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的肚子闹腾起来也有几天了，这几日里绥安一直郁郁的躲在房里不出来，我去扣过几次门也还不出个动静，绥安越发的安静我这心里就越发的气恼，自己个儿的肚子不争气犯得着招惹我们二房？哼，瞎了眼的蹄子瞧不出正房那酸柿子的假门面。
堵着气，早膳也不曾好好吃的，打发了几口便命人更衣想往老爷那里去。

【一早拿着折子让曹先生给润色，顺带着扯了两句闲白儿，出来寒斋原想去看看唐氏，走到后院却还是往凤娇那去了。掀帘子一进门，见她正要出来，往她脸上一瞧，似是带着气儿，便问了。】
“大清早儿的谁招惹你了？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富察府邸里的规矩是不许苛待下人的，纵然肚子里有气也不予几个丫头相干，打发了端红前头去取褂子，不妨头在门廊下迎着了老爷，低低的一福顺便清了清脸色，抬头合着笑道：
“老爷这话说得，日日好吃好喝好生待着，哪里能招惹来气呢，多是刚梳了头出门，没成想让那不知好歹的鹦鹉给扑了一头的灰。”
从不似正房那样循规蹈矩的伺候，根块木头似的，可侧室到底是大家主出身，更不比唐氏一流轻贱，所以与老爷相处时更多的是夫妻间的自然。顺着老爷旋了身子跨起他的臂腕往屋里来，旁侧的下人见怪不怪，自起了门帘子扬声一笑：
“畜生而已，我学着老爷的胸襟，是不同它一般见地的。”

“你这张嘴啊！哈哈！”
【由着她挽着胳膊进了里屋，解了披风递给丫鬟。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唐氏的事儿平白往她身上抹了把黑灰，她如今不祚不闹就算像样了，不然即便是嘴上不天天刺两句，心里也得骂三天。跟着她在人塌上做定，摸了摸脑门儿说着。】
“我才刚回来就听见些乱七八糟的只听了一天就腻歪得紧，难为你这些日子见天儿的听着想着。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何必给她送东西？”
【笑着说了这句话，抬手接过来她递的茶水呷了一口。】
“气坏了吧？”

听老爷这么风轻云淡的提起，尤其是那句“不是要紧人物”心里松了许多，怄了一肚子的气恼这会子也消了大半，笑的有几分真心，往他身边挨着轻用胳膊肘子顶了他，似娇似嗔的回了句嘴却多半是透着心情大好的的意思：
“我若是气坏了老爷不得心疼，唐氏的肚子依然如此了，我何苦再平白的惹您呢。倒显得我同她似的不懂事了。说起来，这也是我忒懂事的缘故，若不是顾忌着那肚子里头是我们富察家的血脉，凭白再多的好东西也送不到她唐氏的嘴里不是。老爷，正房里天天真贤惠的没赖上，反倒是我这偶然一次的给赖上了，咝……”
半是不屑半是猜忌半是无力又半是不服的冷哼一声，手底下为老爷敷热帕子清面倒是轻柔。
“忒好的运气呢！！！”
话藉此，心里本就蕴着的不舒服也都舒服的差不多，瞧着他被热气悟出来的好心情也舒爽的很，将帕子掷在盆子里顺口垫了一句，瞧着无心却是最最紧要的：
“只是一样，阖府里人人疑我倒罢了，老爷，您的心里可是断然不能疑我的。”

【可见我的话对了她的心思，她脸上郁郁的神色也稍退了几分。眯着眼睛由她拿帕子给我敷脸，虽瞧不见她人，却听得见她说话的动静儿。前头几句还好，后头话锋一转，提到沧海哪儿去了。虽没明说，意思却清清楚楚的，同样是给唐氏供着吃喝，凭什么疑她不疑沧海。】
“绥安闯祸在前，也是你运气不好。”
【揭了帕子只觉得脸上舒坦了不少，拉着她的手往自个儿身边儿一拽，把她人带进怀里来。】
“我要是疑你，这会子怀里抱着的就是唐氏了。你是个什么品行我还不清楚？也值当问一回！”
【说着一笑，摩挲着她的手又说。】
“唉，还想着回来能消停消停，真是里里外外不省心呐。”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唐氏肚子里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孩子，如今说没就没了，我自然不舒坦。】

绥安闯祸在先...我的运气不好...？到底是了，可不就是有人借着绥安闯祸我去安抚给使了绊子么，不是唐氏就是正房，可她唐氏在心狠也大抵做不出杀子陷害的勾当，何况二房几个孩子都健硕，我的地方也稳固。说来说去，还是在正房里出了纰漏，呵，好狠心的毒妇呢！
两厢静谧，无不言他不语了许久，伏在他胸前良久，循着他规律起伏的胸脯心底里的活络亦渐渐平息，学着他说话惯有的语速，彷佛如此便能彼此相知般。
“得亏老爷是疼我们娘们儿的，不然可是要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旁人怎么说我都是不怕的，只是可惜了绥安还小，也要被人如此褒贬。”
话到这儿瞧着他有些厌厌的，收了话头儿该说了别的，只是心底里坐实了是正房捣鬼。
“外面？外面何事惹得老爷心里不痛快？”

