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20¤完结‖【牛鹿】断层（中）

鹿晗留着清爽的短发，毁掉的半张脸大喇喇地露出来。很恐怖，还不懂得遮掩——原则上这就跟炫耀优点一样令人讨厌。缺点就该遮遮掩掩，这就是所谓的羞耻心。你说你连羞耻心都没有，能不讨人厌吗。
像鹿晗这种恶心的脸有什么资格坦荡荡？！
“也不知道遮一下。”
“就是！吓着小孩子怎么办？”
“还别说，真有小孩子被吓哭了。”
添油加醋，有的没的都传出来。甚至有人故意当着鹿晗的面说给他听。每到这时，鹿晗就把背挺直一些，抬头挺胸地走过去。第二天头发又更短一些。
流言也更毒一些。
有一回被一群不良分子围着打，被教训好歹把丑脸给遮遮，鹿晗硬着脊梁对干，最后都给打趴下了还笑对方没种：“就这么点能耐？！”
结果右边的脸也差点被毁了。
是被金钟仁救下了。在医院里躺了十多天。直到出院也没跟钟仁说谢谢。只说，你的恩情，我记一辈子。
金钟仁想，这人说话怎么就那么有可信度？别人说这话，他可能觉得：扯吧！一辈子这种事谁还有个准。但鹿晗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金钟仁闲散惯了，神经就是被这个人给绷起来的。觉得不是每个人的话都能当过眼云烟的。
鹿晗出院后照旧我行我素。大家也还是对他指指点点，金钟仁找虐似的，就爱被连累着指指点点。
“我可不是为了挺你。人到了某个年纪就爱叛逆，没事就爱跟世界对着干。英雄情结。”
金钟仁是口头逞英雄，鹿晗倒是做出了实际行动。
暴风雨把岛上的一个小孩卷进海里，鹿晗第一个跳进去救人。岛上的居民都是泡海里长大的，论水性个个都顶好几个鹿晗。
金钟仁跟着鹿晗第二个跳下去。上岸时鹿晗还没上来。金钟仁揪着岸上人的衣领说，你们这群畜生！
谁都没回嘴。
后来鹿晗剩着半条命把小孩托上来。一上岸就仰面瘫倒在沙滩上。金钟仁直接把他扛起来，背回去，跟谁也没打招呼。
“你说你搞什么以德报怨，不嫌矫情吗？！”
“你可别高看我。”鹿晗趴在金钟仁肩上缓神，连说话都使不上力，“我没那么高尚。你要是见死不救能睡得安稳啊？！”
“能啊。”
“那你心跟你皮肤一样黑。”
金钟仁大笑。“黑心怎么了，要都跟你这样，为了睡得着觉得把命搭上，我倒宁愿黑心。”
吴亦凡跟张艺兴沿街坐着，背对着商贩们，把闲言碎语都听进去了。吴亦凡也没啥反应，端着个椰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
“你怎么从来不说鹿晗？”艺兴漫不经心地问。
不知道啊，吴亦凡想，真不知道。我从来没说过鹿晗吗？
“第一天见到的时候不是打招呼了吗？认识的吧？”
“嗯。鹿晗跟我有过一段，后来他跟别人好了。在我24岁生日那年离开我跟别人跑了。”
“他的脸？”
“不清楚，我们分手的时候他的脸还是好好的。”

“就这样？！”
“就这样。”
“你就没要死要活的？！”
“我像那种人吗？！”
是不像。艺兴想，太务实的一个人，做不来这种事。
偶尔也会对这种波澜不惊的爱情不满，连吵架都吵不起来的温吞水。周遭朋友倒是都羡慕他。“吴亦凡对你多好啊，还高富帅，你不满意什么？！”
说不上来。一开始是觉得挺好。多好啊，宠着他，什么都依着他，还不花心，人间极品嘛简直是。
渐渐地，开始贪心起来。看不透吴亦凡，总觉得吴亦凡藏了很多秘密，但没根据，吴亦凡也表现得很无辜，不像刻意隐瞒的样子。
这种只有他一头栽下去的感觉，恐怖。而且无力，已经掉在半空，明知前路艰辛，还回不了头。
“走吧。”吴亦凡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身材比例完美地让人自卑。
“嗯。”
连分手都干脆的吴亦凡，万一对他不再留恋了，该怎么办？
“你们要开发的项目，会把这里原有的一切都毁掉吧？”
“会让这里变得更富有。”
“有钱的地方多，像这样的地方可不多。”
“喜欢上这里了？！”吴亦凡牵起艺兴的手，揶揄的口气。
艺兴不置可否。
“我们不做，其它公司也会做。结果都一样。”
艺兴无奈地笑笑，右边脸上的酒窝让吴亦凡一时有些恍惚。直到察觉身后有动静才回过神来，转身……

