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BC

6.
一学期的时间，大家都没怎么变，侯静安和李清河抱怨起国庆节的失约，他尴尬地看了看金在中，反常的没有做出任何辩驳。窄小的包厢格外温暖，他们脱了外套，窗外有细小的雪晶飘落，在酒意催生的微醺逐渐将情绪提起的时候，窗外的雪花也越来越大。从外面看过去，隔了一层满是雾气的玻璃，隔绝了所有声音，他们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有时候所谓的“过去”就这么简单，简单得甚至有些心酸了。
沈昌珉一直集中不了精神，勉强笑着，心里揣着只有他和郑允浩知道的心事。
直到结束，他们在中途分别，约好了下次相聚的时间后，沈昌珉就跟金在中从另一条路离开。郑允浩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四哥给我寄了张demo，”侯静安喝的有点多，却还不忘提他心中偶像，“我收到快递的时候啊，一惊——操，这还是从北京寄来的，他妈谁啊？”连带着李清河也红着脸在一边吃吃地笑。
“我就看，里边儿还有一封信，我就说四哥不是为了个女人才出走的吧……哎？老郑你上哪儿去？你家不在那边儿啊。”
郑允浩揉了揉鼻尖，回过头敷衍道：“我忘了我妈让我去打酱油，你们俩先回去吧，瞧你们喝的。”说着就转过身快步走开。侯静安眨了眨眼，转脸问李清河：“打……酱油要跑那么远吗？”
李清河看了看街边的超市说：“我也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过去，然而也是每个人都有无法回头的过去，至少在沈昌珉看来，眼前这个人的过去，千万不可以让他回头。
因为他还不想让他因为一些过去而失去未来。
即使是走在漫天大雪里，他也好像不会冷一样，厚厚的毛呢大衣裹在身上，露出一截脖子却更显消瘦。记忆中的金在中似乎从未抱怨过冷或热，童年的沈昌珉眼里，他是坚强的，锋利的，不可撼动的。
而现在……
“还好吗？”他挑了最苍白的开场。金在中双手插兜，低着头闷声道：“挺好的。”
他笑了笑：“有次我打电话给郑允浩，他也这样说。”
“嗯？”
“说你挺好的……”沈昌珉顿了顿，“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敷衍，但他的语气特别真诚。”
金在中不时抬头看看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有些事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不用麻烦人家，我自己的事，也不想太多的人管来管去。”
“在中。”
感觉到沈昌珉停下了脚步，金在中回过头，看到他正深锁着眉头看着自己，双眼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泛着涟漪的光泽，双唇动了动，像是在颤抖。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他没法说出口，他们就这样对峙在大雪中，金在中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时间过得飞快，很多东西也都在飞快地运转，很多事情从来没有停止过，短短的时间内可以发生很多，可以产生很多，就好像他们俩之间，短短的距离，可以看不清很多很多。
沈昌珉的眼圈渐红，最终深吸了一口气道：“哥，好好照顾自己。”
他扯开嘴角微笑，沈昌珉一直都没长大，似乎还是那个每天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孩子。有时候他会很迷惑，他们明明还很年轻，还没有展开更多的人生，为什么就好像背负了太多的故事一样，每走出一步都像踩在泥淖中，沉重又艰难？
“我到家了。”沈昌珉忽然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总算熬到自家门前，转进了路口。金在中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什么话。他几乎一路都是沉默着的。
小时候很喜欢下雪天，趁积雪融化之前踩下去，感到脚底嘎吱的声响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郑允浩低着头站在金在中家楼下踩雪，远远看到他走过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迟来的酒劲开始上头，看着雪中的金在中，脑子里有些混沌的晕眩。
金在中在两米开外停下脚步，觉得郑允浩的行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你等了多久？”
“啊，不久，不久。”郑允浩摆着手，向后退了退，有些站不稳的样子。金在中歪着头看他，只觉得模样有些滑稽。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改口：“我不是……我不是来等的。”
“那你来这儿干啥？”
“我想起来我妈让我打点儿酱油回去……”大概觉得这谎撒的太没水平，他摸了摸鼻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先走了。”
说着便逃跑似的离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等他，之前只是想知道他和沈昌珉在路上有没有说什么，比如关于他生病的事。但是看到金在中本人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多管闲事的小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转身跑到金在中面前，不知道是借着酒劲还是趁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他拉起他的手。金在中略有些惊诧，接着感到一块手表被郑允浩塞进手里，他低头看着，郑允浩紧紧握着他的手。
“修好了。”
他转身离开，内心有止不住的雀跃，到底是因为什么，其实无从考证。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他可以淡然地为当时的自己解答，一切的感情，都是没有源头的。
【TBC】

7.
