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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走失在1890》--霓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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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巷子口等我。表情相当严肃。他的背包很大球鞋是新的。

  他说,走吧。

  我跟在他的后面。我的裙子很长,牵牵绊绊。他的步伐很快,我几乎不能跟上。我的碎珠子的手链断掉了,珠珠撒了一地。我来不及捡了。我记得那是我外婆送的。我看到外 
 
 
婆柔软的深陷的脸在我的面前一闪而过。我连忙在心里向她道歉,我说对不起。可是外婆,我的幸福在前方等着我。

  外婆,这个夏天我们是这样决定了的,我们要去远方。

  我听见我的外婆在天堂里轻轻叹息。 




1楼2007-03-08 12:44回复
    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应是小野的一个助手。他必须逃走是因为他需要自由地热爱油画,热爱摄影,热爱音乐和文学。我想我是乐意陪他一起去热爱的,因为我是爱他的。所以他带上我走了。他带上我走了的前提是我非常乐意陪他一起去热爱。他爱我的前提是我不仅爱他而且爱他的那些热爱。

      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小野具体要做些什么才算实现了他的梦想。我也不知道我可以 
     
     
    帮上他什么。我没问。我什么都没问。小野你有多少钱,小野你要以什么为生?

      我只是害怕小野中途放弃他轰轰烈烈的计划。那么我们就要掉头回去了。我们回去也许就不能这样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地相爱了。我们就要离开我们的彩虹道路了。我们都会变得很世俗。他会因为大家剥夺了他纯粹地热爱艺术的权利而恼怒。那样,他就根本没有心情来爱我了。真糟糕。所以小野应当和我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我想我必须乖乖地,好好地和我的爱人相处,不管他要做点什么事情还是干脆没有事情可做。

      我的确相信小野可以在文学、音乐、电影还有绘画中的任何一项中杰出。他的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轻蔑的智者的味道。这使他永远都不会发霉腐朽。他永远都会是一个初生的小孩。每一根汗毛在阳光下闪着粉红色的荧荧的光,有着香草的芬芳。我知道小野很小的时候就很擅长写悲情文字。他最小的时候先是写小鱼的故事,一对鱼,是食肉的小鱼。他们是夫妇。他喜欢吃他的同类,他吃光了鱼缸里所有他的同类,最后只剩下她了。她是他的新娘。她的美丽和温顺起初使他很不忍。可是他最终还是咬死了她。咬死了。她的满月般的鱼身子变成了尖尖的月牙,溢着冷冷的光。

      那是小野的处女作。我知道曾经有很多小女孩被小野的这个故事弄哭了。她们吸着鼻子,抽泣着问:这,这是真的吗?小野耸耸肩,笑得很轻蔑,带着那张写着他的故事、沾满女孩眼泪的纸走掉了。

      我想他有这样的爱好,他喜欢把女孩弄哭。他其实有一点瞧不起被他弄哭的女孩子。他觉得她们很幼稚。可是他又是多么地需要她们啊。如果没有她们的眼泪他的文字就会一文不值。他的最初的文学幻想就永远没有机会由一只毛毛虫长成斑斓的蝴蝶。他可能就永远不会有想飞的欲望。

      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我。所以还好他没有机会讨厌上我。

      我知道小野的这一段历史,他一直很有名气。他一直有着蓄势待发的锐气。

      后来小野开始写小猫的故事。小猫的故事被纠缠在一个爱情里。爱情因为小猫的死亡而告终。那个故事是我看过的有关小猫的最动人的故事。这一次又有更多的女孩子哭泣。有些人把故事放在枕边有些人抱着自己的小猫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地哀伤。

      我想小野天生就很适合编造爱情故事。他就是太适合创造那些故事了,致使他对爱情很轻蔑,没什么激情。爱情就像在他每天经过的路上坐落的一座宏伟的建筑物一样,他天天路过它,太清楚它的外部形态和内部结构,以至于没有了丝毫想要进去的欲望。他仍旧常常路过,常常看到好奇的人们在门口张望,带着对爱情无比的热望,他觉得好笑。

      那篇猫的故事使很多人认识了他,这个无论在多么糟糕的状态下都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的男孩。他不喜欢客套和寒暄,常做的动作是用一个模糊不清的笑来回答问题或是话没说完就掉头走掉。他的脸色很白,有虎牙,手指细长,曾用来练习过钢琴,怎么看都很女生。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长得是时下很流行的一副样子。

