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亦凡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鹿晗时的情景。那一年，他21岁，刚刚从国外回来。
那是一个三月初春的傍晚，澄莹的湖水在夕阳的映衬下，焕发出一种宝石般的光泽。他站在湖畔，望着那淡粉色的樱花瓣星星点点的坠落湖面，他的倒影便在光影中不断摇晃。最后，花瓣随着水流远逝，湖面上只剩下他的倒影。景是美景，而他，终归还是，一个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人生便陷入了这样一种深长的寂寥里。至少，在很多年前不是这样的。因为那个时候，他有世勋——他最疼爱的弟弟。那个孩子是多么的聪慧、体贴，尽管年幼，他的眼神里却有着一种远超于同龄人的智慧。他那么像他，他爱他，就像爱着另一个自己。可是，自从2年前，父亲因一起商业阴谋而中风，公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家打理集团事务。他的青春，在一夜之间便走到了尽头。他跟世勋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长的究竟有多高了，他生活的快不快乐。这一切温馨美好的过往仿佛已经与他毫不相干，他独自一人，被永远的隔绝在幸福之外。
鹿晗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经过这条樱花大道，他最喜欢每天的这个时刻，他骑着单车顺着笔直的马路一掠而过，那一团团的花簇便如天边的云霞般，沿着两旁一路燃烧过去。尽管会绕一点路，他还是情愿从这条道路上兜个圈子再回家。顺着柏油马路笔直向前便是街市，而岔路口则是通往山顶私人住宅，他从没有去过。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那里便成了一个神秘而富于冒险性的所在。
那天，不知是受了什么驱使，他忽然很想上去看看。
沿着逶迤的山道逐渐向上，烂漫的樱花逐渐被重重林木掩映，那宁静悠远的景致，令他如春天般躁动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在林木深处，遥遥显现出一栋浅灰色的乡村别墅。不同于现代设计的张扬，那栋建筑内敛沉稳，隐隐显露出一种仿佛中世纪贵族般的涵养。鹿晗一直打算将来就读建筑设计专业，在这一方面向来格外有心，对主人优雅的品味不禁赞叹有家。心中有些欣喜的想道，有一天，我也能设计出这样美的房子吗？他想要走近些，细细打量别墅的整体格局，却被重重幽径所迷，再也找不到出路。他索性顺着小路直走下去，在那碧绿的湖畔，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
“先生，对不起打扰一下，我……”他小心斟酌着措辞。
亦凡缓缓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对于陌生人的骤然闯入，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他的眉目间是一种淡漠的神情，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一件事值得他放在心上。
“……”鹿晗被他那清冷的目光掠过，心里不由得一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亦凡打量了他片刻，终于开口道：“这里是私人住宅。”他说完这句话，便偏过头去，那神情简直不屑于同他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鹿晗怔怔的瞧着他，他从未遇到过这样傲慢的人。那种傲慢，并非是目空一切、气焰嚣张的狂妄，而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淡。他看着他，又仿佛根本没在看他，因为在他的眼里，自己跟一粒尘土，一片叶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鹿晗想，这样无礼的人，我应该感到生气呢。可是，毕竟是自己擅自闯入了别人的领域，是他无礼在先。
“对不起，我……”鹿晗挠了挠头发，低声道，“我特别喜欢山下的那条樱花大道，每天放学的时候，我都要经过这里，但是山顶上我却从未来过。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想上来看看，所以……”
亦凡转过头来，鹿晗始终低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柔软的栗色的头发在风中丝丝缕缕的飘荡，仿佛蒲公英纤细的绒毛。亦凡忽然觉得，他那一刻的神情很像世勋。世勋现在，应该也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吧，一样鲜活的，生动的——那个世间最聪慧、漂亮的孩子啊。想到这里，一种柔软的情绪如水流般逐渐浸染了他。沉吟了片刻，亦凡终于开口道：“沿着那边那条小路一直走，便可以下山了。”他的态度比起最初的冷淡，已缓和了几分。
“……”鹿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没想到那男子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他。尽管初次见面，他却不觉得他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原本还正盘算着要怎么应付他，以免自己因私闯民宅而被捕——他觉得吴亦凡看起来倒很像能做的出这样的事。
