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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灭楼

你听我说。 
　　　　　　　　　　　　　　　　　 
　　「一」 
　　　　　　　　　　　　　　　　　 
　　镜子是一个理发的姑娘。 
　　　　　　　　　　　　　　　　　 
　　我敢打赌说镜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创意的理发师，赌你幼年时保存过的第一张甜蜜的小纸条。 
　　　　　　　　　　　　　　　　　 
　　不过她只能给她的朋友理发，因为没有其他的人敢于把自己的脑袋交给她这样一个学雕塑出身的理发师。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给瓶子打了个电话。镜子指示我这是一篇散文，这是一篇关于“我朋友的朋友”，关于“一个女人叫镜子”的散文。决不是小说，因为镜子看到小说会发狂要给我理发，理一个让我三年也换不了女朋友的发型，那就足够糟糕。也决不能是人物传记，因为我看到人物传记会发疯去让瓶子理发，理一个让我一天丢掉三个女朋友的发型，那就足够悲惨。 
　　　　　　　　　　　　　　　　　 
　　镜子原先住在父母那里，平静地过了二十岁以前所有的生日，她说过从省美院附中到省美院的雕塑系，弹球和指头各晃了一下。这是镜子的语法。我们那群志向高远的孩子都明白。谈及我们共同的过去，有一件事情需要坦白，其实我是被组织培养起来的。因为我的父母没有足够高的官衔让我有资格加入他们的团体。镜子的父亲副市长，豆子的父亲政法委副书记，刀子的父亲公安局副局长。不过就我父亲是正职的，教育委员会人事科正科长。从街道幼儿园到实验小学三年级，听瓶子说他们观察我了五年。我不禁暗吸一口冷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漫长的组织考验。不过他们也有足够的眼光，五年级的时候我父亲一蹴而就成了市教委主任了。镜子是我们的头头，刚进组织的时候我由于没有足够的历史知识，还阴暗地试图撼动瓶子的指挥领导权。直到五年级历史课上，小老师慷慨激昂地告诉我们人类社会都是从母系社会开始的，我才恍然大悟，暗自庆幸阻碍历史进程能活到今日已属万幸。小老师接着饱含感情地说母系社会会很快过去的，一副前途光明迎接解放的嘴脸，我心里暗想这小子肯定昨天晚上交工资的时候被老婆虐了，谁叫他抢着捐了两百元工资给新疆地震。 
　　　　　　　　　　　　　　　　　 
　　我们那时候很嚣张，个个成绩优异脾气暴躁放纵不羁。镜子很早就流露出了艺术家的气质，她从来只去男厕所方便。我们小学的男厕所围着一面墙，分为两个工作区。通常瓶子要上厕所的时候，我和豆子守住一个工作区的入口，刀子指挥来上厕所的同学遵守秩序到另一个工作区去。老师也不能例外，不过大多数老师只在办公室的卫生间里解决问题。也就一次，又是我们的历史小老师，他夹着教师节发的劣质皮包在入口处解开了皮带，刀子斜眼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小老师一哆嗦皮包掉在了污浊的地上，他弯腰下去捡起来直接转身走掉了。因为四年级小老师骂了不守纪律的刀子一句娘，就被校长打掉了眼镜，扣了三个月工资。 
　　三年后《未成年人保护法》颁布了。 
　　　　　　　　　　　　　　　　　 
　　那是我们的时代，镜子第一个辉煌的时代。

哈哈，我有个情人是7116的列车员。 
　　　　　　　　　　　　　　　　　 
　　不可能，这列车的列车员都是大妈。 
　　　　　　　　　　　　　　　　　 
　　镜子是玻璃嘛。 
　　　　　　　　　　　　　　　　　 
　　列车过了八达岭两次，过了这站车的速度快了一点。车窗外的景色很好，最美的是第一次前往的路上，一匹毛色纯洁的马在满地紫色的植物间驻足，秋日柔弱的光从遥远的蓝天上打在倾斜的土坡上，一排笔直的杉树生动的长着。我在电话里报告了镜子。镜子满不在乎地说她的田地里都是这种世面。我直接晕到，镜子居然当上自由幸福的中国农民了，还有了自己的田地。这列车的终点站是沙城，《大话西游》里最后那段煽情的接吻戏就在这个小城拍的。我在东花园站下了车，离沙城还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冬天的那一次，七级的风。从简陋的站台走到路边的瓶子面前，我反复背诵着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后来变味了就背成上天将降大任于死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镜子在这之前也在北京住了半年，她父亲晚年做了一个国企的经济顾问，拿着美好的薪水。后来镜子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三分之一的田地种了向日葵，三分之一种着葡萄，三分之一放养着马群。就立刻心安理得的租了房子，租了一块便宜的田地散步。月末空闲的时候她也会乘车回北京去燕莎赛特疯狂采购一番，然后和我约个地方聊个通宵。 
　　　　　　　　　　　　　　　　　 
　　还是那次遇上七级风的冬天，我和镜子在房间里看她的雕塑，一组玻璃质地的罐子，一些破碎的翅膀。我小心翼翼地忘记镜子曾经给我说过的故事。 
　　　　　　　　　　　　　　　　　 
　　还记得我的那个故事吗？ 
　　　　　　　　　　　　　　　　　 
　　哦，总算没全忘记吧。 
　　　　　　　　　　　　　　　　　 
　　这算什么话，你这个撒谎的坏孩子。 
　　　　　　　　　　　　　　　　　 
　　那个真实的冬天，那些真实的七级风，覆盖着我和镜子之间的沉默。春天的时候没有了冬天和七级风，这种局面还没有得到解决。我总是在回避这个故事，因为热爱镜子。热爱这样一个可以给朋友理发的姑娘。热爱她的手指热爱热爱她的名字，惟独不愿意热爱她的故事。 
　　　　　　　　　　　　　　　　　 
　　还记得我的那个故事吗？ 
　　　　　　　　　　　　　　　　　 
　　哦，总算没全忘记吧。 
　　　　　　　　　　　　　　　　　 
　　这算什么话，我都要结婚了。 
　　　　　　　　　　　　　　　　　 
　　是吗？镜子，谁啊？ 
　　　　　　　　　　　　　　　　　 
　　猜？ 
　　　　　　　　　　　　　　　　　 
　　谁？ 
　　　　　　　　　　　　　　　　　 
　　小老师。 
　　　　　　　　　　　　　　　　　 
　　哈哈，真的？ 
　　　　　　　　　　　　　　　　　 
　　真的。我要做他的理发师。 
　　　　　　　　　　　　　　　　　 
　　这是镜子的第二个辉煌的时代，小老师的母系时代。 
　　　　　　　　　　　　　　　　　 
　　　　　　　　　　　　　　　　　 
　　至此。朋友的镜子的故事讲完。我做回我自己。 
　　　　　　　　　　　　　　　　　 
　　谁是瓶子。我不认识。 
　　　　　　　　　　　　　　　　　 
　　朋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