走着走着鹿晗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悬了一半的对话。“你说我祸国殃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把两人扣着的手放到眼前，“我是贪图你美色才跟你在一起的。”
又是被鹿晗一个脚踹，把手也挣开。
“我要是哪天毁容了怎么办？”
“那我就另结新欢呗。”
鹿晗气得要跳起来，想一想又压下，伸出小指。“那拉钩啊！”被吴亦凡避重就轻地无视，一个人迈开大长脚赶路，省得鹿晗真拉着他作什么狗屁约定。
鹿晗占了上风也没穷追猛打，在他后台迈着大步子赶。他体贴地把脚步放慢些。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鹿晗又不安分起来。
“吴凡。”
感到身后有动静的吴亦凡转身，只见鹿晗扬扬手上的钱夹，笑得一脸奸诈。
“你钱夹掉了。”
吴亦凡明知是鹿晗幼稚地“偷”走的，也不戳破，想起鹿晗抱怨他不配合，就想着逗逗鹿晗开心，装着惊讶地上下摸自己口袋。“真的诶！”
鹿晗一脸得意劲儿。
这也太好哄了，吴亦凡心里笑鹿晗。伸手管鹿晗要钱夹。
鹿晗把钱夹挪到自己这个方向，不让拿。
“反正我的就是你的。”吴亦凡顺势表态。
鹿晗嘟着嘴表示不同意，手倒是没闲着翻起钱夹来。一翻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照片。把照片抽出，在吴亦凡面前晃晃。“你矫不矫情啊，还放这个。”

“这是正常恋人都会有的举动。”吴亦凡把照片和钱夹夺过来，塞回去，放好钱夹。“哪像你，钱夹里没一点我的痕迹。搞得我都觉得自己是小三。”
鹿晗笑出声。“谁说不是呢。”
“你敢！”吴亦凡作势伸手掐鹿晗脖子。
“那你就毁我容呗，然后另结新欢，皆大欢喜。”
“你想得美。”吴亦凡一把搂过鹿晗。“你就是毁容了，也得跟我在一起。”

“先生，你东西掉了。”身后的人扬着手，是刚买的坠子，龙那一个。
“啊，谢谢！”艺兴先开口道谢。
吴亦凡看着坠子，一时竟忘了那是什么。恍惚中听见艺兴似乎在跟对方说再见。才说到一半，那人像是看见他们身后有怪物似的扭头就跑。他们还莫名其妙着，鹿晗从他们身旁跑过，丢下一句“看看钱夹还在不在”，然后一边躲闪着歪歪扭扭的小摊子一边追上去。跑得要飞起来。
吴亦凡反应过来，也跟着追上去。路边的景物都被抛在身后，像高速移动的镜头所拍摄的画面，模糊的影像，只有前头的鹿晗是清晰的。总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像是多年前他的人生，什么都模糊一片，只有鹿晗是清晰的、笃定的。现在却恰好相反，他为自己规划了清晰可见的未来，鹿晗却是模模糊糊的。工作、生活、爱情、友情，都很明确，清晰可见，10年后，20年后，30年后……人生轨迹都能精确到小数点。对未来机械到可笑的掌控，但让他觉得安心。
但眼前的鹿晗越来越清晰，未来却像被迷雾渐渐笼罩似的，连个大概的数值都瞧不见。总觉得之前的计算中有个公式用错了，某个未知变量遗漏了。未来也该变了。
莫名地焦躁起来。
“我这么个身无分文的混蛋。你跟我有什么好，吴凡？！”
“我要是哪天毁容了怎么办？”
“吴凡……”
鹿晗的声音和拗起来的张牙舞爪都在他耳边绕着飞。
“吴凡，以后你要是负了我，咱俩就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没什么不好，只要跟对的人。
是吧，鹿晗？
追到的时候只看见鹿晗，曲着腿折着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头朝着地面，肩膀一耸一耸的，喘着粗气。
一只手上拿着他的钱夹。
他走到鹿晗面前，双脚进入对方的视野。
鹿晗头也没抬，拿着钱夹的手伸到他面前。
他一时忘了去接。他等着鹿晗抬起头来。手里晃着他的钱夹，得意地对他笑：你钱夹掉了。只有这样子的鹿晗，他才记得该怎么去回应。
但鹿晗还是低着头，大口喘气。手一直抬着。
金钟仁从后头冒出来，接过钱夹，递给他。“你走吧。”
他的焦躁有增无减。鹿晗一直都没抬头，他很艰难地说了句“谢谢”，转身，看到艺兴在不远处等他。
走近艺兴身前，艺兴没动，看着鹿晗和金钟仁的方向。“其实他俩挺配的，哈？！”
吴亦凡也跟着艺兴的视线看过去。金钟仁坐在地上，双手往后拄着，撑住上半身，那样的姿势和角度就能看见鹿晗一直朝着地面的脸。
“那个餐馆老板长得挺帅的。”吴亦凡不以为然。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配鹿晗那张脸可惜了。”从鼻子发出的冷哼声一股子轻蔑。
“你也太冷血了，吴……亦凡！”
“你同情他？！”吴亦凡冷笑着。“因为那张脸而同情他？！大可不必，他最讨厌别人同情他。”
艺兴觉得难以置信，他知道吴亦凡冷漠，但不是这种让人心寒的冷漠。 “你在嫉妒？！”
“你开什么玩笑。”
“你是在嫉妒。瞧啊，多好的一对。鹿晗终于把头抬起来了，有金钟仁这么一个死都要看到他那张脸的家伙，还干嘛要自卑呢。那样的一对，的确让人嫉妒吧……”
脸上捱了吴亦凡火辣辣的一掌。
这家伙是在嫉妒。艺兴想。

