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楼艾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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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妈，我上学去了。”
路汐俯下身，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提起，一边艰难地向门口挪去，一边对瘫在沙发上似乎对一切事情漠不关心的女人说道。
女人侧身卧在沙发里，如墨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是近似病态的苍白颜色。
听到路汐的话语，女人没有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分毫，直到她已走出门外后才应付似地叮嘱道，“注意安全。”懒洋洋的音调丝毫没有为人母的温柔，即便说是冷漠也不为过。
已踏出门口的路汐却静静弯起嘴角，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月牙状似地笑开。
至少有进步了不是吗？路汐给自己暗暗打气，咬紧牙关把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箱子一鼓作气从六楼运到底层，再乘公交车去学校。
小时候的路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父母都待她很好，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却很幸福。到了后来路遥的父亲为了赚钱养家开了家公司，并将公司的规模渐渐扩大到世界各地。从刚开始的聚多离少，到后来的离多聚少，虽说赚到的钱变多了，但父亲回家的次数和时间却是越来越少。最后即便是父亲回家，路遥与父亲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言谈，除了问问生活近况和学习情况，大部分的交谈内容都涉及到了路遥的母亲。
路汐的母亲自从父亲出差频繁后，整个人也日渐消瘦了下来。也只有见到父亲回来，母亲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开始为风尘仆仆的父亲忙前忙后。父亲总是埋怨母亲不雇几个佣人，凡事都要亲自打理，不懂得享受生活。而母亲则总是淡淡地笑着不做声，体贴地为父亲系好领带，整理好行装，准备好一顿可口的早饭，然后微笑着目送着俨然一副成功人士模样的父亲离去。她知道接下来父亲又将会面对一轮新的出差忙碌，也许又将迎来很久很久的离别，但她总是无怨无悔，做着这循环往复的事情的时候依然仔细认真，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
那时候的母亲，温婉地像一朵百合，沉默而不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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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父亲最终还是负了母亲。路汐亲眼见过那个女人，留着一头染过的卷发，抹着浓厚的唇彩，戴着假睫毛的眼睛总是忽闪忽闪地望着父亲，像是望着自己的整片天空。
路汐不喜欢那个女人，很不喜欢。她不懂为什么父亲不要贤惠的母亲，却去喜欢这样灼得人眼睛发慌的女人。她听街坊邻居说，这样的女人天生是狐媚子的料。路汐不懂狐媚子是什么意思，却意外地认为这句话是对的。她觉得女人长得的确像是一只狐狸，远远比不上母亲的温婉可人。
父亲还是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了几张面额很大的支票在茶几上，嘱咐路汐照顾好母亲。路汐乖巧地点着头，却清晰地看见他的身旁分明跟着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母亲没有去动那些打着好几个零的支票，而是将它们压在了柜子里厚厚的衣物下面。那些衣服路汐认得，都是母亲曾经每日清晨为父亲打理过的衣服，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人会穿上它们了吧。
不习惯没有父亲存在的母亲，不再整日地盘算着父亲回家那日的食谱，不再孜孜不倦地为了整个家忙前忙后，不再日夜盼望着父亲回家。母亲好像不再像以前那般爱着父亲了，她开始整日整日蜷缩在沙发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频道从未变更过的电视机，电视机里面的色彩缤纷却似乎与她毫不相关。
于是小小的路汐担负起了照料母亲的职责，她会提早起床做好饭菜，端给母亲后才自己开始吃饭，以免上课迟到。因为母亲总是木讷地端着饭菜却丝毫不动筷子，路汐还得一口一口地喂着母亲吃下去。但即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母亲日渐地消瘦，没有多久，母亲便已经如那个女人一般瘦了。但不像女人那种硬生生靠减食生成的瘦弱，母亲的瘦削，是由里而外的孱弱。医生说，母亲是思念成疾了。
许是因为母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又或许是因为去买菜时旁边市侩大妈的闲言碎语，连带着的，路汐开始讨厌父亲。如果父亲不这样的早出晚归，如果父亲不带那样妖艳的女人回家，是否母亲就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小小的路汐带着小小的疑问，竟就这样疑惑了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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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新的学校叫做沣呈，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却承载了路汐后来整整三年的青春与痛处。
这一年，路汐正十五岁。即使已是那样地不幸，路汐仍然如正常的十五岁少女一样，对未知的新学校生活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沣呈学校的体制是必须在学校里午休，学生可以自由选择走读或是住宿。虽然很羡慕那些可以脱离父母独自生活的住校生，但为了母亲，她还是硬生生地在走读那一栏打上了勾。
路汐的宿舍是双人间，室友百里陌也是住校生，扎着俏皮的双马尾，留着整齐的齐眉刘海，笑起来像是一朵新绽的太阳花。
路汐进宿舍的时候百里陌正靠在枕头上看书，微暖的阳光打在书上留下斑驳不一的浅浅痕迹。听到声音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见站在门边的路汐后顿时眉眼弯弯，“你就是路汐吧？生活老师给我提到过呢。我是百里陌，叫我阿陌好了！”
不习惯这样热情的路汐愣了愣，也弯起嘴角答道，“嗯，叫我阿汐吧。”声线却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愉悦。也许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像这样卸下肩头上过于沉重的包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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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出所料地，百里东乐的确是百里陌的亲哥哥，虽然他只比她大一岁。
说到百里东乐，即使是爱笑的百里陌也不禁握紧小拳头一脸愤懑，“那个讨厌鬼，顶着一副臭皮囊天天勾搭那些纯情的小学妹，都不知道有多少纯洁的小女生被他祸害了呢！”
路汐将手中微微褶皱的衣裳仔细折叠好放进行李箱里，转头朝着百里陌笑道，“咦，什么时候你这丫头也开始伸张正义起来了呢，以前有别的男生欺负小女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百里陌微微羞赧地吐了吐舌头，“主要是哥哥没事经常欺负我啦，明明就是仗着自己力气比人家大，都不知道让让人家，真是讨厌。”
路汐了然地点了点头，一脸促狭，“原来你就是那个所谓纯洁的小女生呀。”
“才不是呢！”百里陌嘟嘴嚷道，伸手将背后圆鼓鼓的枕头迅速地扔下床，准点极高地砸中了正咧嘴坏笑的路汐。
路汐捂了捂完好无损的脑袋，一脸幽怨，“哟哟哟，都是亲兄妹了还羞涩个什么劲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呢。”
眼看着正眯着眼、满脸警告意味的百里陌又抓了一个枕头拿在手里，路汐连忙举小白旗缴械投降，“安啦安啦，是时候去教学区报道了，据说班主任是个大帅比呢。”
一听这话，百里陌一咕噜从床上挣起来，三两下翻下了床，不一会儿，就整装待发地站在路汐面前一脸雀跃，“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说完，百里陌一把扯过路汐，朝教学区域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