      后来他就开始写人和人的爱情了。故事总是悲剧。那些人总是没有道理地分离或奇怪地死掉。人们都以为男孩小野是在爱情里长久居住的孩子,人们也以为小野把爱情看得至高无上。可事实上在我出现之前,小野的生活里根本没有爱情,爱情只不过是他路过时懒得侧目的静物。


    4楼2007-03-08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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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0 23:3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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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背了大的书包穿了结实的新球鞋,站在我家门口等候。看到我他就说,走吧。神情严肃。我就紧跟在他的身后钻进了暮色里。

        我觉得自己很可悲。世界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了,我惟一能够做的是屈从于我面前的这份爱情。我对着小野发出邀请。邀请他进入他常常路过的这座名为爱情的静物。并且让他永远在此居住。

       
       
       
        我认识小野的春天,小野来到我朋友新开的酒吧,他给我的朋友带来几幅画面奇怪的油画,画面上几朵脏兮兮的云彩像污垢一样粘在黑锅一样的天空上。一个仰望天空的小男孩流着水蓝色的鼻血。在寂寥的沙漠中央有一只样子猥亵的猴子在起舞。

        我的朋友也勉强算是他的朋友,一个欣赏他的画的朋友。

        我记得我当时坐在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忘记天气了。应该是没有皱纹的早晨。可以看到我朋友在二楼阳台上放的小盆的植物在四月的好天气舒展身体,它的花粉熏得我的鼻翼一动一动的。我穿了一件尖领子红格子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像黑白相间的小猫咪花纹一样的长绒毛的毛线背心。还有橘红色的皱皱巴巴的长袜子和黑色条绒的裙子。我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很麻烦地编成了很多个系有彩色毛线的小辫子。

        我记得那身衣服其实是很不舒服的。我总是低头去拽我的袜子。软软的袜子滑下去了。裙子皱了,头发松了。我那个时候多么介意。

        小野后来说,我是他在那个明媚春日里捡到的一个很好看的娃娃。

        我在小野若干篇文字里看到一个相同的句子:某某某长得好看,像个娃娃。这是他形容美丽的最高境界了。我很满足。

        我当时的处境比一个坐在路边哭泣的娃娃的处境稍微好一点。我坐在房间里面。衣服虽然滑稽可还算体面。然而我看起来很忧愁。其实我只是在长大。长大的过程太过平淡和乏味了。所以我无端地忧愁。

        我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看着小野走过来。我觉得他好像格外高大。我被完全地覆盖在他的影子里。我白白的脸暗了下去。从此暗了下去。小野,你让我再见到阳光好不好啊?

        小野后来说,那时候我的眼睛里有一种恐惧。那种恐惧充满了诱惑力。我是个在眼睛里种满了芬芳花朵的姑娘。

        他那天讲话很多,而我很安静。我只是埋藏在我新生的恐惧中好奇地看着充满危险的他。他使我的朋友很不高兴。因为他的建议太多了。

        他说,你应当更换掉所有的花瓶和花。怎么可以用这么繁复的花瓶。怎么可以插塑胶花。插一株麦子都会比这个好看。他说桌布换成单色的吧,格子的显得乱糟糟的。他说音乐太难听了,为什么不放我从前送给你的唱片呢?

        我的朋友脸色很难看。他说有个摄影师会来拍他的酒吧。他得认真招待他,因为照片会刊登在下个月的时尚杂志上。然后我的朋友就下楼去了。留下我和这个很有想法的新锐画家对坐在四月的和光里。

        可是我觉得小野说得对极了。我心里很高兴。因为我像他一样厌恶塑胶花朵和那些能刺伤耳朵的口水歌。

        那天我和小野在酒吧的二楼一直坐着。我们以几乎停滞的速度交谈着。后来我们决定下去看看那个有名的摄影师在拍些什么。他在拍蜡烛和鸡尾酒。蜡烛总是熄灭,摄影师的头上全是汗。我们站在一个角落里。我听到我身后的小野轻蔑地笑了。

        我们重新回到二楼。终于我主动开口讲话了。我说,你觉得他拍的东西很俗气是吗?我又听见他轻蔑地笑了。小野惊奇地看着我,眨眨眼睛说,如果是我,我会把你也拍上。你看到过《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封皮吗?就把你拍成那个封皮上的模样——低着头,头发从两边纷纷垂下来,只看见鼻子和眼睛的阴影,手里是一枝没有开的花。杏色的花。手上是血,斑斑的血。因为花茎上都是刺。可是手仍然紧紧地握着花。花好像在渐渐开放。而血液在缓缓流淌。

