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楼被度娘吞掉了，重发下，近来若无事，继续写

岳小钗之绝色楼
楔 子
月末的夜空，虽有繁星，却无甚光华，羞赧的月悄然扯过一丝薄云，便不见了身影。这又是一个平凡的无月夜。
更深夜重，寒气未消，朱门大院也好，寒门小户也罢，甚至连绝色楼内那些佳人恩客们也都早早沉入梦乡。可是，花千秋的房内却依旧亮着灯。是什么让一个视容色为第一本钱的人心甘情愿地牺牲掉睡眠？
暖阁内，花千秋懒洋洋的歪在铺着厚厚白熊毛毯的红木美人椅上，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檀木锦盒。她心不在焉地打开了盒子，温润的光绵延开来，她惊诧的不由坐直了身子。杏黄色的里绒软绸上托着一颗铁胆大小的滚圆珠子，外表看来与身姿稍大的珍珠并无二样，只是在这满堂明亮的灯火中，它那温润和软的光华竟没有黯下半分。
良久，花千秋回过神，撇嘴一笑，喃喃道：“果真是份大礼呢。”
门外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是两轻一重的叩门声。花千秋迅速收拾好锦盒，重又歪了下去，懒懒道：“进来罢。”
一个面皮多皱、眼窝深陷的驼背老者慢吞吞走了进来。花千秋看也未看他，冷冷道：“那三名姑娘可都安顿好了？”
老者点了点头。
花千秋不由得怒意翻涌，恶狠狠道：“滚出去！”
老者点点头，乖乖退了出去，他被她如此作践，竟似乎没有丝毫怨气，甚至不忘轻轻带上门。
花千秋看他默默消失在视线中，仍不解气地骂了一句：“窝囊废！”转念一想今天来的三个姑娘，又不由得满心欢喜起来。这次来的货可真是没的说，或妖媚，或爽朗，或清傲，各个都是人间绝色，正好适合时下臭男人们的口味。她可得好好重点培养，狠狠赚一笔，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想到这，她不由得笑出声来，眼中幻出无数黄澄澄的金元宝……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是这些年来找我的赏金猎人中最年轻最俊俏的一个，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她的话音未落，便已出手。银光一晃，如闪电般向少年的咽喉刺去。她的武器就是纤纤玉指上戴着的一枚样式奇特的紫金指环，顶端突出一根利刺，如毒蛇的尖牙。
可是她的手方动，少年已向左滑出。利刺从他面前划过，激起一片冷风。
秋若莹手腕急扭，指环再次斜斜刺出，如流星般滑向少年的左眼。她的动作又狠又准，实在不输于武林中的用剑名家。
但是少年的手比她更快，利刺刚到面前，她的手腕已经被牢牢握住，很快，那枚要命的指环也被摘了下来。
“这戒指很值钱，不如送给我罢。”少年的声音微微带了笑意，不复起初的残酷，秋若莹的脸色却已苍白一片。
“你到底是谁？”
少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道：“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秋若莹脸色更加惨白，片刻后却嗤嗤笑了起来，然后，她突然扑到少年怀中，紧紧搂住了他。 少年仿佛怔住了，一动不动任她紧紧抱着自己。她的头发很柔软，黑得像缎子一样，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沉醉的幽香。少年如同痴了一般，沉浸在香气中无法动弹。
他们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一直站到月上中天。秋若莹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幽幽道：“你为什么连一点心跳加速都没有？莫非我还不够美么？”
少年一动不动，就像已经变成了雕像。
秋若莹笑了起来，她微微推开少年，开始翻找自己被缴获的武器。
少年却在此时开口，轻声道：“我若是你，现在便绝不会乱动。”
秋若莹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整个人弹起，凌空翻落在船的另一头，皱眉道：“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任何人中了‘勾魂夺魄’都应该立即去见阎王。”
少年挑了挑眉毛，道：“因为我很聪明，而且反应很快。”
秋若莹道：“哦？”
“在你抱住我的一刹那，我便已经闭住了气息，勾魂夺魄虽然厉害，但对于一个气息不通的人总归用处不大。”少年淡淡说完，慢慢拔出腰间的弯刀，刀身在月色下泛起冷酷的银光，他的脸上也泛起如阿修罗般残忍的杀意，“现在，该我还击了。”话音刚毕，刀已扬起。
秋若莹惊恐地向后跃起，双足在湖中凸起的石块上一点，飞也似地向远处逃逸而去。
少年并没有追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龙胆珠？”少年脸色微变，道：“你与海盐帮是何关系？”龙胆珠乃是海盐帮镇帮之宝，众所皆知。
“海霸天是我爹。”想到父亲的惨死，海明珠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少年不再说话，他在心里默默梳理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他接了琉璃山庄的赏金告示，前来追捕秋若莹。只是他没有料到秋若莹身上居然怀有唐门非嫡亲不传的勾魂夺魄，一时大意才中了毒香。好在秋若莹被他吓走，否则只要她轻轻一击，他必死无疑。想到这，他的脸上泛起嗜血的笑容，她错过这绝佳的一次机会，便永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他看了眼海明珠，这个女孩子或许真就如她所言只是很凑巧的救了他。只是堂堂海盐帮的大小姐如何会在这种小地方出现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或许是已经确认了她救命恩人的身份，少年冰冷的口吻平淡许多。
“我要找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天涯刀客。”想起自己来这的初衷，海明珠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这个少年身手不错，或许他会有什么消息罢。
少年一愣，奇道：“你找他做什么？”
海明珠白了他一眼，道：“废话，***不是杀人难道是喝茶不成？”
“杀谁？”
“七海连环岛的蓝玉棠！他杀了我爹，我要他血债血偿！”海明珠恨恨道。
“就凭这一点点钱？”少年修长的手指夹了薄薄一叠银票在海明珠眼前晃了晃。
