这样，永仓新八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也许提一句冲田的事能让这家伙专心听自己说两句话？
不过冲田那小子没参加这场战争也好。指挥官，新选组的局长不同意撤军，导致伤亡惨重的甲府胜沼之战，这家伙要是去了估计就是冲上去送命的料。
三天前，岩崎山的山路上有着军队溃逃的景象。
几个时辰前，斋藤一的分队被安排在本阵北侧，那是柏尾山和菱山之间的一片地方。
「荣作，你去向大久保先生报告一声，说不撤军已经不行了。」斋藤分队的指挥官趴在小山包后面，躲避着敌军火炮的轰击。
「是！」
望着上原荣作躲避着炮击点离去的身影，在不知多少次生死决斗中逃过死亡的斋藤一终于感到有一丝无奈。

炮火的轰击让斋藤自己左肩也挂了点彩，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分队会很快覆灭。瞅准敌军火炮的间隙，他抬头往远方看去，那个远方血泊中的小点，看军装的样式，恐怕就是刚离开的上原荣作。
没办法了，他决定自己冲出去。
这时候的斋藤一，考虑到了一个时辰后由新选组和春日队组成的甲阳镇抚队的溃逃，却没能想到几天后回到江户，他将做出的决定。

藤田五郎皱了皱眉，一直都成不了像藤田先生那样的人啊，类似的话他好像听人说过。
他想了一想，发现自己对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于是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给后辈斟满了酒盏。
「在夺下敌人炮台的时候藤田先生真是让人钦慕呢，头一次上战场的我腿都有些发软了。」年轻人喝了几杯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幕末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不怎么懂事，先生在那个年代是在东京——不，江户过的吗？」
藤田五郎用左手端起酒盏继续喝了些酒，点点头。
像这样的年轻人是不会理解那个时候的江户和京都的，他们的记忆中没有在腰左边挂着长刀的武士，也没有时不时能看到的被砍死的倒在路旁的尸体，有的只是穿着西式服装匆匆行走的政府官员。
藤田五郎忽然觉得有些想听三味线，即便那是属于古朴的茶室和宁静的庭院的乐器。在他年轻的时候，从没有好好地听过一次。提到这种东西，他脑海中仅存的印象只是有些污损的琴布，和从前的同伴口中听说的歧园歌舞伎寮里的歌妓伴着万寿菊酒的香气弹拨的声音。

「说来，藤田先生从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也一定是武士吧。在战火中先生对战局的把握实在是太准确了，就算是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将官也未必能在实战中有那样的判断，只有武士出身的人，经历过幕末的年代，才能有那样的气魄吧。」
听着年轻人语气中掩藏不过的羡慕和崇拜之意，左手端着酒盏的男子眉头又皱了一下。
那并不是武士所专有的，至少不是从前那些倚靠自己武士身份胡作非为的人才有的气势。
即便是浪人，只要有武士之心的话……
听着年轻人絮絮叨叨说着仰慕的话，东京警部补的思绪好像回到了从前。
TBC.

很少有尝试历史向的了，亲加油啊。

历史向
我在XQ看到的时候激动了一下啊~
总觉得这样交错着回忆的文，往往都是夹杂着苦涩的钝痛

我也喜欢历史向，XD
翻了翻自己三四年前写的斋冲，当时真是太弱了......现在能站在西南战争之后来推想藤田五郎，体味那种感觉，很开心。
唔没想到会碰到熟悉的ID，几年过去了这个吧还是这样诶。

04
「京都的秋天也是一样的冷啊。」腰间佩戴着长刀的年轻人伸出手来呵了口气，坐到八木家门前的石阶上。「平助，一起去喝杯酒吧。」
被点到名的人叫藤堂平助，已经在年轻人身边坐下。
「总司，这种话根本没有必要坐下再说……」刚坐下的藤堂一边抱怨着同伴，一边用左手去撑着石阶，准备站起来去找间居酒屋。
「阿一也一起来吧？」像是才注意到靠在门柱上看着这边的人，冲田总司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才想起来早已经剃成了月代头，一时没有抓到头发。
藤堂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但被后叫到的人还没有答话。
「啊呀，阿一真是无趣呢。」冲田也不觉得什么，比起平间重助和野口健司，斋藤一的态度已经要好得多了。
平间和野口都是跟随着浪士组那位名叫芹泽鸭的局长的。芹泽先生的出身是来自水户行方郡的乡士，进行攘夷活动的时候由于勒索钱财入过狱，在德川庆笃的特赦中获释后跟随清河八郎的浪士组上洛，来到了京都。
浪士组的两位局长各自为营。出身于多摩，小时候就在试卫馆修行的冲田总司自然属于近藤勇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