“哦，真是谢谢你了。”他向他的背影略微欠了欠身，不敢多耽搁，立时便向下方走去。在拐角处，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那男子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在晚景斜阳的映衬下，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幅自然绘制的浓墨重彩的油画。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刚才道别是，那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寂寥。不知为何，在那一刻鹿晗直觉得感到，那男子并不想一个人，可是他又那样的不留余地。多么矛盾，他那样孤独，可是这孤独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他自顾自的将自己隔绝于整个世界之外。可是，细想起来，那真是一个仪表非凡的人，所以连这孤独也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平添了一种独特的美。他不禁吐了吐舌头，感叹造物者的不公
终于走到了山脚，他骑上停在路边的单车，漫天的樱花飘飘洒洒，鹿晗的心情也随着这妍丽的美景而雀跃起来。
“那栋别墅设计的可真漂亮，可惜离的太远了，没办法仔细观赏。下次，要是能再走近些就好了。反正、反正他跟那个人也算认识了，参观一下也没什么嘛。”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扬起嘴角，得意的笑了一下。
微风轻轻吹拂着花树，发出簌簌的鸣响，仿佛在弹奏一曲轻快的春日小调。他的年轻的心被一种探险归来的情绪充盈着，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不由得使劲踩了几下踏板，向着笔直的前方驶去。
※※※※※※※
那一天下了晚自习，天色已有些晚了，鹿晗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然而就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似的，不知不觉间，他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这条熟悉的路上。浅白色的樱树在傍晚潮湿的空气里蒸腾，仿佛一团团缥缈的云，一路走过去，便仿佛漫步在云端一般。鹿晗一边欣赏这奇丽的景致，一边感叹，这樱花可真了不得，简直要成精了。便在那一刻，他忽然看见了他。他斜倚在一株浅粉的樱树下，那些花瓣仿佛变成了明艳的染料，将他纯白的衬衣晕染出绮丽的色泽。鹿晗觉得，他似笑非笑的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仿佛生出了丝线，一下子牵绊住了他。他下意识按了一下刹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鹿晗静静的看着他，思索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似乎什么也不必说。
“嗨。”吴亦凡突然不经意的开口。
“嗨……”鹿晗讷讷的答道。他觉得吴亦凡今天很有些反常，他竟然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他突然变得如此和蔼可亲，倒教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这么晚才放学？”亦凡似乎觉察到他的心情，依然不动声色的问道。
“嗯，马上要考试了，我想在学校多看会儿书再回家。”
“你很爱学习啊。”亦凡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当然，”鹿晗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骄傲的看着他，“我的目标是考上A大呢。”
亦凡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神情依然是淡漠的，但是鹿晗却觉得他在笑他。在那无声无息的笑意里，他那崇高的梦想顿时化作了孩子气的积木玩具，“呼啦”一声，便轰然崩塌。他忽然觉得心里很有几分恼怒——这个人，竟然敢看不起他的梦想。
“是很好的学校呢。”过了一会儿，亦凡突然轻声道。
“你也知道吗？”鹿晗一下子转怒为喜，“莫非你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
“我吗？”亦凡偏过头去，望着那随风摇曳的枝桠，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悠远，“我已经辍学了呢。”
“……”鹿晗怔怔的瞧着他，心想，他为什么要辍学呢。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为了经济上的问题烦恼吗。他立刻遏制了自己荒谬的想法，那个家伙浑身上下，简直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气派的很，哪有半分的窘迫。他想，或许他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吧，还是不要去触动别人的伤痛了。他挠了挠头皮，终于开口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转？”
“我在等一个电话。”
“电话，很重要的电话吗？”
“嗯。”亦凡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碧绿的树枝，淡粉色的花瓣便如雪花般缤纷的坠落。半晌，他终于缓缓续道：“如果等到了，我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
“……”鹿晗有些听不懂他的话，那些事情距离他的年纪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他只是模糊的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吴亦凡的语气里却不见半分激动与期盼，他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任何事情是他真正在乎的。鹿晗还想说点什么，便在那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喂……好……，”吴亦凡的脸色沉了下来，一种锐利的锋芒取代了惯常的淡漠，仿佛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嗯，就照原计划进行。”挂断了电话，他瞥见鹿晗还站在路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很晚了，赶快回家吧。”他匆匆说完这一句，便转身向山上走去，心思早已飞到了遥远的太平洋彼岸。