海明珠瞪大了眼睛，惊道：“我的银票！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少年心安理得的将银票收入怀中，笑道：“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这点小钱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他手指微拂，解开了她的禁锢，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吧。”
海明珠呆愣半天，终于醒悟过来，见他去的远了，忙跑上前去：“你就是天涯刀客？”
“吹牛罢，你要真那么厉害，怎么轮的到我来救你？”
“咱们这是要哪里啊？”
“去吃饭，你去不去？”
“去！我要点满满一桌最贵的吃的，都快饿死了。嘿嘿，我没钱了，账单由你来付哦！”
……
他们去的远了，渐渐连声音都几不可闻，一个小小的身影转了出来，很快又蹦跳着离开。 繁花深处，露出一角红楼。
秋若莹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推开了门。她甫一进门，便忿忿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勾魂夺魄为何会失了效？”
房里坐着两个女子，一紫一粉，粉衣女子听了秋若莹的质问，也不答话，一径出神的盯着她，直看得她心虚不已，忍不住道：“你看什么？”
粉衣女子笑道：“我是在替你可惜，明明这么美丽一幅皮囊，内里居然一肚子草包。”
“你！”秋若莹怒道。
“勾魂夺魄根本没有失效，只是你胆子太小，白白错失杀他的好机会。”
“这不可能！”一切历历在目，那嗜血的神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天真已经回来了，这会子，那人正和海盐帮的大小姐前往洛阳。”
秋若莹不说话了，天真从不说谎，她果然错失了良机么？她不觉深深捏紧了拳头。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笑道：“无所谓，我迟早也会要了他的命。”她停了停，妩媚笑道：“只是这个人可不太容易对付，所以，之前要求的价码要再翻上一倍。”
“你能杀了他再来跟我谈价钱罢。”粉衣女子冷笑道。
“这个自然，有钱一切好办。”秋若莹飘然离去。
“在想什么？”粉衣女子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紫衣女子，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奇怪那海明珠如何能解勾魂夺魄之毒？”
“听天真说，她用的是…龙胆珠！”
“龙胆珠？”紫衣女子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原来龙胆珠在她身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怎么了？”粉衣女子道。
紫衣女子收回心思，笑道：“岳小钗和蓝玉棠已赶往洛阳，你也该动身了罢。”
“放心，如此盛宴怎能少却了我呢？只是，你不一起去么？”
“不了，尊主另外有事要我去办。何况有你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俩人相视一笑，却不知背地里又各怀了何许鬼胎。

第三章 容居佳酿
夕阳开始隐没，归鸟匆匆从水面掠过，漾起层层水波。此时的金沙巷，酒旗招展，灯火次第亮起，人影往来不绝。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岳小钗轻声念完，疑惑道：“来这里做什么？”
“来酒家自然是喝酒了。”蓝玉棠笑道。
“喝酒？”岳小钗皱了皱眉，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到洛阳，不着急查找线索，反而跑来喝酒？
“‘绝色美人，容居佳酿’并称洛阳双绝，咱们既要去绝色楼看看美人，自然也该尝尝容居的佳酿，这才不枉来洛阳一场。”蓝玉棠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了进去。
世上爱喝酒的人本来就多，何况容居的酒还是难得的佳酿，所以容居的热闹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只是人虽然多，却并不吵闹，喝酒之人也甚少交谈，看起来似乎都只关心自己面前的杯中物。不知怎的，岳小钗感觉很不自在，这种感觉她很少会有，因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这边请。”马上便有伙计过来招呼，只是这里用的不是小厮，清一色都是女子，虽然不是什么美人，但神态间却别有一番味道。
“七海连环岛蓝岛主？”二人刚刚落座，一个女子含笑走了过来，只见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媚然天成。她的声音其实不大，却也刚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蓝玉棠微微皱了皱眉，嘴中却笑道：“青慈姑娘果然好记性，一年前的一面之缘亦能过目不忘。”
女子笑道：“吃我们这碗饭的，记人的功夫自然得比别人略微强些。如何，岛主今日还是照旧？”
“不了，今日有朋友在，来壶醉月芙蓉罢。”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却未多言，对着岳小钗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笑嘻嘻走了开去。
蓝玉棠解释道：“这女子名叫曲青慈，是容居的掌柜。容居的酒能与绝色楼的美人相提并论，并不是浪得虚名。这的酒都是以花酿制而成，一种花便是一种酒，奇妙的是同一种花酒却能让不同的人喝出截然不同的味道，就仿佛是各自不同的人生一样。”
岳小钗点点头，问道：“这次你点的是醉月芙蓉，应该就是芙蓉酿的酒了。那之前喝的又是什么？”
“海棠春梦啊。”不待蓝玉棠答话，送酒的小姑娘已伶俐接道，她瞥了眼蓝玉棠不满的瞪视，吐了吐舌头，笑道：“醉月芙蓉到，俩位慢用。”
蓝玉棠摇摇头，执壶替她满倒一杯，笑道：“尝尝。”
岳小钗往杯前凑了凑，果然芳香扑鼻，引人入醉。她举杯欲饮，耳边却传来小声的。
“他便是七海连环岛的蓝玉棠呀，果然是英雄少年，一表人才。”
“这是当然，不然冷盟主如何肯将女儿许给他呢？”
“不是听说婚事已经泡汤了么？”
“是因为那四件命案罢？”
“谁说不是呢，青城派、青沙帮，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连琥珀山庄也惹上了，这下子他是要倒大霉了！”
......