        我过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是的,很好看。

        那真是我成长中无比重要的一天。我学会了无比安静地去赞同一个人。像一个橱窗里的布娃娃一样平和而优雅。我想跟他走。那会使我的整个冗长的青春有趣许多。
      


      6楼2007-03-08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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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应该没有钱了。他很久没有胡乱买东西了。

          我们没想过要离开D城市。可是也没有留下来的打算。我们就这样僵着,他跟我说话很少,墙上的壁虎失望地走掉了。

          下雨。我坐在黑的房间里。看见雨水进来避雨。它们进了房间,可是无处可去,只 
         
         
        能窘迫地粘在墙上。

          小野说原来出走是这样暗淡的一件事。他终于说了。我坐在黑黑的房间里,他站在门口。他说他什么还没有做呢。除了几张照片。

          他轻蔑地说,除了几张照片。我想起那几张照片。在我的青春跳失身亡之后空空如也的我站在那里的照片。的确值得轻蔑。

          然后小野出去了。带了相机什么的可是没有带我。我看见他的手合上了门。我知道我如果无耻一点就上前去抓住那只手。我再哭起来最好。我想说小野别走,别走啊。

          可是我没那么做,事实上在我跟了小野的那天起我就足够无耻了。一想到和小野分开,眼泪那么轻易地就掉下来。然而我了解小野,不会有转机。他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就是透明的风。多么无力的风,甚至没有办法吹乱他一根头发的风。

          我在连壁虎都扫兴而去的房间里做了一个梦。我认为自己根本未曾睡着,恍惚坐上了地铁或者火车一样进入一连串的梦里。

          我吃红豆冰。灼热的午后。妈妈说如果出去锁好门啊你。有电话找爸爸。我说爸爸不在你是哪位啊。小朵来找我站在门口说你去看啊DKNY的新香水,然后她走了。她新交了长得跟她想要的一模一样的男朋友,她说她得表现好点。她又说那个鼻子特别高的男孩子没怎么见过莲花和泉水。她说她带他去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不去莲花年年开啊已经一点新意都没有了。

          哗啦哗啦下雨了。我在阳台上一边收衣服一边听Mono。Mono是我心爱的乐队,男孩子和女孩子,两个人的乐队,干净,不乱。我站在阳台上听Mono。心情舒畅。我翻看照片,旧的毕业照,有个女生我忘记名字了,发短信给小朵:毕业照第二排右边第三个女孩子叫什么啊。

          我昏昏沉沉醒来时意识到那是我曾经的一直的有些无聊却津津有味的生活状态。我觉得我的心被揪起来了。被扯着向我离开的北方飞。我的身体像无法熨帖的衬衫一样和我的灵魂分隔。

          莲花泉水,粉白颜色和哗哗的水珠。明晃晃的夏季和蓬蓬裙子满头卡子的傲慢的女孩子。

          她太幸福了她喜欢晃着颜色花哨的头发说烦死了烦死了让我离开这里吧。我的夏天就像一盒没有来得及好好享用的冰淇淋一样就这样化掉了。我现在好像一个过季的马戏团明星看着自己当年举着火炬冰淇淋的照片,看着那只完美无瑕的冰淇淋在我头顶流下多姿多彩的眼泪。

          我吸了一口气,眼泪就出来了。它们像兵荒马乱中的逃兵,顺着我茫然无神的眼睛闯出来。它们很无知,它们只是想找一个洞逃出来。它们说你的内部太糟糕了啊都烂了你知道吗我们受不了了我们要出去啊。

          我跟我的泪水对话,我说对不起我知道啊我烂了我知道了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我要枯槁了。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分开了因为我的灵魂干瘪了。你们别离开啊。

          我坐在床边和我的眼泪对话。

          落花流水落花流水。

          我失败了小野,真的,我这一刻特别后悔。我开始狠狠地想家了这一刻。小野我想妈妈因为她比你善良。善良,小野,善良啊。你怎么在我们一路走来的途中就丢失了呢。

          梦里我妈妈一直说,你不要乱跑回家早些我给你买刨冰回来。

          她太善良以至于我懒得致谢。


        11楼2007-03-08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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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仍旧没有回来。