5.
“艺兴，开门。”
“我打你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真没嫉妒，我发誓。”
吴亦凡一边敲着紧锁的房门一边解释。屋外大雨滂沱，下得他焦躁。站在走廊里都能淋湿半个身子。
屋里没给半点反应。
鹿晗撑着把伞从雨中冲到走廊上，抖抖身子，看看伞，伞骨都被暴雨压折了，无奈地摇摇头，把伞放好，抬头，正好跟吴亦凡的视线对个正着。也没打招呼，就把视线转开，去拧自己房门的把手。
“不用这么冷漠吧，连招呼都不打。”吴亦凡语气不善。
鹿晗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半转着身子看吴亦凡。“跟你打招呼你不是都会把视线转开吗？看到我的脸不自在吧？”
自以为做得不留痕迹，其实小心思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比起不被理解，被看穿的尴尬更让人抓狂。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鹿晗不理他，打开房门。
“喂！”吴亦凡在身后喊他。“吴世勋为什么不要你了？！”

“以后离那种人远一点？”吴亦凡小心翼翼地替鹿晗擦拭脸上的伤口。
“什么叫那种人？！”一把拨开吴亦凡的手，鹿晗不喜欢吴亦凡说话的口气。
“吴世勋就是个小混混，你犯得着为他吗？！”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倒成了你的事了。你受伤心疼的还不是我。还不如我自己伤着呢。”
“别说恶心话。”
吴亦凡双手扳过鹿晗的身子。“什么叫恶心话？！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鹿晗挣脱开，站起身。“我还真不知道。”
“你闹什么别扭！鹿晗！”吴亦凡也有点火，口气冲上来。
“我也是那种人，跟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是一个层次的。”
“你说什么？！”吴亦凡把鹿晗逼到墙边，抵着。“你找打？！”
鹿晗冲他抬起下巴：“打啊你！”
“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啊！”作势扬拳头，就是迟迟不往鹿晗身上招呼。
鹿晗还变本加厉地挑衅，下巴抬得更高，眼瞅着吴亦凡眼里都冒出火来，咬着牙做好被打的心里准备，却冷不丁被吴亦凡使劲儿按到墙上强吻，后脑勺的瘀伤碰到墙壁痛得龇牙咧嘴，缓过劲来才想起要反抗，张口就咬。
吴亦凡痛得弹开，抹着嘴唇的血看鹿晗。
“要做这种事情找别人去！找那种门当户对的去！”憋着劲儿冲吴亦凡吼。
“你再说一遍？！”吴亦凡的火气算是彻底被挑起来。拖着就把鹿晗给扔到床上，整个人压住，任鹿晗再拳打脚踢就是不放手。“你活腻了吧，鹿晗？！”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不服气的人。
鹿晗恶狠狠地回看他，一点都不示弱。
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吴亦凡却突然很破坏气氛地笑出来，还是大笑，捂着肚子，自己把自己给笑脱力。
鹿晗给弄的莫名其妙。眼珠子滴溜溜跟着笑得毫无形象的吴亦凡转。
“你……你……”吴亦凡笑一下指一下鹿晗，重复了好几遍，才把话说溜，“你长得太慈眉善目了，狠起来的样子……真地很滑稽。”
话才说完，就被鹿晗一脚踹到床下去。他夸张地倒到地上，叫得杀猪似的。那动静足够让鹿晗以为自己犯下命案，慌慌张张地从床上探出脑袋，正悬挂在他脸上方。
脸上带着瘀伤却因为担心他而一脸焦急的鹿晗，就是那时候他眼里的世界。他整个的世界。