岳小钗放下杯子，打趣道：“你何时与武林盟主攀上交情了？还差点做了人家的东床快婿？”
蓝玉棠脸色沉了下去，也不答话，一仰头将杯中的醉月芙蓉喝了个干净，也不知是何滋味。
“七海连环岛蓝玉棠？”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响起.
岳小钗闻声转头去看，来人已稳稳立在桌旁，脸型方圆，身材魁梧，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一双眼睛此刻正冷冷盯着蓝玉棠。她心下一惊，知来人绝不简单，人与声音能同时出现，这番修炼便不是寻常高手能做到的。
蓝玉棠慢慢起身，亦冷冷回望来人，嘴中却不愠不火道：“在下蓝玉棠，请教先生。”
来人一字一顿慢慢道：“冯-怡-鹤。”
他的话如在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子，惹起一阵喧哗，喝酒的客人纷纷站起，远远退到门边，却又不忍就此错过这难得的一场好戏。要知道，琥珀山庄庄主冯怡鹤已有近二十年未曾踏足江湖了。大家怀着莫名的兴奋等待着，看这个昔日的武林神话要如何亲手报那杀子之仇。


一叶孤舟横于江心，岳小钗站在船尾，远眺如画的远山，浩淼的明湖水，只觉心旷神怡。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回首笑道：“你带我来这应该不是为了赏景罢？”
蓝玉棠望着浩瀚的湖水，湖心处深不见底，就如此刻他沉郁的心情一般，他心不在焉道：“哦？”
岳小钗道：“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要故意支开薛染？看你们的交情，应该不错。”
蓝玉棠斟酌再三，道：“琉璃山庄有门人三千，除去二小姐，薛染是冷盟主唯一亲传的弟子。你应该能够看出，他心思太过单纯，有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岳小钗点点头，静静听他往下说。 “红花命案的事，并没有完结，这也是我们来洛阳的原因。就薛染所言，事发后琉璃山庄便派了弟子前去送信，可是三封信却都落了空，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多年不曾踏足江湖的琥珀山庄冯庄主”，岳小钗想了想，接道：“据说冷盟主与冯庄主乃是多年的生死之交，他的信多少应该会有些作用罢？”
蓝玉棠摇了摇头，道：“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相信我们很快便会再见到冯怡鹤。”
“为什么这样说？”
“直觉。”蓝玉棠犹豫再三，定定望了岳小钗，道：“只怕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比无盐镇更为艰难困顿的局面，小钗，我希望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能一如既往的相信我。”
蓝玉棠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岳小钗心中不觉涌上一阵不安与担忧，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笑道：“这是自然，咱们是生死与共的朋友嘛。”
蓝玉棠微微放下心来，想到薛染，脸色又沉了下来。如果他没有猜错，薛染来此不仅是为了帮他，只怕更是为了盯着他，那个人终归还是不相信他罢。
蓝玉棠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两个人也在谈话，红衣、蓝衫，自然是秘密追踪二人的海明珠和段天涯。
“你说他们在干什么？”海明珠踢了踢正端坐船舷悠然垂钓的段天涯，问道。
“无酒无菜无管弦，自然不是游湖赏景了。”段天涯眼皮也没抬，闲闲道。
海明珠蹙眉想了想，道：“如果只是说话，何必巴巴跑来这里呢？”
段天涯翻了个白眼，站起身道：“说你人头猪脑你还生气，现在时间尚早，谁没事跑来游湖，周围没有人烟，自然也无人偷听谈话了。
海明珠勃然大怒，正要反唇相讥，船底忽然像被什么庞然大物击中，随着一声巨响，整条船像豆腐一样被撞得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蓝玉棠和岳小钗自然都看到了这一幕，两人面色一沉，不约而同的皱了眉，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来了。


第五章 洛阳绝色（上）
湖面上有风烟袅袅升起，太阳被云层遮去光芒，露出惨白的轮廓。
淡绿色的湖水潮般吞没视线与记忆，海明珠最后一段记忆是水下有人，水上有箭，她喝了很多水。随后的一切如潮水般模糊，她好像在摇篮般的潮水中沉睡了很久，很久。
“醒醒，醒醒。”平日里戏谑的口吻此刻竟有了一丝焦急。
这焦急让她心头一热，尽管全身虚脱如躺在云锦之中，她还是慢慢积攒着身体中最后的力气，然后霍的一下像被弹簧绷起一样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首先看到的便是段天涯如释重负的脸，视线往下移，便见到草草包扎过却还是染红了绷带的胳膊。海明珠急道：“你受伤了？”
这丫头明明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睁开眼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他的伤，段天涯心中不觉涌起一阵暖意，有多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死活了？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满不在乎道：“不用担心，这点小伤还死不了。”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海明珠忍不住狠狠的掐了他一把，回想起湖上发生的事，怒道：“是那蓝玉棠做的是不是？一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便先下手为强！真是太狠毒了！咱们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新仇旧恨跟他好好算个清楚……”