            我不停地听到阁楼的楼梯在响。我听到有人咳嗽。有小孩子打架。他们真的很坚强。没有流下眼泪来,即使头破血流。

            我想出去寻找小野。我觉得他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没有来过D城市。我也没有地图和钱。甚至不辨南北。

            可是我仍旧带上门就跑了出来。

            楼梯上也有了我跑动的声音。我咳嗽。冲下去。

            我闯到大街上。我记起一部小说里的描述:散着头发奔跑。脚流血。

            我去哪里。小野你在哪里。小野,我来了你在哪里。

            我向左,坚持一个方向。我坚持跑下去。我的脚又开始流血。我要烂死在这个南方城市的街道上了。一边走一边烂掉。上帝保佑我在烂掉之前找到小野。

            我记得《广岛之恋》里那个要命的女孩子。她爱了一个敌人作为情人。她非得爱他不行。她叛离了世界。世界来围攻她了。

            她被关在冰窖里。她说这里也好呀这里有我的情人。

            没错。那个纳粹兵。死掉了的,在冰冷里身体将烂未烂的情人。她绕着他走来走去。

            她在大街上跑啊跑。像我现在一样。像我现在一样披头散发。我要去前方,远方。我踩在一条霓虹闪烁的斑斓道路上。可是此刻它已经像彩虹一样消失了。

            围绕一条街,我来回走。我想小野回来的时候会经过这儿。经过的时候跟我打招呼。我也打一个招呼给他。我跟在他的后面再回去就好了。就像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后来我记不得过了多久,我在街角一个很华丽的美发店门外的大玻璃里看到了小野。我坚信这是一种吸引,使我可以这样盲目地摸索着找到小野。小野端坐在一只高脚的旋转的椅子上。套着一块深绿色的围布。小野冲着一块火焰一样明亮的镜子笑,暖和的。他的头发已经短了些,像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一根一根竖立着。他带着绅士笑容和理发师亲切交谈,不时会有小撮的头发从他的脸旁边划下来。

            我早该想到小野应该来剪头发了。他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的凌乱。

            小野还没有看到我。我把头和手都靠在玻璃上,冬天的长满白色苔藓的玻璃。我多么贪婪地看着我亲爱的小野。我看着他一分一寸地更加好看起来。

            我的脚要断裂了。头很昏。再透着玻璃看的时候我却无法看清里面了。

            玻璃像电影屏幕一样一闪一闪的。我好像看到很多熟悉的人透过玻璃走出来。

            我妈妈来了。她说你出门怎么不带钥匙呢。她说红豆冰化干净了。真是的!

            我张了一下嘴。想说对不起的,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妈妈不见了。

            小朵来了。她说我身上香吗,这是新的DKNY了。她仔细看看我说,你怎么现在这样颓废和邋遢呢。

            她也不见了,我来不及问那个高鼻子的男孩子还同她一起去赏荷花看泉水吗。

            爸爸也来了。他说孩子你快过生日了,我送给你什么呢?

            他自己思索着,消失了。

            我看到最后一个出现的是我那个开酒吧的朋友。他还是穿得很讲究,走过来。

            我一阵痉挛。我是那么不想见到他呀他在恨我他在怪我。他走过来一定会笑话我。

            他笑说:原来这就是你的下场呀。这就是你走之后的生活呀。

            是啊,那一刻,我背朝着他离开的时候是多么决然。我把他扔在后面和初夏的郁闷里。他怎么也不能明白我为什么和一个骄傲自大的男孩子这样走了。他摔了那个杯子,怒不可遏。他是在说,你不要后悔你永远幸福才好。

            我走了。我是在说,好,我不会后悔,我和小野永远都幸福。

            此刻我看到他走过来。嘲弄的浪涛像一场咆哮的海啸。

            我本能地退后。我不能让他靠近。我用手拍打着这块演戏的玻璃,结束吧,结束吧。

            我也许疯了,可是不能容忍嘲讽;我也许烂了,可是决不在人前丢人现眼的。跑吧,让我安全地离开。我转身逃跑。

            最后,我看到了小野的出现。他从玻璃后面推门出来了。顶着他崭新的头发样式。我想说你终于来了。和我一起跑吧。我们不能被嘲笑。

            我们的灿烂夏天永远都不能过去。走吧,小野,我们跑着继续去远方。

            我没有得到小野的答复。我看着他没有跑的打算。他在我的视野里缓缓地横了过来。像安静的河流一样横了过来。


          12楼2007-03-08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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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只允许我写一句话,我就写:我要跟着小野走。

