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李易峰怒气明显的面孔是如此突兀地跳进眼中,却没有惊骇,只是默默地扫过,一偏头又望向窗外的草地。
“辛,你看看我!”李易峰的烦躁非常莫名。听话地抬起眼,望向他,那满是涔涔汗水的脸空泛着微弱的红,有些挣扎有些矛盾的艰难。
“怎么了?”只是一眼便挪开了目光,曾经令人脸红心跳的容颜在如今看来却与园子里的四叶草无甚区别,我听到自己淡漠的声音。
“我是不是很烦?辛——讨厌我了么?”向来沉着冷静的人发出如此不确定的呢喃,却不能打动我分毫。
“没有。”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冷酷。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每次我爱抚你的时候,你都一脸麻木!好象个泥人一般,如果憎恶,你可以说啊!我不会勉强你的!辛——我——爱你啊。”李易峰开始激动,紧攥的拳头硬生生敲在窗台上,凭空裂出一道长长的缝隙,“辛——你究竟怎么了?这几个月来你有多奇怪你知道吗!”
“奇怪的是你,好好的木格子干吗破坏它。”这工匠真是会偷工减料,这么不禁打,一定得重新修缮一回,要不哪天坍塌了躲都来不及。转身不想理会,肩头却被按住,回头投去冷冷的目光,“要做什么?”
“辛——你的佛珠还戴着么?”蓦然想到了什么,李易峰面上开始变色,也不等回答,一把抓过自己的手臂,那力道掐得自己不由自主地怀疑是不是这块肉会被他一并卸下,强忍了痛,望去,却见那脸色又是几变,定格在晃眼的惨白,几乎可以与病中的自己媲美,颤抖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在自言自语,“无情沉珠,无情、无情……对、对,一定是这样……好狠的心……”
不知为何,看着那样颓唐萧索的人,自己久没有动静的心上竟是微微有些刺痛,只是那么一动,关心的话便脱口而出,“峰峰。你、你没事吧?”
“辛——辛——你刚刚叫我什么!”那猛然抬起的眼里折射着兴奋的光芒,好象个舔着糖葫芦的孩子,不,原本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只是过分的早熟令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多,“你刚刚叫我峰峰对不对!你、你好久没叫过我的名字了!”
有些茫然地点头,不知道这样一句称呼为什么会叫他这么的快乐。
“果然是骗我的,果然是……什么无情,什么要治愈寒毒只有用感情来换,辛对我还不是有感觉的么。臭道士敢骗我!辛——我们去花园里玩——”拉起自己的手,李易峰快活的似乎快要飞起来。
有些不舒服,却又不好甩掉,“什么无情什么佛珠?”不解他的话。
“没什么啦!只是看到你娘的留书,说这个佛珠可以彻底根除辛身体里的寒冷症状,但是又说带得久了,会忘记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人事,包括爹包括我——”李易峰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听的人已是手脚冰凉。
“这个是魔物!我不要它!我不要忘记峰峰!”像是回光返照般的疯狂耗尽了自己体内所有的力气,瞬间突然明白那渐渐冷却的心到底意味着什么,害怕再多戴一天,自己便会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爱,拼命地拔下腕上的珠子,朝李易峰怀里塞去,“峰峰,我吃药我吃药也不会冷的!我不要这个妖怪的东西!我不要!”
“辛——辛——你别这样子。”竭尽全力试图稳定我的情绪,李易峰一向冷厉能干的面孔显得无措。
只是哭喊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引来众多的看客,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接近我,却被我怨恨的神情吓退,只有李易峰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软言劝慰。直到李卫出现,复杂的目光定定地锁在犹自握在我手里的佛珠上,也没问为什么哭,也没什么动作,半晌,忽然开了口,“易峰,既然辛博要把珠子送给你,你就收下吧。”
“爹——”李易峰不愿意,想辩解什么,却被李卫冷肃的话给打断。
“收下!这是爹的命令!”
“辛——”转向我,大概希冀着我主动收回,那时候的他毕竟还小,还看不透李卫目光后的意思,我,自然是更不懂,只是哭得更大声,“我不要!我不要忘记峰峰!如果忘记峰峰,我宁愿自己冻死!”
没有人阻止我,直到累得睡去。
那天以后,围观的很多仆佣都被李卫辞退,当然这也是很久以后明月告诉自己的。
关于那天的记忆,只是停留在嫩绿的四叶草之上,捣碎了敷上我红舯的眼圈,沁凉透心,说是消肿用的。明月笑着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三少爷哭成这个样子。
李易峰说,四叶草代表了幸福。也许是被弄碎了,所以,我的幸福也这么从指尖倏忽而逝。
我又开始吃药,又开始与他粘在一起——
“支”地一声,门被推开,记忆戛然而止,饭菜的香味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