“哎，你等等，”鹿晗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从车筐里拿出一束用报纸包的东西，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递了过来。“这个，送给你。”那是一束小玫瑰包扎成的绣球——他在手工课上的作业。他从小在设计上就很有天赋，刚刚做完便被班上的女生哄抢一空，只剩下了这么一束。
亦凡缓缓转过身，那束精致的绣球花，在那朦胧月色的浸染下，呈现出一种奇丽的淡蓝的色泽。礼物。他一生不知收到过多少礼物——那些挖空心思，巧妙迎合着他的癖好的各种奇珍异物——因为他们想要从他的手里得到的更多。可是，这样的礼物还真是从未有过——它实在太过平凡、简陋。他抬起头看着他，少年晶亮的瞳仁在暗淡的月光下蒸腾起潮湿的雾气。他忽然觉得那束绣球就像他的心灵——那样简单的、纯粹的。他送给他，就只是送给他，再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了。
鹿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要不要他倒是说句话啊，干嘛一直这么古怪的看着自己。他是嫌弃自己做的太难看了吗？不要就算了，他有些负气的收回手。
“别动。”他忽然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他冰冷的指间触碰到他，鹿晗不由得颤动了一下，花束从掌心悠悠的滑落。亦凡伸出手一下子接住了它。
“谢谢。”他淡淡的笑了一下。
“……”鹿晗怔怔的瞧着他，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笑。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漠，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有几分孩子气。“喂，你等到你要的电话了吗？”他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亦凡偏过头瞥了他一眼，他并没有回答，可是，任谁都看的出来，他的眼神里那种踌躇满志的神采。鹿晗立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晚安。”他终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鹿晗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个吝啬鬼。一个不懂得分享快乐与荣耀的人，活该一辈子孤独。
TBC
亦凡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鹿晗时的情景。那一年，他21岁，刚刚从国外回来。
那是一个三月初春的傍晚，澄莹的湖水在夕阳的映衬下，焕发出一种宝石般的光泽。他站在湖畔，望着那淡粉色的樱花瓣星星点点的坠落湖面，他的倒影便在光影中不断摇晃。最后，花瓣随着水流远逝，湖面上只剩下他的倒影。景是美景，而他，终归还是，一个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人生便陷入了这样一种深长的寂寥里。至少，在很多年前不是这样的。因为那个时候，他有世勋——他最疼爱的弟弟。那个孩子是多么的聪慧、体贴，尽管年幼，他的眼神里却有着一种远超于同龄人的智慧。他那么像他，他爱他，就像爱着另一个自己。可是，自从2年前，父亲因一起商业阴谋而中风，公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家打理集团事务。他的青春，在一夜之间便走到了尽头。他跟世勋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长的究竟有多高了，他生活的快不快乐。这一切温馨美好的过往仿佛已经与他毫不相干，他独自一人，被永远的隔绝在幸福之外。
鹿晗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经过这条樱花大道，他最喜欢每天的这个时刻，他骑着单车顺着笔直的马路一掠而过，那一团团的花簇便如天边的云霞般，沿着两旁一路燃烧过去。尽管会绕一点路，他还是情愿从这条道路上兜个圈子再回家。顺着柏油马路笔直向前便是街市，而岔路口则是通往山顶私人住宅，他从没有去过。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那里便成了一个神秘而富于冒险性的所在。
那天，不知是受了什么驱使，他忽然很想上去看看。
沿着逶迤的山道逐渐向上，烂漫的樱花逐渐被重重林木掩映，那宁静悠远的景致，令他如春天般躁动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在林木深处，遥遥显现出一栋浅灰色的乡村别墅。不同于现代设计的张扬，那栋建筑内敛沉稳，隐隐显露出一种仿佛中世纪贵族般的涵养。鹿晗一直打算将来就读建筑设计专业，在这一方面向来格外有心，对主人优雅的品味不禁赞叹有家。心中有些欣喜的想道，有一天，我也能设计出这样美的房子吗？他想要走近些，细细打量别墅的整体格局，却被重重幽径所迷，再也找不到出路。他索性顺着小路直走下去，在那碧绿的湖畔，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
“先生，对不起打扰一下，我……”他小心斟酌着措辞。
亦凡缓缓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对于陌生人的骤然闯入，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他的眉目间是一种淡漠的神情，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一件事值得他放在心上。