段天涯捂着耳朵等她絮絮叨叨说完，凉凉道：“不是蓝玉棠。”非但不是他，救他们命的正是他。当时他们跌落水中，水下早已埋伏了不少高手，水上又有箭如雨般落下，任他武功再高也无法施展开来。海明珠虽在海边长大，水性却不佳，加上又受了惊，吃了几口水，很快便昏迷过去。他不敢再在水下耽搁，就近解决了几名杀手后便冒险冲出水面，却不幸被乱箭划伤。是蓝玉棠二人出手，帮忙解决那一批人，他们方能从容而退。不过，他并不打算马上将这些告诉海明珠，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还是先静观其变罢。
海明珠推了推他，道：“你胡说什么呢，不是他还会是别人？快点想想，咱们要怎么对付他！”
段天涯笑了笑，道：“想不想跟我去看美人？”
“啊？” 绝色楼。
天下第一青楼。
这里有最好的菜，最醇的酒，最漂亮的女人，当然，也是最贵的价钱。好在天下愿意一掷千金的人并不在少数，所以这里天天都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现在，一弯新月不过刚刚跃上天幕，万盏灯笼就早早映得城东一片红亮，楼外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岳小钗与蓝玉棠刚踏进绝色楼，便有机灵的小丫鬟笑脸上前迎候，送到座位上，香茶点心随之上桌。岳小钗仔细环视四周，见楼中分内外二层，内层三十六张极品紫檀木红漆方桌，外层七十二张上好雕花梨木桌，早已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楼正中是一白玉铺砌而成的圆台，幔帘轻垂，三个波斯舞娘裸露着雪白的腰肢，正以一种极其诱惑的姿势合着音乐摇摆扭动。在她们头上悬着一块纯金打造的大榜，金光灿灿，引人注目，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苏媚儿”。
“有点不对劲。”岳小钗收回打量的目光，轻道。虽说是第一青楼，但今晚还是有些热闹的过分了。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只是不管是达官贵人、江湖豪杰，还是书生剑客，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同样的表情，几近疯狂的狂热。
“难得蓝君主赏脸，远道而来，我们绝色楼可谓蓬荜生辉啊！”蓝玉棠未及说话，一个红衣妇人已袅袅走到二人身旁。她四十左右年纪，一袭大红纱裙逶迤拖地，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高高的美人髻上斜插一朵大红牡丹，八宝攒珠金凤钗在灯光下耀眼刺目，脸上薄施脂粉, 眉梢眼角,皆是春意。“我是这的管事花千秋，大家给面子，都叫我声‘花大娘’。”花千秋满脸堆笑自我介绍道。
“花大娘，今晚很热闹啊。”岳小钗笑道。
“两位赶巧了，今夜可是咱们媚儿姑娘第一次登台献艺，而且么…”花千秋有意卖了个关子，眨了眨眼，笑道：“还将现出自己的初夜哦。”
岳小钗脸上浮现几丝红晕，为了出入方便，她今日特意换了男装打扮，别是一番妩媚风流。花千秋细细看了看她，惊讶道：“这位姑娘莫非就是岳小钗岳姑娘？啧啧，果然不愧为江湖第一美人啊……”


岳小钗从未被人如此评头论足过，不由得又羞又怒，却又不好发作。蓝玉棠忽道：“花大娘，你请自去忙。”
花千秋一愣，忙笑道：“俩位请自便，有事尽管吩咐下人。”说着，袅袅走去招呼别的客人不提。
人越来越多，内外两层已是座无虚席，有不少人都站着，扯长了脖子向台上张望。
“为什么咱们得坐这啊？”最外层角落处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公子不满的嘟囔着，正是女扮男装的海明珠。
“人家都说了，那檀木桌乃是为有名望的贵人专设，其他人再有钱也只能坐这梨木桌。”段天涯翻了个白眼，接着道：“何况你还没钱，不用站着就该偷笑了，还啰啰嗦嗦。”
说到钱，海明珠顿时没了声气，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这点认知她还是有的。她抓过桌上摆着的新鲜水梨，狠狠啃着，小声嘀咕道：“等以后本姑娘有钱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天色越来越暗，台上的三个波斯舞娘不知何时已悄然无踪，花千秋施施然走到台中央，笑道：“多谢各路朋友赏脸，闲话不多说，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咱们的媚儿姑娘罢。”掌声雷动，满堂喝彩。
花千秋微微一笑，手一扬，楼内灯火顿熄，一片黑暗。片刻间，灯火重又亮起，白玉台上却多了一个巨大的莲花座。缠绵的丝竹声响起，包裹着莲花座的花瓣缓缓打开，内中一位美貌女子，粉脸含春，杏眼微眯，丹唇微翘，粉肩赤裸着，桃红的抹胸在嫩黄薄纱里若隐若现，吸引无数目光。
“苏媚儿，苏媚儿。”台下有人大声唤出女子的名字，很快便得到一片响应。
苏媚儿妩媚一笑，身体随着缠绵的音乐如蛇般灵活扭动着，纤纤素手有意无意地在雪白的胸前抚过，引来台下一片抽气声。
音乐渐渐由缠绵变得火热，苏媚儿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她瞥一眼台下如痴如醉的众人，脸上似笑非笑，轻解罗衫，贴身的衣物越发突显其凹凸有致的身材。
这时，玉台边缘座位中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一颗晶莹润泽的东海明珠熠熠生辉，引来一阵惊叹声。海明珠瞪大了眼睛，道：“这人很阔绰啊，这一颗明珠少说也值千金吧。”
岳小钗顺着那只手看过去，见到一张黑灿灿的脸，一双斗鸡眼，头发稀稀疏疏，猥亵的笑着。是江湖百晓生，岳小钗心中一动。
苏媚儿扭动着腰肢来到玉台边缘，随着音乐缓缓半躺在地上，探出上半身，柔嫩雪白的颈子俯下，红艳的唇含住那颗明珠，台下一片羡艳声响起。
苏媚儿璀璨一笑，旋身回到花座中，半开的花瓣重又合起，音乐顿止，一切归于空寂。
台下掌声雷动，啧啧之声不绝。那百晓生傲然站起，伸直了手臂，掌心处一道鲜红的唇印。众人知苏媚儿已选中了他，无不惋惜着摇头自去寻其他美人。岳小钗侧眼看那蓝玉棠，见他岿然不动，唇边不觉泛起淡淡笑容。


第六章 素心玉兰