【昨儿在摘月阁跟沧海吃饭的时候暗暗埋怨了她一句，毕竟绥元在跟前，不好让孩子们瞧见她没脸面。听着凤娇不急不缓的说着话儿，鼻子里嗯了一声，不由得从绥安身上想到了天一头上，眉头一皱道。】
“绥安不小了，男孩子应当早知事儿，不然被哪个教唆着学了坏怎么办？”
【凤娇识的收了话，问我在外头怎么了，叹了一声揽着她道。】
“不外乎差事儿上的事……嗯，昨儿我在街上遇上了大哥家的天一，这孩子啊，唉！”

“是了，福晋打发了绥安的马夫，这差事正缺着没人做，老爷又忙着外头，不如我让娘家荐个妥帖的人来，也好收收绥安的性子，可妥当呢？”
老爷虽然是个武家出身，到底文人的墨汁子浸染了不少，全不似一届武夫那般鲁莽，更没有文人的穷酸气，只是能让他颓然若失的，必定是真的累着了心的事。起身为他撤去帕子，另择了干净的软布拭面，顺脚摆了颜色将端红等一干下人打发了去。
“天一？怎么，听老爷的语气，似乎这孩子是不大好？小的时候瞧着倒是个有主意的呢。”

“小时候那孩子可是顶顶聪明的，绥卞绥安都比不上他，人又懂事又乖巧。自从分家以后……唉，如今变得跟街上的痞子无赖一个模样，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教的。”

“孩子如此不还是大人教导的，瞧着天一的样子也就能多少察觉得到大老爷是如何过日子的。”
轻轻抚玩着他前襟上的盘扣，紧扣的纹理亲密无间的拧在一起，没有彼此没有缝隙。
“我知道您瞧着自己的骨肉血脉如此心里顶难受，可那到底是别人屋檐底下的事儿，您的这颗心操碎了也未必见得好，您说呢？”
往日未分家时节，大爷已经闹得富察府邸上下鸡犬不宁，如今分了家没了管束，少不得闹得不像样子。自己素日里虽然不上街走动，可娘家几门子亲戚来串门说起，也大抵有些瞧不上那边的意思了。至于马夫的事儿老爷没应承，不晓得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马夫的事儿，老爷是怎样的主意，还是，再等等？”

【心里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在理，早年我也年少轻狂，任由大哥分家搬走，也当阿玛给我的就真是我的，到了今儿这个岁数才觉过味儿来，心里总觉得亏欠大哥，对那头虽没缓和，却也总记挂在心上。冲着凤娇点点头，不再提这一茬，听她又问了马倌的事儿，便笑着道。】
“一个马倌儿，何必折腾？就在家生子儿里挑个老实本分的顶上吧！”
【看了她一眼，怕这话惹她不高兴，又说。】
“我记得你家嫡支里出过状元？你不如回去让你家人挑个同族的子嗣来跟绥安一块儿念书，让绥安有个伴儿，又有个人能照看着他，不让他胡闹，如何？”

“既然是家生子里挑，那就让绥安自己挑个合心意的吧，这件事情上说到底也有委屈绥安的地方，畜生惹出来的事端全赖在二房头上，绕是光嘴巴说说都够淹死我们娘俩儿了。老爷若是再不对那孩子好些，心寒只怕犹胜天寒了呢。”
嫡系的事儿素来是不爱搭理的，若非出身旁支，又则会屈居董鄂氏之下，让她白赖好人。然冠上韩楚的名号，也算是有几分面子而已。
“状元是出过那么一个，也是早些年间的时候了，如今娘家嫡系里多半都是迂腐之才，那个可堪重用，少不得还得请老爷给上上心，拖累打听个好的给荐进来。”
说话的功夫悄悄地从他怀里挪出来，转至身后让他偎在怀中，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是他最受用的。

【眯着眼睛任她揉着脑袋，抿着嘴想了一会才说话。】
“也是，他该挨的骂也挨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马倌儿也不是什么要紧，他喜欢就让他挑吧！不过……”
【顿了顿，睁开眼睛正了神色，严肃道。】
“往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他性子来了。十四五了，不是孩子了，把心思用在功课上才是正经儿，往后跟绥卞一起考个状元回来，好光宗耀祖。”
【这番话全是因为见了绥丰的模样才说出来的，绥安是幼子，平日里难免偏疼他些，可如今我怕再疼着他宠着他，反倒宠出个绥丰第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