他微抬起上半身，伸出手，将他整个的世界捞过来，吻住。
人生还会有什么遗憾呢？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他整个的世界，半个身子挂在床上，小脑袋被他按压着，被他吻得嗯嗯啊啊。什么嘛！这个跟他闹别扭、对他发狠、是他生命里整个世界的家伙明明就迷恋他迷恋得要死。
意识到这个就再也忍不住，顺势把鹿晗拖下来压在他身上。吻，原本是想要来个吻的，绵长浪漫细细碎碎的磨人的吻，但感受到鹿晗抵在他胸前的手，欲望就像冲破牢笼的猛兽一般，完全发了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但他连想的余地都不剩。
他仿佛求偶成功的雄性动物正准备攻城略地，却冷不丁被鹿晗一把推开。他看着坐起身的鹿晗，一脸不可思议。他身上都烧伤百分之百了，消防员却还在一边悠哉地当旁观者——这就是他那个时候感觉到的匪夷所思。
他跟着坐起身去抱消防员，又被消防员无视。“你想我来硬的吗？！”他的理智可是所剩无几了。
“所以是这个？！你跟我好是为了这个？！”消防员还来火上浇油，给他一个无视他生命安全的背影。
他气得都想把消防员给绑起来做。“你是生理期还是怎么？！”
“要不然是为了什么？！我这么个身无分文的混蛋。你跟我有什么好，吴凡？！”
他的火一下被浇灭。闹半天别扭就为这个？！
他噌从地上起来，钱包手机手表但凡身上有的没的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掏出来扔到地上，孑然一身地把鹿晗从地上拖起来，拉着往外头大步走。
“你干吗？！”鹿晗问他话，他也充耳不闻。
出门，拦下一辆计程车。“***。”
“你到底要干吗？！吴凡！”
“你不是要门当户对吗？！”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没开口。
直到在***门口下车，把鹿晗拉出来，摔门。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索要车费。他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把司机揪出来，伸手就揍，疯了似的，鹿晗拦都拦不住。
直到把司机揍趴下，自己也累得精疲力尽，这才住手，看一眼***闻风赶到的**，转头冲身后一脸茫然的鹿晗勾起嘴角。
“瞧，现在我也是个身无分文的混蛋了。”

“是因为你的脸？！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不要你了？！”
鹿晗转过身，一脸不解地看着吴亦凡。
“你还是一样那么会装无辜。”
“你到底在说什么？”鹿晗是真不清楚。
“甩了我跟吴世勋那种人跑了，最后却被对方抛弃了不是吗？！”
鹿晗还想反驳，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如此。所以……你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好意思用你这张脸去勾引别人？！”