卯时刚过，晨曦微露，一切尚在寂静之中，岳小钗却早早睁开了眼。环视一周，红木雕花大床，价值不菲却不落俗艳的小摆设，满室清新醉人的木犀花香，只是一间小小的客房尚且如此用心，再加上各色美艳的女子，绝色楼怎能不让人醉生梦死？岳小钗轻叹了口气，翻身坐起，稍稍整理一番，便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海棠树下，蓝玉棠正负手而立，见她出来，脸上微微有了笑意：“早。”
“早。”岳小钗点点头，似乎并不诧异他的出现。
俩人并肩往东苑而去，蓝玉棠道：“你觉着那人真会知道些什么？”
岳小钗笑道：“这世上如果有什么秘密连百晓生都不知道，那恐怕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
“春水阁”三个大字隐约映入眼帘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一个清瘦的青衫男子比他们更早的徘徊在阁外。只见他踌躇再三，珍重的在门外放下什么后悄然离开。
岳小钗拾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一束新鲜而芬芳的兰花，不禁低呼道：“素心玉兰！”见蓝玉棠诧异的眼神，忙解释道：“这是产自大理的名贵兰花，因路途遥远而价值不菲，看来来人对媚儿姑娘的仰慕非比寻常啊。”
蓝玉棠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他并不认同花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意义。
许是岳小钗的话惊动了阁里的人，门“吱嘎”一声开了，未曾梳洗的苏媚儿披了一件外衫慵懒的迎了出来，看了看蓝玉棠，又看了看岳小钗，最后视线停在了那束小小的素心玉兰上。只一眼，睡意全消，脸色大变，似是见到了什么如毒蛇一般可怖的东西。她粗鲁的将花束抢了过来，几下扯散，犹自不解气，还丢到地上狠狠践踏一番，怒喝道：“谁教你们带这鬼东西来的？！”
屋内传出男子的声音：“怎么还不进来？”
苏媚儿未及答话，岳小钗抢先朗声道：“岳小钗求见百晓生。”
男子的声音明显带了笑意：“请。”
屋内尚未开窗，红烛已残，满室男女欢爱过后的气味。百晓生赤裸着上身斜倚在榻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岳小钗，意味深长的笑道：“岳-小-钗。”
岳小钗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仍是看了他的眼睛道：“有事请教阁下。”
百晓生直直看了她半晌，眼神愈发炽热贪婪，见她依旧毫无惧意，自始至终眼神清亮，不觉赞许的点点头，歪下身去懒懒道：“姑娘久经江湖，自当知道，要跟在下做生意，那可不便宜啊。”
蓝玉棠冷声道：“你开个价吧。”
“哈哈…”百晓生一通大笑，不屑道：“你七海连环岛富可敌国又如何？”
“阁下想要什么尽管直说。”岳小钗淡淡道。
“爽快！”百晓生拍了拍手，披衣起身，笑道：“在下这一生，别无他好，所求的不过一个色字。姑娘是个明白人，红花会这个秘密，只怕也配的上姑娘的身价了。”他慢慢踱到岳小钗身旁停下，近距离看她，更觉心魂欲醉，他闭上眼，贪婪的深吸一口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岳小钗不着痕迹的移转身去，百晓生睁开眼，往榻边走去，道：“这桩买卖，成与不成全在姑娘身上，你大可好好考虑一番。只是在下也没什么耐心，三日后姑娘若给不了回话，就当没这回事罢。”
“多谢指教，告辞。”岳小钗拱拱手，从容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默默无言，蓝玉棠悄悄看她脸色，见她全无不悦，不觉心生诧异，忍不住停下道：“你如何打算？”
岳小钗不答反问道：“你有没有注意百晓生的话？”
“恩？”蓝玉棠疑惑道。
“我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要请教什么，倒是他先沉不住气提起红花会，看来咱们已经可以确定红花会之说绝不是空穴来风了。”岳小钗笑道。
“那又怎样，你打算如何跟他交换？”比起什么秘密，蓝玉棠眼下更关心的是这个。
岳小钗想了想，忽道：“你久在七海，或许并不太明白百晓门存在的独特意义。他们并没有多少门人，武功也并不出众，之所以能在江湖占有一席之地并屹立百年不倒，所倚靠的正是那些不计其数的秘密。”她望了眼蓝玉棠，继续道：“正因为百年来的秘密实在太多，要完全记住绝非易事，所以百晓门每一任的门主莫不是万里挑一的具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奇才。他们从幼童开始，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反复记忆，直到将所有的秘密完全记住。为了避免分散精力，他们的生活事无大小全由专人照料，甚至一生都不能恋爱结婚。这样的生活其实等于完全禁锢了人性，所以几乎每一任百晓门的门主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怪癖，这一任的门主好色，上一任的门主则好玉石，再上一任的门主就更古怪了，嗜辣。”


蓝玉棠点点头，他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百晓生那么不可一世，想来也只有这样古怪的门派方能养出那样猖狷的掌门。
岳小钗接着道：“可是不管他们的嗜好多么古怪多么不同，可是有一个却是共同的。”
“是什么？”蓝玉棠惊讶道。
“秘密。”岳小钗笑道。
蓝玉棠先是不解，旋即明白过来，嘴边忍不住浮现笑意。是啊，就是秘密！当一个人知道太多的秘密时，他就决不能容忍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而他对于秘密的渴望也将远远超过常人。只是，这世上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呢？蓝玉棠皱了皱眉，道：“你用什么秘密去与他交换呢？”
“这……”岳小钗没有回答，她其实并没有想好。
“谁！”蓝玉棠突然喝道，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蹿了出去。岳小钗正要追过去，蓝玉棠拦住她道：“不用了，你追不上他。”他顿了顿，笑道：“这绝色楼，果然卧虎藏龙。”