“……”鹿晗被他那清冷的目光掠过，心里不由得一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亦凡打量了他片刻，终于开口道：“这里是私人住宅。”他说完这句话，便偏过头去，那神情简直不屑于同他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鹿晗怔怔的瞧着他，他从未遇到过这样傲慢的人。那种傲慢，并非是目空一切、气焰嚣张的狂妄，而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淡。他看着他，又仿佛根本没在看他，因为在他的眼里，自己跟一粒尘土，一片叶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鹿晗想，这样无礼的人，我应该感到生气呢。可是，毕竟是自己擅自闯入了别人的领域，是他无礼在先。
“对不起，我……”鹿晗挠了挠头发，低声道，“我特别喜欢山下的那条樱花大道，每天放学的时候，我都要经过这里，但是山顶上我却从未来过。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想上来看看，所以……”
亦凡转过头来，鹿晗始终低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柔软的栗色的头发在风中丝丝缕缕的飘荡，仿佛蒲公英纤细的绒毛。亦凡忽然觉得，他那一刻的神情很像世勋。世勋现在，应该也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吧，一样鲜活的，生动的——那个世间最聪慧、漂亮的孩子啊。想到这里，一种柔软的情绪如水流般逐渐浸染了他。沉吟了片刻，亦凡终于开口道：“沿着那边那条小路一直走，便可以下山了。”他的态度比起最初的冷淡，已缓和了几分。
“……”鹿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没想到那男子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他。尽管初次见面，他却不觉得他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原本还正盘算着要怎么应付他，以免自己因私闯民宅而被捕——他觉得吴亦凡看起来倒很像能做的出这样的事。
“哦，真是谢谢你了。”他向他的背影略微欠了欠身，不敢多耽搁，立时便向下方走去。在拐角处，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那男子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在晚景斜阳的映衬下，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幅自然绘制的浓墨重彩的油画。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刚才道别是，那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寂寥。不知为何，在那一刻鹿晗直觉得感到，那男子并不想一个人，可是他又那样的不留余地。多么矛盾，他那样孤独，可是这孤独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他自顾自的将自己隔绝于整个世界之外。可是，细想起来，那真是一个仪表非凡的人，所以连这孤独也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平添了一种独特的美。他不禁吐了吐舌头，感叹造物者的不公
终于走到了山脚，他骑上停在路边的单车，漫天的樱花飘飘洒洒，鹿晗的心情也随着这妍丽的美景而雀跃起来。
“那栋别墅设计的可真漂亮，可惜离的太远了，没办法仔细观赏。下次，要是能再走近些就好了。反正、反正他跟那个人也算认识了，参观一下也没什么嘛。”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扬起嘴角，得意的笑了一下。
微风轻轻吹拂着花树，发出簌簌的鸣响，仿佛在弹奏一曲轻快的春日小调。他的年轻的心被一种探险归来的情绪充盈着，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不由得使劲踩了几下踏板，向着笔直的前方驶去。
※※※※※※※
那一天下了晚自习，天色已有些晚了，鹿晗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然而就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似的，不知不觉间，他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这条熟悉的路上。浅白色的樱树在傍晚潮湿的空气里蒸腾，仿佛一团团缥缈的云，一路走过去，便仿佛漫步在云端一般。鹿晗一边欣赏这奇丽的景致，一边感叹，这樱花可真了不得，简直要成精了。便在那一刻，他忽然看见了他。他斜倚在一株浅粉的樱树下，那些花瓣仿佛变成了明艳的染料，将他纯白的衬衣晕染出绮丽的色泽。鹿晗觉得，他似笑非笑的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仿佛生出了丝线，一下子牵绊住了他。他下意识按了一下刹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鹿晗静静的看着他，思索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似乎什么也不必说。
“嗨。”吴亦凡突然不经意的开口。
“嗨……”鹿晗讷讷的答道。他觉得吴亦凡今天很有些反常，他竟然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他突然变得如此和蔼可亲，倒教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这么晚才放学？”亦凡似乎觉察到他的心情，依然不动声色的问道。
“嗯，马上要考试了，我想在学校多看会儿书再回家。”
