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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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是唯一可以描摹的辞汇。裸露的岩石突兀地存在,一片片将沉溺的岁月凌迟。睇眄周遭有大片的色块相错,棱角却极其分明,天与地裹挟的人寰仅遗下垂直与平行。人往往在姑苏巷子吴侬软语的曲杂交织中失去方向,往往躐着一卷香客过原点;而在此处,人往往定义了方向前行,终点则步步退去,而后人往往将自己的判断狠狠地否定与背叛。
梵音吟唱着虚无的世界从辽远走来,恰到好处地成为远行人身后的背景。佛将从九州合来的悲欢离合归入雪山,以一成不变的笑意昭揭过世事仓皇。佛永恒地接纳着不绝的虔敬与叩拜,将信人的心愿捻入梵烟。而后使人仍旧安着轮回的剧本,走过他们应有的平生。如此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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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从婉曲的江东来,随着深入华夏的腹地逐渐剥去与生俱来的安逸柔和。有飒沓的风雪剜过他的颈,并使他在命途跌宕中泥足深陷;飒沓的风雪教会他“不能回头”,回头只有成锦的苍白,而后人会在兜兜转转中死亡;飒沓的风雪有时也可以将过往的心情湮灭,压抑在肩上使他窒息。
吴邪自知没有退路。
在吴三省阖眼长去的时候,吴邪不意领到了名曰“宿命”的物事。那时他从长白混沌中回来,见过曾在他的生命中打马走过的人一个个为这件事甘心殉葬。那时他对这件物事与这些人除了扼腕以外并没有很完全的认识与情绪,居然磕磕绊绊地轮流转向他自己。
那时吴邪历历目睹过人心的多端与无常,为了一个名曰“执念”的物事将天真收殓贮藏。他将安静的眉眼描画得狠戾,他将千百疼痛碾咀。他以令人心疼的决绝回绝了所有心疼而将一切的一切整个吞下。他说他心甘情愿。
因为还有一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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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从未设想过执念会列在宿命的对立面。
吴小三爷成为了吴三爷,骤而承下吴家的兴衰荣辱。为了将渐退的狂潮攥住,他面对所有人全不会轻信或留情。他用一张薄凉的面具将旧事抵死封存,而后自以为是地将之遗忘在青史的罅隙。
吴三爷仍旧是杀戮的好手,将拭去生命时眸底的沉静刻画到了极致。在以后极其漫长的一段岁月里,以腕上的伤疤为代价,他赌他会为他的姓氏而赢。
所有人都忘了。西子湖畔,断桥阑干;天真无邪,曾是少年。
所有人都忘了。
即使他自个儿偶尔惊觉起这名姓,也会有猛烈的生涩。他记得他姓吴,不记得他是无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