“你千万别可怜我。”
“你哪里看出我是在可怜你了？！”他把鹿晗压在身下，捏着拳头发狠。
“你就找个配得上你的相爱的娶了嫁了在一起，钟仁。”
“我就认定你了。”
鹿晗笑笑。“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你别把自己看低了，鹿晗。毁了半张脸又怎样，就要一直贬低自己吗？！连抬头看那个小白脸的勇气都没有。”
“你说什么呢。”鹿晗一脸心虚。
“你就别装了，瞧你这几天不自在的。他不是另结新欢了吗，看着挺恩爱的，你还惦记他干嘛。”
“别说了。”
如果不是吴亦凡突然出现搅乱了这一池水，他大概还提不起勇气表白——如果突然发情差点硬上了鹿晗算是一种表白的话。
后来还是什么都没做。两个人背对着彼此躺着。他是将近凌晨的时候才睡着的，背后的鹿晗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显没睡着的状态。他笑笑鹿晗，又笑自己。
懒懒散散惯了，自己也以为自己就是那么个人了。谁想到，突然有个人闯进来，让他那安坐在老年人惯躺的摇椅上的心境噌地窜起来，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个年轻小伙。
悸动地一塌糊涂。
甚至想到了将来。
连过去和现在都没个影，就想到了将来。多清纯多幼稚。
他从没问过鹿晗的过去，鹿晗也从没说过。但过去怎么样都不重要。有些人就是这样走进你心里，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丑陋的，开始你还以为跟他不过擦肩点头say hello的缘分。但那精瘦到穿着t恤都能看到肩胛骨的背影、少年一般的半张脸和倔强、能装下整个世界和苦难的胸膛，那个鹿晗，就这么着闯进来，再也赶不走了。你断断续续地疑惑，到底是为什么？
是得不到的就觉得好？！
是一时的冲动？！
是没遇过这种人所以觉得新鲜？！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有些人生来就是这样吊你胃口的，金钟仁抽着烟看着眉眼低垂的鹿晗，心想，就是这么着，来让你思考人生意义生存价值的。
“鹿晗。”他双手撑住窗台，把鹿晗箍在里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鹿晗，是一个只能服从的咒语。他想起初中时候的情窦初开，对着电视上的一个苦情女演员，心里发誓着，等长大了一定要娶她，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那初恋般的豪气云天和无所畏惧，着实连他自己都感动了。
但鹿晗无意间的一个示弱，把那引以为傲的少年气魄轻易地就埋葬了。过去喜欢过多少人恋过多少次都是过眼云烟。
他用身体把鹿晗卡主，腾出一只手，覆上鹿晗的半边脸颊。脸庞真是小得不可思议。他忍不住想，好神奇。他的大拇指抚过鹿晗的双唇，微启开。才发现，原来鹿晗的下排牙齿一点都不整齐。
好神奇，真的，好神奇。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觉得好神奇。
他轻碰鹿晗的唇，轻碰，温柔的吻。鹿晗的手犹犹豫豫地圈住他的腰。
到达天堂是瞬间的事。
他把鹿晗抱到窗台坐下，扶着鹿晗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地加深这个吻。
他奇怪自己竟然能思考，想着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积点德，也许上天庇佑会有好结果。有很多人都说他们不信命，不信神——他也曾经这么认为，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从来未曾真正渴望过什么。
“那个……”吴亦凡是急急忙忙跑回来的，看到他们就愣在原地。听着音乐，手还保持着跑步的半摆动。
鹿晗把金钟仁推开，坐在窗台上转头看吴亦凡。
“没……没事！你们……继续……”痴痴呆呆地又跑开，跑到一个转角，拐弯，继续。所撞见的一幕是稀松平常的事，吴亦凡想，想着想着突然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到连胃都空了。
如果吴亦凡听到金钟仁那一刻心里对他的诅咒，大概会好过一些。
鹿晗从窗台上下来，抱抱金钟仁。“对不起。”
没事，金钟仁心想，我本来就是趁人之危。就是连危都没能趁上，心有不甘。

“老大们都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听说今晚就要行动。”
鹿晗不知哪来的怪力气，一把甩开阿木就往外头冲，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可千万别出事，吴凡。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不管你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吴亦凡，你可千万别死。
他记起吴亦凡为救他差点丢掉性命的那一次。他在手术室外头，也是这么翻来覆去地想同一件事。后来吴亦凡醒过来，他说，以后你要是负了我，咱俩就同归于尽。但那是假的。
都是假的。
其实他想的是，你活着就好。一切都不重要。
他根本没想过以后。
他奔跑在从金钟仁家到他家的路上，他想跑回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六年前的那个清晨，和七年前的那个更衣室里。
“瞧，现在我也是个身无分文的混蛋了。”
“鹿晗，笑一个呗。”
“嘿！我喜欢你 ，而且，我要追你。”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像现在这样默默地了此残生。他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能够遗忘能够不在乎能够大度祝福吴亦凡幸福地跟着别人走完余生。
他没有。但他首先希望吴亦凡活着。
他跑在路上，跑完所有疑虑，跑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确定自己的内心：只要吴亦凡活着，一切都不重要。
他看见吴亦凡和张艺兴的房子连带着他的房子都燃着熊熊大火，他想也没想地往里冲。
他只想救人。
救出张艺兴。
再救吴亦凡。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他没有先救吴亦凡？
也许他抱着侥幸吧，他想，也许他希望来不及救吴亦凡，那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吴亦凡死在一起——也许他抱着这样的侥幸吧。
他差点成功了。
快把吴亦凡救出时，他被掉下来的柱子压住腰，动弹不得。
“你可不能死，吴凡。”他伏在吴亦凡耳边说。
金钟仁冲进来要救他。他哭着求金钟仁：“求你了，先把吴亦凡救出去。”
金钟仁背起吴亦凡，临走时跟他说：“鹿晗，你还欠着我一条命呢，我可没答应你能死。”
我这辈子欠了别人两条命，他想，钟仁，你那一条我是还不起了。