郑允浩提前去了学校，一拉开寝室的门，果然看到乔白已经躺在床上听歌看书了。见他来了，便放下书“嗬”一声：“来得挺早。”
跟乔白在学校贫了几天，就没忍住给金在中发信息，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正在往另一条轨道上偏离。之后也讨论过这种事，到底这种偏离是必然的，还是必须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还是金在中这个人，在他生命中催化的。
金在中到N市那天，他特意早起去火车站接他，在出站口等了整整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又止不住地在胡思乱想。又过了半小时他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金在中。
“我在学校。”
这让他有点恼怒，他强压下心火，尽量放平语气：“老乔也在，晚上一起出来吃饭？”
“不了，刚到学校，事情比较多。”
他郑允浩就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如果对方是个女的，他还能安慰自己那是出于矜持，可金在中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矜持的？他敷衍着把电话一撂，随便截了辆出租车飞回学校，一下车就迎面撞见乔白。
“怎么了这是？”见他一脸吃瘪的模样，乔白伸手将他拦下，刚好撞在了枪眼儿上——郑允浩正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
不知道乔白上市中心做什么，反正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索性跟着上了车。随便挑了家小店，郑允浩脱了外套，将事情一一道来，乔白慢悠悠地喝着奶茶，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属于地球的神奇物种。
“你是不是不正常了？”
郑允浩一愣：“你才他妈的不正常！”
乔白眯起眼睛：“我友情提示啊，感情这玩意儿可不是儿戏，特别是……”
“怎么又他妈扯到感情上去了？你刚刚听没听到底？！”此时的郑允浩像是快要爆炸的炸丨弹，一点就着的那种。
乔白看出郑允浩在这方面有些迟钝，无奈地点点头：“我当然听了，那个……这很明显，金在中他是在躲着你嘛。”
“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的病怎么样了？”
郑允浩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猛地反应了过来。他脑袋有些缺氧似的晕眩，提着外套起身就往门外去。
“你上哪儿去？”乔白正要追赶，接下来就看到他直直地倒在地上。
他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醒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后思维也跟着清楚了很多，只看到金在中和乔白正背对着自己在听医生嘱咐些什么。他将正在震动的手机捞进手里，“喂”了一声，声音竟然有点骇人的低哑。
是沈昌珉。
“在中的确有吃药的原因，你没看错，是百忧解，并且他有断药的意思……”
“什么？”才刚醒，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乔白闻声转过身：“你醒啦？”
金在中跟着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毫无波澜。
沈昌珉顿了顿：“怎么了？”
“我……”郑允浩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们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沈昌珉似乎吃了一惊。
“‘你们’？是……在中也在？”
双人的病房，旁边同住的是一个老人，似乎是濒死的状态，总是发出类似打嗝的声音，看起来很可怜，却也让人觉得有些瘆的慌。
沈昌珉还带了些水果来，乔白笑道：“也就是贫血！这丫明儿就出院了，带什么东西嘛。”俩人相视笑了笑，算是认识了。
没聊多久他们仨就出门觅食去，郑允浩一个人捧着本书留在病房。透过右手边的玻璃可以看到他们仨走出住院部大楼的背影，被背后的灯光拉长了的影子连着脚尖脚踝，像是被渐渐撕裂消失在黑暗中的鬼魂。