“你很爱学习啊。”亦凡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当然，”鹿晗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骄傲的看着他，“我的目标是考上A大呢。”
亦凡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神情依然是淡漠的，但是鹿晗却觉得他在笑他。在那无声无息的笑意里，他那崇高的梦想顿时化作了孩子气的积木玩具，“呼啦”一声，便轰然崩塌。他忽然觉得心里很有几分恼怒——这个人，竟然敢看不起他的梦想。
“是很好的学校呢。”过了一会儿，亦凡突然轻声道。
“你也知道吗？”鹿晗一下子转怒为喜，“莫非你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
“我吗？”亦凡偏过头去，望着那随风摇曳的枝桠，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悠远，“我已经辍学了呢。”
“……”鹿晗怔怔的瞧着他，心想，他为什么要辍学呢。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为了经济上的问题烦恼吗。他立刻遏制了自己荒谬的想法，那个家伙浑身上下，简直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气派的很，哪有半分的窘迫。他想，或许他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吧，还是不要去触动别人的伤痛了。他挠了挠头皮，终于开口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转？”
“我在等一个电话。”
“电话，很重要的电话吗？”
“嗯。”亦凡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碧绿的树枝，淡粉色的花瓣便如雪花般缤纷的坠落。半晌，他终于缓缓续道：“如果等到了，我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
“……”鹿晗有些听不懂他的话，那些事情距离他的年纪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他只是模糊的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吴亦凡的语气里却不见半分激动与期盼，他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任何事情是他真正在乎的。鹿晗还想说点什么，便在那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喂……好……，”吴亦凡的脸色沉了下来，一种锐利的锋芒取代了惯常的淡漠，仿佛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嗯，就照原计划进行。”挂断了电话，他瞥见鹿晗还站在路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很晚了，赶快回家吧。”他匆匆说完这一句，便转身向山上走去，心思早已飞到了遥远的太平洋彼岸。
“哎，你等等，”鹿晗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从车筐里拿出一束用报纸包的东西，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递了过来。“这个，送给你。”那是一束小玫瑰包扎成的绣球——他在手工课上的作业。他从小在设计上就很有天赋，刚刚做完便被班上的女生哄抢一空，只剩下了这么一束。
亦凡缓缓转过身，那束精致的绣球花，在那朦胧月色的浸染下，呈现出一种奇丽的淡蓝的色泽。礼物。他一生不知收到过多少礼物——那些挖空心思，巧妙迎合着他的癖好的各种奇珍异物——因为他们想要从他的手里得到的更多。可是，这样的礼物还真是从未有过——它实在太过平凡、简陋。他抬起头看着他，少年晶亮的瞳仁在暗淡的月光下蒸腾起潮湿的雾气。他忽然觉得那束绣球就像他的心灵——那样简单的、纯粹的。他送给他，就只是送给他，再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了。
鹿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要不要他倒是说句话啊，干嘛一直这么古怪的看着自己。他是嫌弃自己做的太难看了吗？不要就算了，他有些负气的收回手。
“别动。”他忽然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他冰冷的指间触碰到他，鹿晗不由得颤动了一下，花束从掌心悠悠的滑落。亦凡伸出手一下子接住了它。
“谢谢。”他淡淡的笑了一下。
“……”鹿晗怔怔的瞧着他，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笑。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漠，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有几分孩子气。“喂，你等到你要的电话了吗？”他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亦凡偏过头瞥了他一眼，他并没有回答，可是，任谁都看的出来，他的眼神里那种踌躇满志的神采。鹿晗立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晚安。”他终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鹿晗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个吝啬鬼。一个不懂得分享快乐与荣耀的人，活该一辈子孤独。
TBC
不过这是HE还是BE啊？
敢再虐一点么、来吧，虐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