9.
吴亦凡和张艺兴是在第二天早上醒的。昨晚林炳坤带人赶到时，他们躺在房子外边的路面上，昏迷不醒。后来被送进医院抢救。
他们俩是先被迷晕后被纵火，所幸没什么大碍。两个人对昨晚的事也一无所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庆幸对方都没有死。问起林炳坤昨晚事情的始末。
“当时我得到消息，说岛上的帮派要对你们不利，连忙就带人赶过去，虽然还是晚了一步，所幸没造成大碍。”
林炳坤还说是他的保镖救了他们。“他们也没事。”
吴亦凡跟张艺兴还是坚持要当面向两个保镖道谢。两个保镖忸忸怩怩地走进来接受谢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天后当吴亦凡神清气爽地一大早起床看到海平面上初生的朝阳时，忍不住对未来作着如此憧憬。
人的心情都是这样，起起伏伏，所以总会有对未来特别自信的时刻，觉得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毫无理由地，对未来充满希望。
艺兴趿拉着拖鞋走到他身后，他心情大好地给艺兴一个深吻。
艺兴笑着看他：“高兴？！”
他孩子似的重重点头。
两人又是一阵缠绵。
“去金钟仁店里吃最后一顿早餐吧。”收拾行李的时候艺兴突然提议。他们今天离岛，艺兴总想着该跟鹿晗打声招呼。
房子被烧毁之后他们就搬进了林炳坤屋里住。鹿晗的房子也被烧了，不过听说鹿晗当时在外头，总算万幸。想来这几天鹿晗应该都住在金钟仁那里。
“你不是说那里东西难吃？！”吴亦凡一边把搁在床上的随身听收进包里，一边揶揄地回答。昨晚他听着音乐入睡，早上醒来还戴着耳塞。
“那么难吃的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等东西都打包好，就往金钟仁店里赶。没想到吃了闭门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营业。离岛的船已经准备出发，艺兴只有悻悻然地跟着吴亦凡上船。
临开船前，汽笛哀怨地鸣了许久，怪里怪气的，弄得艺兴都忍不住发笑。
同行的人解释说，是因为岛上有人死了，离港的船只都会这样为逝者哀悼。
“有人死了吗？”
“嗯。挺可惜的。”
同行的人被熟人拉过去聊天。就剩着吴亦凡跟张艺兴倚在栏杆上，看A岛慢慢远去，最后终于消失在视野里。
怅然若失。
说不上来，空落落的，吴亦凡心里想，没什么特别的实在感，对未来的拼图里突然又少了一块似的。何时丢的丢在哪里一点头绪都没有。或者是丢在A岛上？！
好像又把鹿晗给忘了，吴亦凡疑惑地想道。
但看着A岛渐渐远去时，又一丝一毫地想起来，想起被鹿晗的伤疤刺痛过，但不是因为嫌弃也不是恐惧。可究竟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就是无法直视。
离别竟也让他多愁善感了，他笑笑自己。胃有些难受，没吃早饭，又像有点晕船。
艺兴看他脸色发青问他怎么回事。
“可能是晕船吧。”
艺兴笑他。“你可从来不晕船的。”
“人生总有第一次吗。”才说完就吐了出来，都是些酸水，黏黏腻腻地穿肠而过。吐完晕乎乎的，就一直这么着躺在床上到了港。
人口这么稀少的A岛，也时不时地有人在死去。
迷迷糊糊中生了这么点唏嘘。

10.
吴氏最终放弃了A岛的项目。吴妈妈在听闻了吴亦凡的遭遇之后死活不答应吴氏做这个项目。
“又不是非挣这个钱不可，把命搭上可不值。”
吴亦凡是个孝子，也就顺着吴妈妈。吴亦凡总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太想跟A岛再也什么瓜葛。
也许会就像这样过完人生吧，如果不是某天晚上，吴亦凡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艺兴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梦见那场火灾了。”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艺兴坐直身体看他。
“没事，你睡吧。”
艺兴笑他。“没想到你这么胆小，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怕呢？”
他扭过头看艺兴。“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比我勇敢。”他把艺兴搂到怀里一起躺下。“不过，那时候你跟我说的那句话也让我勇敢了不少。”
“什么？”
“你可不能死，吴凡。”
……
“你可不能死，吴凡。深情地不得了哦。”他刮刮艺兴的鼻子。
艺兴咽了咽口水。“你确定没听错，不是幻觉？！”
“怎么？！不好意思承认爱我爱得那么深。”吴亦凡糗他。“那两个保镖能喊我吴凡吗？！”
但鹿晗是这样的啊，艺兴想。

