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临近放假的时候,北京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雪花轻盈飞舞,密密绵绵布满整个夜空,愈阴暗愈寒冷,雪光融融,微刺着双目。许久不得骑机车了,每晚放学和宇春一起徒步回家,小心翼翼的走在有些湿滑的路面上,踉踉跄跄,稍有不留神脚下一滑踩空去,反应性的心吊在嗓子眼儿,可是,掌心里那只手稳稳的抓住,避免了我人仰马翻的惨况的发生。
摸摸惊魂未定的胸口,抬抬眼帘,望见的是她映着雪光微微水亮的眼睛,露出虎牙漾在唇边的一抹笑容,略带孩子气羞涩的可爱。
要小心。耳边是她天生低沉的音调,软软的带着温暖,总是能给我安定的力量。
“宇春,家乡还有什么人吗?”走了许久,突然意识到不久就要随她回家去,去看看她从小生长的地方,以及那天晚上,关于冬季的约定。
“有很多啊,亲戚们都在那里的。”她停下了脚步,站定在面前,皱起眉头看着我冻得通红的脸颊,脱下手套,往手心暖暖的哈了口气,摩娑着脸侧,瞬时温暖从她掌心的温度传了过来。
我依旧是冰冷的指尖覆盖过她的手指,紧紧的扣住,微笑着说:“那这次重点要带我去见谁呢?”
“见我的奶奶啊,从小带我长大的,我要……”她的脸向我的方向凑了过来,喷洒出热热的气柔软的抚过:“我要让奶奶看看我最爱的女孩。”
女孩,最爱的女孩,在心中重重擂过。空气沉默下来,连带着我忽然寂静的心。不知怎的,爱上宇春之后,总是会长长久久的沉默下去。我静静的许久不作声的看着她,把这种景象印在脑子了,一辈子不忘。
她仰头看着仍不停歇飘散的雪花,一片两片,跌落在金色耀眼的发,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尖,湿湿的幻化去了,不留丝毫踪迹。想到总是会有离别的一天,心境被渲染的自己都酸楚的想落泪。她忽地看了过来,慌忙偏偏头,让泪水湮没在雪地之中。我是太爱她了,不能让她也这样难过。可是我从没说出口,可是聪敏如她,却什么都知道。
当雪依然在我的家乡连绵不断的时候,我随着宇春回到了她的家乡,那个湿润的,有着好空气的地方。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乘坐火车和宇春睡在同一个卧铺包厢,一梦醒来,漫天的白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虽然冷列却澄澈的天空,寒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北京各个季节鲜明的霸道,和这里的人一样,热情又不失朴实好客。
宇春奶奶的家在市郊的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干净绿色满溢,种满了这个时节仍傲然挺立的植物。一幢不大的复式房屋安静的坐落其中,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早已守候多时,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才发现宇春和奶奶相近的很,连笑容都及其相似。
她拍拍怀里回复小孩子撒娇模样的宇春,用及其慈祥和温和的目光看着我说:“是力扬吧,春儿总在电话里和我提起你,”伸过空着的一双手拉过我仔细端详:“恩,是个好姑娘,比我们春儿还漂亮呢。”
手心温暖,和宇春的一样。
腾的一股热气窜升,耳侧红了起来,我慌张而礼貌的向老人问好,没来由的紧张,不像平时的我了。
随着宇春和奶奶进了门口,袅袅的饭食香味携着特有的辛辣扑鼻而来,胃里迅速起了反应,咽咽口水,呵呵,我就是从来禁不了饿的。宇春拉着我坐下,坐在奶奶的对面,她一脸宠腻的看着我们,不停的夹菜给我,不偏不倚,好像我是她另一个孙女。感动弥漫心间。四川特有的饭食,品种多元,精致而丰富,小心的放入口中,辣意顺着舌尖微胀着唇舌,不是吃不得辣,可是正宗的四川菜,还是有点刺激。
力扬,吃不吃得了辣。宇春边问着,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菊花茶,我丝丝的从齿缝中哈着凉气,大口大口的吞下去,稍微缓解,可是从那以后,一整晚,唇好像都是微麻麻的肿着。
后来,听到宇春和奶奶悄悄的谈话,宇春说要奶奶以后少放些辣椒,奶奶压低了声音说,知道了。接着说,宇春,你和力扬关系很好吧。
恩,那是当然。宇春的声音,念念不忘。
没关系。我急忙不顾冒失的冲了过去,说,没关系,我可以吃辣,很好吃,奶奶的饭做的很好。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面前的两个人面带惊诧的看过来,而后很快释然,奶奶摸摸我的头温和的询问:“真的好吃?不怕辣?”我忙不迭的点头,生怕有什么不妥会让她们改变主意。
宇春有些嗔怪的望了过来,我知道她在担心,因为我刚才真是辣的有些狼狈,不理会,只是用眼神告诉她我真的可以。
奶奶的眼光分别在我们的脸上搁置了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答应了下来。我微笑着,如释重负。我就是要把她从小就爱吃的味道保存下来,保存在胃里,把她的笑容保存在心里,好好的放起来,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她都会在我的身边,不曾离开。
宇春,和我在一起的时光,有什么是值得你保存的吗?
如果有的话,我不在的时候,能不能代替我,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