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英国哲学家A.J. 艾耶尔。20世纪曾任牛津大学逻辑学教授;右: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1925年起在牛津大学任教
牛津学术的兴盛离不开一些硬件。牛津毕业生简·莫里斯在《牛津》一书中说,牛津的学院传统上是围绕楼梯而不是走廊建设的,所以它们安静、私密,能让十来个人友爱地住在一起。有些学院的房间有两道门,如果有学生不想被打扰,他可以把两道门都关起来。学院里还会有一个带彩色玻璃的小教堂、一个古老的图书馆,一个墙上挂满照片、散发着汤的味道的食堂,可能里头还会有一个树木掩映、石墙保护下的花园。
牛津每个学院都有自己很好的图书馆,此外还有一个中央图书馆,博德莱安图书馆(Bodleian,钱锺书把它译为“饱蠹楼”)。它是英国三个版权图书馆(另外两个是大英博物馆、剑桥大学图书馆)之一,英国出版的所有图书,它们都有权免费得到一册。但并不是所有的书博德莱安图书馆都想要,它选好后告知伦敦的版权代理,然后版权代理每两周用卡车送来一次。这个图书馆的结构特别复杂,以至于管理员要用几个月时间才能学会去哪里找一件藏品。馆内藏书只能阅览,概不外借,连国王都不能把书带走。
亚里士多德说,哲学源于闲暇,其实许多学问都是这样。德国记者彼得·扎格《牛津:历史和文化》一书中说:“至今在牛津还能感觉到英国天主教的巴洛克遗风,一种比较轻浮懒散的生活方式,但在剑桥则是一种清教徒式的和纯粹派艺术家的严厉,有时甚至迂腐的精神。剑桥对一切太认真,尤其是对自己。牛津人则维护着那种不费力气的优越感,偏爱极端的东西、古怪的人、绝望的情形。”
导师们经常给学生布置假期作业,其目的是,把本科生从考试压力下解放出来,鼓励悠闲的研究。
最能反映牛津大学悠闲的,是万灵学院。万灵学院是一个高级研究院,学院的60多位导师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并不从事任何学术研究。他们压根儿就不需要做任何事,尽管对他们有一种温和的期待,希望他们有时来学院就餐,并在那些候着他们的床上睡觉。
莫里斯写道:“万灵学院有大概40个导师是大学讲师,还有一些是教授,其他人是年轻的研究员,在一场残酷的艰难考试中赢得了他们的位置。剩下的大多数人都获得了各种类型的奖学金,只在周末露面,从伦敦归来,满载大都市的流言蜚语,储备了十几门职业的专门知识。万灵学院很有钱,里头的生活非常舒服,其成员都很聪明、很有影响。我宁愿看到万灵学院保留其拥有特权的挑剔个性,但是要在每个房间里塞满求知若渴的全职学者。传统理论认为,虽然思想与论争在古老的橡木桌上一周接一周地传来递去,但这本身是一种英式润滑剂,丰富了国民生活,弥合了不同专业之间的罅隙。”
但另一方面,牛津的老师又对学生严加看管,要求他们努力学习。剑桥大学历史学家诺尔·安南在《教师们》一书中说:“乔伊特的父母一度很富有,后来家道中落。乔伊特此后一直被生命浪费的幽灵缠绕着,认定他的学生们不该浪费他们的生命。乔伊特教会他的学生勤奋的秘诀和乐趣。”
乔伊特说:“读书的目标主要不是为了得第一,而是为了人生而提升和强化品格。”他对一个学生说:“你是个傻瓜。你应该因为你的懒惰而感到恶心。考试不重要。重要的是持续学习带来的力量感。”他说的力量是控制和引导自己人生的力量。他的门整日整夜地开着,但是为了研究,而不是为了闲谈。
古老、开放的牛津
莫里斯说:“牛津是一座学术之城,学术渗透到了其大部分活动中,除了汽车制造业,稍微接受过一点古典教育的人都会把Mini-Minor命名为Minimus。牛顿、赫歇尔、富兰克林、亚里士多德和路德都有他们的名字命名的街道,甚至有一条路叫逻辑巷。”
牛津大学一度推行以修辞学为主、以学习古典名著为基础的文学教育。爱德华·吉本年轻时在牛津度过了不愉快的大学时光,但他在那里精进了拉丁语水平,又开始学习古希腊语,还彻底掌握了法语文献和法文。由此牛津诞生了高级人文学科,又叫大课程(Greats)。牛津最著名的系科仍然是高级人文学科(名著),学这个课程的学生要读四个学期,而不是通常的三个学期,它仍吸引着许多最聪明的本科生。
莫里斯说:“古典语文学和历史成了这所大学的必修专业,而且为了能在非洲、印度,在世界各地取得成就,希腊语和拉丁语成了一代又一代大学生的理想语言。因为他们认为,只要能理解罗马帝国,就能统治大英帝国。
“至今牛津仍然固守着古代的东西,认为没得到传统的认可,就将一无所成。古典学、神学和哲学仍然深深植根于牛津的性格,以致在教师休息室,更有可能听到他们在讨论斯多葛派的学说,而不是热力学。19世纪时,一位学生受到惩罚,老师让他对希罗多德的全部著作做一个摘要,掌握欧几里得的四部书,做出麦克劳林几何第一章中的所有例题,做圣保罗使徒书和最后100首希伯来语赞美诗的笔记,把夏洛克布道文第二卷的第九部分翻译成拉丁文。如果他真的完成了这些作业,他肯定也配得上用他的名字命名一条街道。”
前圣约翰学院政治学讲师詹姆士·皮安东说:“在每周一次或两次的导师辅导课上,学生们无处藏匿自己的某些无知,而较之于其他教学制度,导师辅导课的主要优势在于,它能将学生置于一种延续而持久的学术压力下发展、阐述和捍卫自己的观点。”
牛津大学学者之所以成就斐然,跟它的开放密不可分。彼得·扎格写道:“牛津的名气很快就将全欧洲的大学生和学者吸引过来了。鹿特丹的伊拉斯谟1499年访问牛津,在牛津待了三个月,参加过讨论会和学院节日。后来他在剑桥住了下来,虽然他一直更倾向于牛津,至少牛津人更这样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