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城郊。
两名男子盘腿坐在火堆前,身穿长长的黑色布衣斗篷,兜帽遮挡了两个人的面容,只露出直挺的鼻梁和略显干燥的嘴唇。从来人略显脏乱的衣衫来看,似乎是奔波已久。
两匹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骏马安静的在他们身后吃草。
晚秋时节,残叶纷飞,又正是夕阳西下的景,无处不透着一股浓浓的萧索之意。从关外吹来的风卷起地上本已无生气的落叶,打着卷从两人委在地上的斗篷边缘飘飞而过。不远处的河水静默的流过,河水再在这萧条之景中添一层凉意。
火焰舔着木柴,发出“哔剥”的声响,两人之间并无对话,风声更加明显。
“我说陆小凤,你何时变得这么安静了?”一名男子起身,从马背上写下一只行囊,将水囊掏了出来,丢给了另一旁的男子。
陆小凤伸手摘掉兜帽,虽然此刻他四条眉毛上都落了些许灰尘,脸上也有些脏,但一双眼睛仍旧亮得出奇,道:“我只是觉得,有的时候,说话也是个累人的差事。”
陆小凤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将腿放平,将水囊拧开,女儿红的香气让他的眼睛更亮了几分,猛灌了一大口,眼睛瞟了一眼仍戴着兜帽的男子,道:“想不到你寒夕还有藏私的时候啊?”
被唤做寒夕的男子也伸手摘掉了兜帽,五官平平,唯独一双眼睛很是好看,看上去年纪尚小,一开口却将陆小凤的话堵了回去:“藏不藏私你自己清楚,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多在漂亮的老板娘那儿多要两壶酒的。”
陆小凤讪讪的摸了摸胡子,本以为买酒的时候避开这人了,唉……
两口酒灌下去,陆小凤盯着火堆出神,眉目间柔和了几分,却又挡不住一股浓浓的凄凉。
寒夕看了一眼陆小凤,低头苦笑了一下。
伤感?
这本不该是属于他二人的字眼却在此刻忽然跳了出来。
手腕一抖,一只一尺三寸长的竹笛横在了手里。
寒夕将竹笛凑在唇边吹了两下,试了试音,然后重新坐下,半阖双目,笛子悠远的声音慢慢的送了出去。就着河水流淌的声音,残叶翻飞的声音,一起入了陆小凤的耳朵。
陆小凤难得的听完这一曲,道:“我不懂乐曲,不知道你弹得是什么,只是觉得,里面似乎有化不开的相思之意,怎么了?”
寒夕苦笑了一下,道:“你不和我一样?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陆小凤自诩是个多情的浪子,可多情最是无情。偏偏就是这么一颗心,在花满楼身上扎了根,发了芽。”
陆小凤偏了偏头,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么个心细的人。”
寒夕不言,仍旧是低着头,想着某一个人。
陆小凤看着终于变黑的天,平躺在了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道:“初秋的时候离开,想不到要等到深秋才得以返回。”
分别许久,却因为这次麻烦特殊而不能书信来往,再怎么沉得住气的人,也难免会有所思念。第一次领略这秋日的萧瑟。
若是不会相思之人,又怎会懂得相思之音?
陆小凤望着满天星斗,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在看天,看满天繁星无数?
所有人都知道花满楼目不能视,可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满世界的景象,已全在花满楼的心中。
而陆小凤,却是最清楚的一个。
风沙再大,蒙蔽了眼睛,却不曾使他的心上落半丝灰尘,一颗干净透亮的心,怎会看不到?
念及此处,陆小凤又不由得笑了笑,约摸再过十几日就可以返回,到那个时候,也就不会相思了。
陆小凤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寒夕。
黑色的衣袂随风翻飞,那人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连呼吸都是轻的,恍若石头。
陆小凤起身,道:“你给他寄的书信,可有回音?”
寒夕的呼吸明显一滞,摇了摇头道:“没有。”
两人又是相对无话。
连笔墨下都不能说出来的一些话,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
心,永远是隐藏东西最好的地方。只要不想有人知道,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有的时候,却又难免把点点相思滴落在书信上。曾经有说法,倘若用相思泪研磨,再用此墨给相思之人写信,那对方就会感应到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