艺兴参加了一个针对社会底层人士的义工项目，他帮忙的那户家庭，大儿子犯了事给送去看shou所临时扣着，艺兴去探望，却意外碰到了阿木。
阿木抱着一大堆资料跟在一个酷酷的西装革履的家伙后面。艺兴盯了几秒才敢确定，上前跟阿木打招呼。
阿木冷着一张脸无视他。
“你不记得我了，阿木？！我跟吴亦凡一起的，我们在A岛见过。”
阿木的脸色更加难看，简直跟他有仇似的。
倒是那个酷酷的家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他：“吴亦凡找到鹿晗了吗？”
阿木跟艺兴的背都僵直起来。
“你是？”
“我叫吴世勋，跟鹿晗都是大学足球校队的。五年以前吴亦凡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鹿晗的下落。事实上……”
吴世勋还待往下说，被警局工作人员叫走，跟艺兴说了声“回头说”就匆匆忙忙跟着工作人员走。阿木恨恨地甩开艺兴的手，也跟着上去。
艺兴就坐在走廊上等。

吴世勋当了律师，阿木从A岛出来之后就到他律所里打杂。阿木也想当个律师，就一边打工一边从零学起，吴世勋看阿木还算可造之材也就时不时提点他。他们代理的一个被告因为一件没犯过的事被关进看shou所，官司赢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结果对方却突然说要主动认罪，因此他带着阿木匆匆忙忙赶过来。
被告叫金敏硕，白白净净的娃娃脸。
“怎么回事？”吴世勋把公文包放桌上，还没坐下就开口问。
金敏硕绞着手低头不说话。
阿木也在吴世勋一旁坐下。
“你这样不说话也是没用的，我可不会让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在我们律所发生。”
金敏硕想了想，底气不足的开口。“我觉得是报应。”
吴世勋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以前我做过孽没受到惩罚，现在上天要让我为没有做过的事受惩罚，我觉得我应该接受。”
吴世勋扶着自己的额头。“你开什么玩笑！”
“我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却没有受到惩罚，我真地不想在这种内疚中继续生活了。”
吴世勋起身，来回踱步。有好一会儿，才缓下来，重新坐下。“你把事情说清楚。”
“我划伤过一个人的脸，很严重的那种，整个左脸，从眉骨一直到下颚骨。”
阿木哐当一声把笔掉在地上。他没顾上去捡。
“那个人的男朋友把钟大打死了，却不用受法律制裁，我气不过，一时冲动就把气撒在那个人头上。
“我还记得那是五年前的4月20号，钟大头七，我等在他们住的地方，看到他一个人出来，就冲上去……
“那个人满脸的血，痛苦地看我。我对他说，这是你们的报应，你们杀了钟大，这是你们的报应。”
金敏硕说到这儿开始哭。
“但那个人是无辜的。钟大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还来看过我们，跟我们道歉。本来那种程度的被打不至于死的，但钟大有心脏病，对方还不小心把他的药打飞出去。
“他在医院低着头，咬着牙任我打任我骂，连对不起都不敢说。”
“他真的是个很漂亮的人……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当时我划伤了他的脸，后来看到有车子过来，我慌慌张张地就逃开了。后来一直战战兢兢地等着人来抓我，结果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木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揪住金敏硕的衣领。“那个人是不是叫鹿晗？！”
金敏硕呆呆地点头。
“打死人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吴亦凡。”
阿木放开金敏硕冲到外面，艺兴看到他出来，从凳子上起身。
“吴亦凡在哪里！？”阿木红着眼冲艺兴吼。“那个家伙到底在哪里？！”
“出什么事了？”艺兴瞥见从后头跟出来的吴世勋。
“那个害得鹿晗哥伤了脸又把鹿晗哥害死的人在哪里？！”
11.
艺兴很艰难地才下定决心开门，穿过花园，进客厅。吴亦凡正坐在沙发上听音乐看书。“今天回来这么晚？”
艺兴点点头。在吴亦凡身边坐下。“你说过，鹿晗是五年前的11月6号离开你的，你生日那天，是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不是？”
吴亦凡奇怪地盯着一脸严肃的艺兴，点点头。
“你确定没记错。”
“才五年，我还不至于记忆力差到会记错这种事情的地步。”
“那……那一年的4月20号至11月6号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吴亦凡狐疑地盯着艺兴。“你该不是搞什么翻旧账这种无聊吃醋的事情吧？”
“你要是身正自然不怕说。”
吴亦凡把书合上放在一边。神色有些不满，但还是清清楚楚向艺兴交代。
“4月20号那天我本来是要给鹿晗过生日的，他说要出去办点事情，我们就分开去餐厅，结果我在餐厅一直没有等到鹿晗。第二天他就不见了。我到处找，后来才知道他跟吴世勋好上了。我试着挽回过的，也把他带回来了，但后来他还是选了吴世勋，在我生日那天彻底离开了。”吴亦凡说得轻描淡写。
吴世勋说那年四五月份，他身边认识鹿晗的人都被吴亦凡找上了，包括他。吴亦凡到处找鹿晗。但后来就没消息了。
“你不难过吗？”艺兴试探着问。
吴亦凡很迷惘地看他。“大概都过去了吧，我努力过了，不是吗？也可能我之前一直有心理准备了。”他突然又觉得一阵反胃。
“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什么意思？！”
艺兴还想再说，看到吴妈妈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一个警告。
“亦凡。”
“妈。”吴亦凡从沙发上上起身迎接她。母子俩热络地聊起天。
吴妈妈在吴亦凡洗澡的时候找到艺兴。开门见山。“别在亦凡面前谈起鹿晗。”
“伯母，鹿晗为了救亦凡连自己命都搭上了……”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提起鹿晗。”
艺兴愣在原地。
“你没见过亦凡以前找鹿晗的样子，如果让他知道鹿晗死了……我还不想失去这个儿子。”
“你一定很好奇我什么都知道。”吴妈妈看着艺兴，一脸坦然。“我可以什么都跟你说，你能接受那就维持原状，你要是不能接受，那只好请你离开我们亦凡。”
鹿晗被金敏硕砍伤那天，开车过来的正是吴妈妈。她把鹿晗送到医院，并没有通知吴亦凡。
吴妈妈说那天鹿晗之所以没有跟吴亦凡一起出发去餐厅，是因为鹿晗先去拜祭了金钟大——那个被吴亦凡打死的司机。吴亦凡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对方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那天是金钟大头七。
“鹿晗是个心地很好的人，不是吗？！”
吴妈妈并不是不喜欢鹿晗，坏就坏在吴亦凡太喜欢鹿晗，喜欢到不顾一切出格的地步。太危险。之前为了救鹿晗差点连命都丢了，在医院醒过来的第一眼竟然就是找鹿晗。她心里怎么能好过。后来又出了打人那么荒唐的事。
吴亦凡要是看到被砍伤的鹿晗一定会受不了，她不能冒险。她跟鹿晗说，你离开我们家亦凡吧。鹿晗什么都没说，半张脸裹着纱布点头。
不止是脸上的伤，还有被砍伤的原因，吴亦凡知道了都会受不了的，鹿晗也这么想。他不想在吴亦凡的内疚和怜悯中过完下半辈子。
鹿晗走了之后，不明所以的吴亦凡到处找鹿晗。
“他整个人都发了疯似的，谁的话也不听，什么事情都不干，就是找鹿晗。我差点以为就会这样失去亦凡了。”
后来吴妈妈找了一个催眠大师，为吴亦凡人工植入了一段记忆。在这个断层的记忆里，鹿晗始乱终弃，跟着吴世勋双宿双栖。
艺兴想，也许是吴世勋看着优秀，够得上鹿晗会始乱终弃的标准吧。这个只不过跟鹿晗一起踢过球的队友，就这么着成了第三者。
伴随着记忆植入的，还有意识，不断催眠告诉吴亦凡，他已经不再喜欢鹿晗了，过去了，他已经不再喜欢鹿晗了。催眠时反复播放的音乐让吴亦凡随身携带着，每听一次，就被灌输一次“他已经不再喜欢鹿晗”的意识。
很能镇静吴亦凡的，有效的音乐。
“我知道以后亦凡再也不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了，所以谁跟他在一起都一样，我都不会反对。