大约是心里担心着好友，三人随便吃了点就回了病房，给郑允浩带了份八宝粥。只是他总觉得沈昌珉的神色有些复杂，有时候只是一眼带过，却好像包含了太多。
直到三人各自离开，他才塞上耳机，隔绝了隔壁铺位的老人濒死的声音，将自己整个沉下海底。有时候觉得说不定海底下的世界真是这样，当他溺于水中之时，海水撞击耳膜的震感，会不会这样像是拉扯成线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暗红色的云反射进来的模糊的光线下多出了一个人影，瘦削，甚至还有些飘渺。
他动了动身子，摘下耳机。
“你还没睡？”是金在中。
“你怎么来了？”他伸手扯开暗黄色的床头灯，金在中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
“睡不着，散着步就走到医院，就进来再看看。”
金在中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是那只手表。
“听啥呢？”说着他坐到床沿。
“日本的，Mono。”说着把耳机递过去一只。
金在中的到来让他心里变得异常平静，回想着前后沈昌珉的提示和最后的恳请，似乎都不太真实，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金在中是真的。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水下墨绿色的阳光。
金在中翻开床头的书，就着床头暗黄色的光一行行扫去，书页整齐如新，郑允浩是一个很爱惜书本的人。
直到身边传来郑允浩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想起傍晚临走时和沈昌珉的对话，右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
人生总有既定的轨道，偶尔的偏离，即使并非自愿，也不得不接受强制性的扳回正轨。
回忆可以分色的话，金在中觉得他的童年应该只是一片惨白。
TBC

8.
摇晃着脸
以为还很纯洁
“郑允浩知道了。”
金在中停下了脚步。
“我觉得他比较好照顾你，”他也停下，“你怎么会来医院？”
“我怎么不能来医院？”
沈昌珉回头，他想到寒假的时候在雪里，他也是这样看着金在中，而金在中也是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看着自己。
早已没有雪了。
从记忆深处挖掘出的那一段日子，阳光下的奔跑，平原上的呼喊。还有惨白世界里无声的尖叫。
“昌珉，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带我走，”他还记得金在中每天每天重复的话，他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些话，“他们会害我的，那些穿白衣服的。”
他每天都想逃走，想离开那里，那里除了穿白衣服的医生就是穿蓝白条纹衫的病人。他害怕，每天都在害怕，他每天都觉得那些人会害死他。沈昌珉每天都去看他，看他被自己的恐惧笼罩，不减反增。
金在中并不只是抑郁症和癔症而已，沈昌珉甚至觉得，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没有参与，他眼中的那个“沈昌珉”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影子，一个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他很聪明，教给他的东西他都会，把自己的试卷给他做都能做的很好。
那是初一，他的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医生让他父母带他回去上学。沈昌珉记得是一次英语考试，自己早早交卷到金在中的考场外等他，透过玻璃看到金在中拿着钢笔在试卷上疯狂地写，失控了似的，不停地写。接着他惊叫一声，扔掉钢笔，墨水溅了一脸一手，全班同学望着他。
他再次被送进那个地方，沈昌珉站在床前，看他脸上黑色的墨水，像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毒液。他说，那支钢笔会刺死他。
“我的血，看，你看。”他指着脸上的墨水，看着站在床边的沈昌珉，“昌珉，你怎么能跟医生一起害我呢？”