日上三竿时，花千秋方打着哈欠趿拉着鞋走到梳妆台前细细梳洗打扮。将自己最喜欢的大红牡丹簪上发间，花千秋对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到昨日进账的厚厚一沓银票，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门被轻轻叩响，依旧是两重一轻，她脸上的笑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深深的厌烦，不悦道：“滚进来罢，难不成还要老娘去请你不成？！”
驼背老者端了一个托盘推开门慢吞吞走走到桌旁，麻利的将托盘中的食物仔细摆在桌上。花千秋瞥眼去看，燕窝鸡粥、贵妃酥、西杏明虾卷、八宝黄瓜，是她喜欢的花色，又与前两日绝不相同。舀一口粥送进嘴中，不凉不烫，温的恰到好处，她满意的在心中点点头，这个窝囊废在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这些小事上真是妥帖细致的没有话说。她又吃了两口粥，见他仍未如往常一般退出去，冷道：“还有事？”
老者没有看她，犹豫再三，还是道：“你不该招揽那三个麻烦回来。”出乎意料，他的声音居然浑厚而有磁性，与他苍老的外表截然不符。
花千秋一挥手将桌上的盘子“哗啦啦”全数扫到了桌下，她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窝囊废来管我了？！”
老者不再说话，默默收拾着一地的碎片，然后，默默走出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背影消失的刹那响起：“你放心，不管如何，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花千秋的泪忽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她掩面而泣，喃喃道：“你对我再好又如何，终究不是他，不是他啊！”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如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这可是明摆着的欲擒故纵啊，众人莫不艳羡的看着那蓝玉棠，谁知他竟一言不发，面上无波无澜。
妙儿撇嘴一笑，挑衅道：“怎么，莫非蓝君主还怕了妙儿不成？”
蓝玉棠又沉默半晌，久得众人都忍不住开始着急，终于，他缓缓端起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台下一片欢腾，花千秋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她转身看向妙儿，只见小姑娘嘴边浮现一抹如狐狸般算计的笑容。 夜色深沉，蓝玉棠被小丫鬟引领着走进芷庆阁的大门，穿过小巧精致的花厅，竟是往内室而去。小丫鬟轻轻将蓝玉棠推入，放下珠帘，掩嘴笑嘻嘻退了出去。
小小的内室，紧闭了窗户，空气中浮动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香气。梳妆台上搁着一个大花瓶，满插着不知名的红花。唐妙儿着了宽松的大红袍子，懒洋洋歪倒在床上，颈中扣子松开，露出雪白的脖颈和一条红缎子抹胸的边缘。淡淡的烛光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竟有一股
说不出的娇媚。蓝玉棠皱了皱眉，轻轻推开了窗户，冷冽的夜风呼啸而来，吹熄了烛火，也吹散了一室的春情。
唐妙儿不知何时走到蓝玉棠身畔，轻轻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漆黑的长发披将下来，遮住了蓝玉棠半边脸。她双眼微闭，低声笑道：“君主，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啊。”她的声音软软的，说不尽的缠绵婉转。
蓝玉棠僵了僵，没有说话，也没有将那柔若无骨的身体推开。唐妙儿抿嘴一笑，伸出双臂，搂住蓝玉棠的脖颈，轻轻将脸颊挨在他面上，不住地揉蹭着，一头秀发如水波般不住颤动。她的身子慢慢热了起来，脸如桃花般娇媚，轻喘一声，喃喃道：“抱我，抱我。”
蓝玉棠冷不防一把推开了唐妙儿，退后几步，冷声道：“十香迷魂散，哼。”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唐妙儿歪倒在地上，眼睁睁看他走出去，脸色一片铁青。
蓝玉棠出得门来，便见雪白月光下，薛染正无措的来回踱着。听到门响，薛染回过头来，正好撞上蓝玉棠冷冷的目光。他不自然的调开视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蓝玉棠看了看他，转身往厢房而去。
薛染怔怔看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犹豫半晌，推开芷庆阁的门走了进去。循着低低的哭泣声，他轻而易举找到了倒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唐妙儿。他的心狠狠痛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将她环抱到床上，看着那扑簌簌不住坠落的晶莹泪珠，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替她擦拭。
唐妙儿怔怔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心急样，忽然身子一斜，软答答倒在他的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薛染被唬了一跳，动也不敢再动。
唐妙儿轻轻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凑过樱桃小口，吻向他的脸颊，慢慢从头颈吻到肩上，口中呜呜呜腻声轻哼，说不尽的轻怜密爱。在这甜蜜蜜的亲吻下，薛染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在他的胸中，欲望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受到欲火的感召，薛染低吼一声，一把将唐妙儿推到在床上，亲吻如雨点般落下……
