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来着。”伏见尽量使语气听起来平静,虽然他的两个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地疼。
“啧,别让我再说一遍。王,我是这里的王。”
现在的光景看起来荒诞而滑稽。这座钟楼是整个小镇的最中心,也是制高点,风从云层流下来,先在宽阔的露台上打个圈,然后俯冲着流向四通八达的街道。所谓的钟就像是一个倒置的巨型果冻盒,旁边挂满了颜色鲜艳的彩带,钟的正下方摆着一张浮夸的宝座,而现在和自己说话的这个人正靠在宝座上,用一块蓝色的丝绸,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把镶着宝石的佩剑。
比猛然想起自己做过的蠢事更尴尬的事是什么?那就是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做蠢事。
伏见非常确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虽然这货顶着硕大的、愚蠢透了的王冠,穿着不伦不类的又像礼服又像军服的东西,还带着一副俗气得令人想吐的金丝眼镜。
“这里是你的国家?”
“显而易见。”
“那你的臣民在哪儿。”
“啧,比起这个,”滑稽的王放下已经被擦得锃亮的剑鞘,看着伏见,“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来找Misaki。”
出乎伏见的预料,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认真的、带了些傻气的严肃:“Misaki?那是什么?”
他竟然不知道Misaki,伏见想。
“是一种动物,体型小,脾气暴躁,很不好驯服。毛是红色的。”啧,总体上也不算信口开河。
“所以,你丢了一只Misaki?”没等到伏见回应,宝座上的人就回以一个诡秘的笑容,随手拉动了一根垂下来的彩带,“这好办。”
整个城镇的上空钟声大作。伏见不得不稍微退开两步,用手捂住耳朵,以免耳膜被震破。当他的背靠上钟楼外侧的栏杆时,他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注意到,原本空无一人的城镇开始喧哗起来。
成群结队的少年少女,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乌泱泱地从大街小巷涌出来,从各个店铺冲出来,吵嚷着、推搡着,以惊人的速度在钟楼下面集结。他们的个头普遍不高,看上去机灵而小巧,无一例外都是一头红发,有的脖子上挂着耳机,有的腋下还夹着滑板,乍一看全部和八田很像,仔细看去又没有一个是八田。他们在钟楼下站好以后,齐刷刷地仰起头看着伏见,确切地说,是看着另外一个伏见。
“这个人的宠物丢了,大概是一只红毛狐狸,”这位王毫无干劲地抬起一只手,扬了扬,“全都去找,给你们一分钟时间。”
伏见愕然地看着楼下的“Misaki”们旋风一样四散而去,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怎么样,很听话吧,我的臣民。”
“是够听话,也足够蠢。”虽然自己有点羡慕就是了。
“他们没有脑子,”王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而后用那只手撑着脑袋,倚在宝座的扶手上,一脸无聊,“总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伏见没有应声,眼神却变得有些幽暗。
“对,就像你想的那样,”宝座上的人看着伏见,如同镜子里的人看着另外一个空间的自己,同样幽暗的目光里夹杂着嘲讽与炫耀,“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