后来病情得到控制，医生开了一堆药，再次给他安排了出院，那天放学沈昌珉骑着自行车在他家门口等他，校服上的校徽闪闪发光。他看着金在中跟着父母从出租车上下来，苍白的脸色和半长的头发，瘦弱的身上挂着厚重的大衣。
在之后的青春里，金在中对医院一直抱着一种恐惧，排斥，厌恶的态度，甚至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不自觉地作呕。
有太多埋在心底的秘密，把他的脊背压得有些弯曲。
郑允浩才知道金在中还会做饭，他做的八宝粥比医院门口的阿姨做的要好吃一万倍。为了方便吃到金在中做的八宝粥，他决定在学校外面租一间房。
他回忆起那段关于娜娜的日子，太阳斜斜打在脑袋上，金黄色的秋天，有灰色的围巾和蓝色的裙摆。此时的幸福并不亚于那段时间，那是一种情绪在心头打转，他不知道为什么金在中忽然就跑到了医院，他不问，他满足于这种幻想。
幻想让他飘飘然，这让他觉得金在中就像是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
傍晚他靠在床头，金在中抱着书看，他想找点话题。
“看的啥？”
“你的书。”他亮出封面上王小波的名字，“我念给你听？”
他从第八章开始念，郑允浩摈住了呼吸在听。他的声音有点飘，语调很平淡，语速不急不缓。郑允浩看着他耳后的一小块胎记，不自觉地出了神。
“我和陈清扬在章风山上做丨ai时，她还很白，太阳穴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郑允浩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的太阳穴，虽然被头发挡住，他还是觉得金在中的太阳穴上的血管一定也是清晰可见的。
“后来人家把她押出去，后面有人揪住她的头发，使她不能往两边看，也不能低下头，所以她只能微微侧过头去，看汽灯青白色的灯光，有时她正过头来，看见一些陌生的脸，她就朝那人笑笑。”
他顿了顿。
“这时她想，这真是个陌生的世界！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不了解。”*
第九章还没念完他就合上书本。
“我去弄点吃的吧。”
“在中，”他叫住他，“你今天吃药了吗？”
“吃了。”眼见他抬脚要离开。
“等下。”他坐起来，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来似的，一阵眩晕，像是刚坐完过山车那么刺激，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整个人都被甩到了半空中。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金在中的手。
“怎么了？”金在中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可郑允浩却神经质地听出了关心的成分。
他一手按住额头，缓了好一阵子，感觉到金在中转身坐在床沿，伸手按揉着他的太阳穴。那双手冰凉的，指尖长着茧子，是弹吉他的结果。
“我今天想吃点别的。”他闷闷地说。
沈昌珉提着水果站在门外，拦住了想要进门的乔白。
他想到那个无风的房间里瘦弱得可怜的金在中，那些曾经想要腐烂在心里的过去，那段充满恐惧的日子。他看着里面帮郑允浩揉着太阳穴的金在中，鼻子有点酸酸的。
他们转身走到阁楼的阳台边，各自点了根烟。
“瞧你眼红的。”
他扭头看去，乔白挑着眉毛笑。
*注：王小波《黄金时代》

10.
不知道谁没关紧窗户，清冷的空气顺着窗户缝钻进来，附着脖子流动在衣服与皮肤之间，郑允浩努力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猛地打了个寒颤。
至少有三秒脑袋还是空白的，好像依然没有走出那个梦。
睁开双眼后只觉得四肢乏力，头痛欲裂，周身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和烟草味，还有一些难闻到匪夷所思的味道。他缓缓撑起身子，环视四周，一边按着太阳穴止痛。包厢里壮烈得像是被狼烟铁蹄碾压过后的战场，所有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桌子上，椅子上，沙发上，地上……
郑允浩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发现身边还有个睡得像死人的乔白。
他用尽力气把乔白晃醒：“今天有课吗？”
“有……不去。”
“几点了？”
乔白抬起左手腕瞟了一眼。
“才……六点……这么早就把我弄醒干嘛！”