雪白的月光肆无忌惮的穿堂过室，穿过如月光般低垂的床幕，照着赤裸交缠的两具年轻的酮体，也照着唐妙儿红粉菲菲的脸上那抹冰冷的微笑。 安静的厢房内，岳小钗正静静看着书。一个黑影迅速闪过，岳小钗提剑追了出去。
绝色楼的屋顶，蓝玉棠与岳小钗并肩而坐，任那凉风吹荡。岳小钗笑道：“如何？”她自然不会认为蓝玉棠半夜来找她是为了赏月，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蓝玉棠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忽道：“你不认为我是春宵一度去了么？”
岳小钗笑道：“若这么点定力都没有，蓝玉棠也就不是蓝玉棠了。”她想了想，忍不住道：“那位妙儿姑娘很像一位故人。”
蓝玉棠心知她说的是谁，脸色不由暗了几分。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良久，岳小钗道：“薛公子对妙儿姑娘似乎有些特别。”
想到之前薛染的欲语还休，蓝玉棠皱了皱眉，道：“薛染他太过年轻了。”似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蓝玉棠问道：“百晓生那边你考虑的如何了？”
岳小钗幽幽叹了口气，望了远方，若有所思道：“我还在考虑。”

唐妙动弹不得，兵行险招，蓦地松手，双腿如流星赶月般踢出，蓝玉棠急速向右跃起，避开她双腿，玉笛直推，眼看插进唐妙前胸，她竟不躲避，右手成爪，直取蓝玉棠咽喉！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蓝玉棠生生止住步伐，玉笛指向唐妙道：“在下与姑娘似乎并没有深仇大恨，为何非要置在下于死地？”
唐妙也不答话，手中短剑一翻，重新刺向蓝玉棠。蓝玉棠深吸一口气再不留情，手中玉笛似长了眼睛般专攻她漏洞，三两下便打掉她的剑。唐妙虎口一麻，见势不妙，急向后退去。
蓝玉棠正待上前，耳边风声一紧，忙侧过头去，指尖已然多了三枚细长的银针，余辉下针身隐隐泛着黑光，不由微微蹙了眉，道：“好毒的心肠。”
唐妙在远处笑道：“蓝君主武功如此不俗，小女子若不带些小玩意，又如何保护自己周全呢？”
蓝玉棠冷冷道：“就凭这个，又能如何……”说着，手一扬，银针直向唐妙而去。
唐妙一惊，忙向旁边跃去。可惜还未落稳，冰凉的玉笛已落在颈边，蓝玉棠喝道：“说！”
唐妙眼睛一闭，恨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成者王侯败者寇，要杀便杀，悉听尊便！”她一脸决绝，眼神中却是一片不服输的倔强，蓝玉棠忍不住又想起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一时心乱，放手走回溪畔。
“你为何不杀我？”唐妙走到他身畔道。蓝玉棠没说话，甚至看也没看她。
唐妙幽幽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蓝玉棠忽转头就走，唐妙叫道：“你去哪？”
“回去。”
待四周一切重归宁静，坡顶茂密的草丛中窸窸窣窣钻出一个狼狈的人儿，头发蓬乱，脸上红斑点点，原地不住跳着抓着拍打着。
又一个黑影从树上跃下，笑嘻嘻道：“怎么样，这草丛里的滋味不太好受罢。”
海明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段天涯耸耸肩，道：“我告诉过你了，是你自己畏高，坚持要呆在草丛里的。”他从怀中摸出一只红色小罐，扔过去道：“偌，拿去擦吧，止痒消肿。
”
海明珠本待不要他的东西，坚持自己的尊严，可是浑身痒痒实在难受，只得一边碎碎念一边恨恨接了过来。这药倒颇有奇效，抹上后清清凉凉很是舒服。
待收拾停当后，海明珠忍不住道：“这妙儿姑娘是怎么回事啊，昨儿个还跟那蓝玉棠卿卿我我，今儿个怎么就翻脸不认人，要置人家于死地啊？”
段天涯笑道：“那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
“我...”海明珠一时语塞，沉默半晌，忽道：“不知怎的，我觉着我好像遇到大麻烦了。唉，或许盐叔说的对，这江湖绝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段天涯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这就泄气了？不像你小辣椒的作风啊。放心，我收了你的钱，自然会替你把事情办好。”
海明珠抬起头来，只见夕阳余晖中，段天涯脸上少有的没有出现他招牌的坏笑，她的胸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暖意，下意识的郑重点了点头。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总是捉弄她惹她生气的少年，已经成为她深深信赖的人呢？

夜深人静，月色迷离。寒香阁内，柳无香侧身立在桌畔。融融烛光下，只见她神情有些紧张，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色，双睫微垂，一幅女儿羞态，楚楚动人。她犹豫良久，忍不住道：“蓝…蓝君主…”
蓝玉棠起身走到窗旁，抽笛而鸣，笛声悠扬，在如水的夜色中荡了开去，别有一番味道。
柳无香诧异道：“你也会那《梅花三弄》？”
蓝玉棠停下道:“这《梅花引》本就是先有笛曲后才传琴谱的。”他想了想，笑道：“姑娘不愧是用琴的高手。”
柳无香羞涩一笑，轻声道：“不过鲁班门前弄弄斧头罢了。”
二人不在说话，蓝玉棠静静吹笛，柳无香也放下心来，在桌旁坐下，认真听他吹笛。
夜色愈深，夜空中漫起淡淡的雾霭，岳小钗心中不觉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她默默往卧房而去，黑黢黢的海棠树下冷不防一个黑影走出，生生吓人一跳。就着清冷的月光看去，不是那百晓生却是何人？
岳小钗不露痕迹的悄悄退后两步，冷声道：“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百晓生仰首贪婪的看了她，笑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下对姑娘真真是思念的紧啊。”见岳小钗脸色有变，忙道：“在下是好心来提醒姑娘的，那三日之期明日可就到了，不知姑娘可曾考虑好了？”