尾声
吴亦凡在一次夜半惊醒后，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只记得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
他走在一条阴暗的长廊上，长廊尽头透着点点亮光，和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长廊尽头是一个球场更衣室，那个模糊的背影穿着球衣，蹲着身子绑鞋带。后脑勺的头发乱糟糟的，有几缕飞翘着。球衣汗湿贴着身上，蝴蝶骨的形状都显出来。
“嘿！”
背影听到他的声音楞一愣，直起背。
“我喜欢你 ，而且，我要追你。”
“你认识我吗？”
“当然，你叫……”
他就是那个时候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流眼泪。但这并不是一个悲伤的梦。所以对于自己竟然会流眼泪，他觉得匪夷所思。
他把耳塞拿下，起身去洗手间。镜子里照出一张流着眼泪的陌生的脸。有时候他觉得有关他未来的拼图，在一块一块地丢失。一开始只是丢了一块，他把丢了一块的拼图立起来，拼图却整个地散了架。
镜子里隐隐绰绰地出现另一张脸，半张脸。好看得要人命。后来又出现半张脸，覆盖着长长的一道疤。一定很痛。想到这一点，他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他才知道他一直不敢看那张脸，他心疼的。
鹿晗。
你叫鹿晗。
他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但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哭泣。
他想不明白。但他哭得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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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