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4月5日』关西机场

我从不相信「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的说法，
要是这样，空中小姐不都成大学者了吗？
翁灵文兄说：「旅游可以长见识，增加聊天时候的『话料』。但这也需要有个先决条件：对你要去的地方，具备些起码的常识，否则跟着导游瞎逛，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认为这话只对了一半。

旅游「对」与「错」
举例说明：
有一次，在意大利的米兰火车站，遇见了卜少夫太太。
我说：「大嫂，你这趟游欧洲，很有意思吧？」
卜太摇头叹气：「没意思！出了教堂进教堂，街上这些老房子都差不多，没什么看头，还好，我们旅行团里有一位朋友借到一副麻将，明天起，我们几位『同好』在旅馆凑一桌，不跟着他们压马路（逛街）了。」
卜大嫂旅游观光原是为「找乐子」，难道为游意大利，出发前还要读一遍欧洲史？
我觉得卜大嫂的选择很对，这是灵文兄「错」的那一半。
再说他「对」的那一半：
以前去过很多次日本京都，都印象模糊。
二十年前，我又去过一趟。匆匆忙忙逛了不少名胜古迹，除了金阁寺，什么也不记得了。
对金阁寺有点印象，大概还是读过三岛由纪夫的小说的关系。
那时候我就想：有机会再来，我一定下点功夫，研究研究这个地方。
有不少说不出来的理由，使我对京都有兴趣，
总觉得她像我童年时代的北京。

这些年，去了十几趟日本，阴错阳差，一直没机会去京都。

建筑在深海人工岛上
一九九三年接到「东京国际映画祭」的请帖，上边说明，为了纪念「平安建都一千两百年」，
一九九四年影展在京都举行（编者按：原为第七届东京国际影展，因移师京都举行，故又名为「京都国际电影节」。）
机会难得，先去造访洛杉矶市的「日本文化中心」，
管理员是位美国小姐，很客气，借给我一大堆书报杂志。
再去找老郑，老郑是「日本通」，也是「有福之人」。
为什么呢？
我们常说——幸福的人要有三个条件：娶日本老婆，吃中国饭，住美国房子。
老郑这三样都占了。
他自己在大学里教日本文学，课余做点日本贸易，学人从商，名利双收。

我一提要请教有关京都的事，
老郑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正在研究新建好的日本关西机场。」
「我对飞机场的兴趣不大……」
「不然！这个机场可以称得上是建筑史上的奇迹。它建在深海里的人工岛上，费时八年，造价是一百五十亿美元，目前是世界上最贵的机场，一切都是电脑操控，可以说是高科技的结晶……」
接着他又说了一大堆数字。
我虽然不愿扫他的兴，
可是深知他「诲人不倦」的习惯：「老郑，我对高科技懂的有限……」
老郑摇头：「关西机场也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它是由法国一家公司设计的，里边的装潢……」
我怕灾情扩大，赶紧截住他的话题：「这样吧！我先去看看，等我回来向你报告……。」
接着老郑告诉我不少京都的风土人情，对我这趟旅行倒是很有用处。

意大利建筑师设计
经老郑这么一吹嘘，不由得对关西机场发生点兴趣。
这个机场是一九九四年九月四日启用，我二十二日抵达。
飞机降落之前，我由窗户看下去，
黑压压的大海上，一个长方形的人工岛，灯火辉煌，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论景观，还不如香港。
飞了十几个钟头，疲惫不堪，
我猜想，这机场既是最近的设计，对旅客来说一定非常方便，
不能像台北桃园机场那样，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办入境手续。
降落之后，一出飞机门迎面是间敞亮的大厅，装潢虽然很「现代」，可并不「后现代」。
五颜六色的钢管鳞次栉比，看起来似曾相识，
仔细一想：最早用这种办法的是巴黎的「庞比度中心」。
角落上点缀几棵竹子，
一看就觉得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东方，
后来一打听，建筑师是意大利出生的皮安诺（Renzo Piano），在法国开业。

如入迷魂阵

出大厅、入环廊、走游廊，
拐弯抹角，再上电梯，
数度上下电动楼梯，
有位老太太已经气喘吁吁，
我也额前见汗，
但谁也不敢慢下来，
因为万一掉了队，还真找不到出口。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小房间，
一位穿制服的小姐迎面而来，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对我们这些「长征」队员说：
「各位请稍候，火车马上就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