抓着乔白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便任他再次睡过去。他扶着额头走到窗边，一个姑娘正哼唧着把自己缩成一团，仔细听了听大概是在骂“哪个孙子开的窗户”之类的话。
郑允浩伸出手，把窗子关紧。
天空还是暗的，包厢里更加寂静，有几个人迷迷瞪瞪地爬起来，跟金在中一行人打了招呼便离开。
半分钟后他走到乔白身边一把把他捞起来。
“我Cao，都下午六点了还他妈睡！”
“这都什么味儿……”
虽然头疼可依然没法去忽略身上难闻的气味，郑允浩不时低头闻外套，整张脸几乎都纠结在一起。
“真孙子，”侯静安嘟囔着，“昨晚吐了我一身都是，还能不记得。”
六个人排成一排靠在路边红白相间的护栏上，正是下班高峰期，来往人流是N市最盛的时候。李清河从口袋里掏出被挤压得略有些变形的烟盒，给每个人递了根烟，郑允浩把烟卷捏在手里，混沌的脑袋晃了晃，前一晚的回忆浮现出了一些边角轮廓。
‘这什么烟？’
‘哎别走，还有吗？’
‘口味够重的……’
“想什么呢？”乔白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郑允浩回过神，发现朋友们已经走出几步，他叼起手上的烟，在傍晚冷空气的包围下裹紧满是异味的外套，跟了上去。
这个不算熟悉的城市正在用一种不算美好的姿态迎接他们，冷风与他们同行，郑允浩叼着未点燃的烟，跟在后头，看着飘在天上浑浊的云，逐渐清醒起来，却又更加混沌。他眯起眼睛拒绝思考，却又不自觉地回忆前一天的光怪陆离，还有梦里清亮却不温暖的光线。
他们排成一排，跟着乔白和金在中的指示在街上走着，李清河吐了个烟圈，升到半空时沈昌珉抬起长长的胳膊将它打散。
‘Hemp. 尝尝不？’
‘有瘾不？’
‘没有。’
女孩伸手接过烟卷，冲他笑了笑。
嫉妒和愤怒瞬间烧红了眼睛，他冲过去拽起好友的领子。
‘我Cao，侯静安你在干什么！’
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还会有娜娜的脸在眼前打转。
夜幕渐渐拉起，六个人在霓虹之间穿梭，最终停在一家火锅店前。
——想吃点啥？
——早饭，来点儿清淡的。
他们伴随着鼎沸的人声走进店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沈昌珉津津有味地研究菜单，点菜的同时报出声，一边抬起眼睛观察他们的表情。以点头摇头来算，少数服从多数的公平点菜策略，最后将劳动成本减到最小，郑允浩觉得这群朋友简直是天才。
侯静安完全醒了。李清河也不知到底醒没醒，他的眼皮永远是半耷拉着的。郑允浩从口袋摸出一只不知道是哪个ktv顺来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口中的香烟。
接着肩膀被拍了一下。
“这么巧？”
对方的普通话说的不太标准，带着西南山城的独特口音，仿佛迎面就是一阵江风。
一桌子人都顺着声音望过去，郑允浩抬起头看着眼前单薄的男生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是稍稍点了点头，敷衍似的应了声：“是啊，真巧。”
乔白也是喝茫了的模样，宿醉醒来脑子不太灵便，一时想不起来这男的叫啥。
“乔白也在啊。”这人一副很熟络的热情样子，郑允浩干笑了两声道：“那什么，你来吃饭？”
这不是废话吗？
“是啊，我姐从重庆过来看我，顺便玩玩，我跟她吃这边的火锅，”不过还挺识相，“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点名来着，不过我帮你们俩都写了假条了，你们先吃，明天见。”
等他走远，李清河吐了口烟：“谁啊这是？”
“同班同学吧……”
乔白极其不在状态，伸头到沈昌珉面前说：“拿两件儿啤酒。”
“你还喝？”
“嗨，少喝点儿，拿一件儿意思意思行了。”
“一件儿？一人两瓶？哪够喝的？”
“你嫌不够我的给你，我不想喝了。”郑允浩不想再沾一滴酒，他酒量一般，喝茫了手脚都不太受控制，特别是刚醒没多久，前一天的酒劲还没去。他低下头继续去揉太阳穴，金在中拿了桌子上的白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
他这才去仔细看金在中的脸，依然毫无波澜，苍白的有点吓人。
他用手碰了碰金在中的胳膊：“你昨晚给我抽的是……”
金在中回头，一双眼睛深沉得像是结满了青萍的池水，像死了一样的安静。
“是你自己要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