岳小钗沉吟半晌，忽笑道：“阁下提出的条件，恕小钗不能从命。不过么…”她有意顿了顿。
百晓生急道：“不过什么？”
“或许咱们可以用秘密来做笔交易。”岳小钗淡淡道。
“交易？哈哈哈…”百晓生大笑道：“禁宫之钥早已是前尘往事了，不知姑娘准备用什么秘密来与在下交换呢？”他并不以为这世间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金玉双剑。”岳小钗一字一顿道。
“金-玉-双-剑。”百晓生喃喃重复着，眼中闪现出渴求的目光。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岳小钗听声辩位，施展开轻功，匆匆往寒香阁而去。
寒香阁内，柳无香抱着胳膊摔在地上，而蓝玉棠正与一黑衣人缠斗。见有人进来，那黑衣人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手一扬，几根银针飞出，却是冲着地上的柳无香而去。千钧一发之际，岳小钗抱住柳无香就势一滚，银针擦过柳无香的发丝，牢牢定在了墙上，黑衣人趁机破窗而出。
“唔。”柳无香一声闷哼，岳小钗忙小心扶她起来坐下。
蓝玉棠回身道：“没事罢？”
“柳姑娘受伤了。”岳小钗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的，不过一点皮外伤罢了，”柳无香紧皱着眉头，感激道：“多亏了二位。”
岳小钗仔细替柳无香包扎好伤口，叮嘱道：“幸好伤口不深，这俩天记得不要让伤口碰水，按时按时换药，很快就会好的。”
柳无香轻道：“多谢岳姑娘。”
岳小钗笑着摇摇头，见蓝玉棠正对了手中的银针暗自出神，走过去接过来看了看，惊道：“唐门飞凤针！”

第十章 是情是怨
凉风徐徐，绿柳丛中一座小小的八角白亭，石桌上几碟精致糕点，一壶上好绿茶。蓝玉棠看中手中的飞凤针，沉默不语。
岳小钗抿了口茶水，幽幽道：“你如何看？”
蓝玉棠皱了皱眉，道：“你怀疑她？”
“不论性情还是手段，她都像极了一个人，这点你该比我更加清楚。”
蓝玉棠微一沉吟，道：“我跟她交过手，她的确是唐门中人。”
“哦？”
“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对付柳无香呢？”
“是啊，确实想不通。”岳小钗喃喃道。
二人一时无话，苏媚儿的贴身小丫鬟碧儿走了过来，道了个万福，笑道：“今夜戌时百晓生大爷在望月亭恭候岳姑娘，万请姑娘赏脸。”
岳小钗点点头，道：“我会准时去的，劳烦姑娘回话。”
待碧儿去的远了，蓝玉棠微愠道：“你果真要和那百晓生交易？”
岳小钗叹了口气，道：“不得不为。”
春水阁中，苏媚儿对镜自览，镜中人玉面芙蓉，明眸生辉，端得是美丽无双。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庞，果然一副好皮囊，不枉她付出这许多。瞟到一旁那束素心玉兰，脸色顿时冰冷。这人居然还有脸来，只是想凭这小小的素心玉兰再次打动她，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再不是当初那个傻兮兮一腔痴情的舞姬花城了。
她正想得出神，不妨背后伸过一只枯瘦的手，一把抢过那束素心玉兰，笑道：“这一大早的，你个小妖精，又在想着哪家情哥哥呀？”
苏媚儿一怔，旋即满脸堆笑道：“您这话可真真伤了奴家的心啦，奴家对您，那可是死心塌地啊……”她这样说着，身子早已经软软的腻了过去。
百晓生轻哼一声，索性坐在梳妆台上，执了花束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道：“据说当年京城醉红楼的舞姬花城，一舞倾城，只可惜咱福薄，去的晚了，无缘得见，真是生平一大憾事啊。”
苏媚儿面色一紧，勉强笑道：“时隔多年，您还惦记个丑八怪做甚？”
百晓生忍不住笑道：“你如何知道那花城是个丑八怪？”
“我…我…”苏媚儿知道再瞒不过，掩面而泣：“当年若不是他始乱终弃，花城如何会落得如此地步……”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百晓生却不为所动，只淡淡道：“你又如何知道他对你是始乱终弃呢？”
苏媚儿抬起头，怨恨道：“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难道还会有假？只是那人太过无耻，如今见我名利双收，居然妄图鸳梦重温，呸，他配么！”
百晓生扫了眼满满一首饰盒的金灿灿饰物，凉凉道：“花城早已变成了苏媚儿，你猜他一个平常人，如何就知道是花城名利双收呢？”
“这…”苏媚儿停止哭泣，喃喃道：“你是说…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告诉你，给别人一个机会，可能就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百晓生跳下来，一把抱起苏媚儿，往床边走去。
“你…你干什么…”苏媚儿唬了一跳，握了粉拳锤他胸口。
百晓生用嘴在她胸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记，色迷迷笑道：“当然是好好把握机会与美人共享鱼水之欢啊，搞不好明天你就脱身而去了，哈哈。”
天色微暗，岳小钗依约前往拜月亭。拜月亭是附属于春水阁的一个四角竹亭，四面环水，唯一的通道乃是连接春水阁的一段短短的水上回廊。碧儿早早在阁门外迎候，见了她，满面堆笑问了安，随即执了小灯笼，引她往亭中去。经过花厅时，只见窗边美人榻上，苏媚儿一身轻纱，懒洋洋的歪着，默默出神，竟对她的点头招呼视若无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来了，百晓生一面伸手请她坐下，一面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得过来。”
“是。”碧儿柔顺应道，燃起亭中烛火后，悄然退下。
亭中一时透亮起来，岳小钗暗中打量那百晓生，只见他今夜竟褪去华服，着了一身麻衣，脸上的表情也与平日大不相同，严肃而又庄重，颇有几分掌门应有大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