              这句话占的空间太大了。结果它挤占了我良心的位置。你知道了吧,我的心就是带着这几个空空荡荡的字来来去去地跟着你奔波。它不想家因为良心没了啊。

              小野再坐过来了一些。他拿开手表和饼,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他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我说,归根结底是因为你不太爱我。

              他说,是这样的吗。

              我说,是。

              我看见月亮又晦暗了下去了。小野,你难过了吗。

              小野再靠近。他的脸上有凝结的冰凌和大块的暗影。我记得那天我跟着他走出我朋友的酒吧的时候,这张脸不是这样的。这张脸上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理想。它和那个夏天里的所有东西一样晒着阳光。可是比那个夏天里的任何东西都要明亮。我和小野一起开始逃跑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我们非常严肃。严肃是一种和白色或者明亮的黄色有关的表情。我们是那个夏天被震落的惊喜。我们咄咄逼人。我们灼灼逼人。

              小野说让我们都再做一次努力吧。他想了一下,几秒钟,他抱住我。我是路边那个有些忧愁的布娃娃。他充满责任感地捡起了我。我感恩了一个春天,夏天跟他逃走。秋天到了,可是亲爱的我们不能放弃呀。

              小野的身上没有任何香水的味道了。也可能更糟糕,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脸还黑去了大半。热情没有了从前的汹涌。可是我们在这个时候终于靠得很近了。我的手和他的手在一起。我可以肯定如果我这个时候说话他会认认真真听到。如果这个时候我问问题,他会好好地作答。这样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太多的时候他把身体卸给我,带领我走,这个壳子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我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输液管子几乎要被我扯断了。可是我仍旧抓住不放。这样紧,我的指甲故意嵌进去。有血吗。小野,它们热吗它们奔涌吗。小野我喜欢我们都流血,坟墓殷红。

              小野我现在这样狠狠地抓着你是因为我一直看到你身上的鳞片。我不喜欢你这种冷漠的鱼的形象。我不喜欢那些块状利器。我要把它们揩下来。

              小野和我这样地拥抱在一起。我们像两个落难的灾区儿童一样抱在一起。我们好像刚刚认识。我们崭新崭新地相爱。在我们自己击落的上一次爱情的碎片和废墟里。那是我们不能再提的一场灾难。

              小野说:原谅我。

              他在黑黑静静的病房里,说出这工工整整的三个字。他说了这三个字为我止血。因为此前他发现我浑身是伤。痛得开始到处冲撞。我撞到一身是血,咻咻地喘息不止。他这个时候意识到这个女孩是他必须来好好给予治疗的病员了。他有太长的时间把她搁置在旁边,左手边,右手边,他忘记了,忽略了,反正随便。他这样轻易地一放就继续他自己的伟大工作了。

              这个在他左边或者在他右边的女孩子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玩耍,自己和自己打架。她爱着他,可是他没有时间理会她。她开始记怨他,她最后甚至想咬他一口。可是他的手,那手在距离她这样遥远的地方。她抓不住那只手,于是放声大哭。

              破旧的病房,假装纯洁的洁白的床单。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手表,Pizza,你们都来作证,我们要重新开始。小野说要我原谅他。

              原谅吧原谅了呀。我们上一个没有成功书写的故事。放它过去吧。你看这新生的爱像个小说一样华丽。像棵树一样笔直。像这个秋天一样溅满了我的裙子。

              他是卸下理想的男孩,没有了繁重的一直压迫在他神经上面的梦。分裂的文森特此刻悄悄走开了吗。油彩胶片你们都离开好吗,从小野的脑子里离开一会儿好吗。我只想和这个男孩子单独呆会儿。没有理想的没有压迫的他。那个身体里没有了你们的他。

              我要继续说。我和小野紧紧拥抱。有热浪,夏天再袭。我们都很感动。

              小野说,你睡吧,我们明天好好上路。

              我就在他的怀里睡觉。这一次很好,他的臂膀和胸膛非常柔软,我没有被他坚硬的理想硌醒。

              我的外婆出现在我的梦里。我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吉利的事情了。我的外婆是一直呵护我的老人。我一直在她的庇护下,可是后来我丢失了她给的礼物,跟着男孩子逃跑了。她一定生我的气了,所以她再也不肯在我的梦里露面。今天她回来了。她笑了一笑。我不大知道她为什么笑啊。可是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外婆我的前方一片澄澈的光彩,你看到了吗。


            14楼2007-03-08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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