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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乔任梁依着阳台门抽烟,听到关门声音,他没回头,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AS,付辛博还是个孩子。”
秦言仕维持着关门的动作,僵在原地。他很明白乔任梁的话,并不是字面意思。难道,自己的感情真的泄露得如此明显?
“梁哥,你多虑了。”私下无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叫乔任梁,“我不适合做保姆。”他把自己抛进沙发里,抹了把脸,付辛博的突然闯入让他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可他不能否认,这样的日子仿佛失去了很久,猛然间,也叫他欣喜。也许,仅仅是有人在身边,就无法抵挡泛滥成灾的孤独吧。
“我把小雅娘俩接回来了,等付辛博病好了,叫他上那去。”乔任梁把烟熄灭在手边的花盆里,转身走到门口,“要玩,找个能玩得起的对象,小孩子爱较真,一旦……”他看着垂头坐在沙发上的秦言仕,后半段话还是收了回去,秦言仕的心里应该比他更明白。
乔任梁走后,秦言仕开始反省自己,但伴随而来的却是挥之不去生活画面。付辛博刚来的时候,像一只流浪野猫,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连吃饭都只敢低着头扒手边的菜,稍微大声点的动静都能吓得他跳老高。到后来他领着付辛博办理入学,介绍老师,买衣服、生活用品,看着空荡荡的家中,另一个人的气息越来越浓;看着饭后桌子上、地上铺得到处都是的书本;看着卷子上“解题步骤同上”的白痴答案;看着跟人打架后还一脸我没错的小屁孩,看着……一只灰赫色的毛毛虫蜕变、破茧,湿漉漉的翅膀还卷着,但早晚会展开飞走。
他抽了付辛博一巴掌,原因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人冲突,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迅速让他挥着爪子扑上去。秦言仕不只一次纠正他这种不正常的解决问题方法,他希望付辛博能摆脱街头的各种不良习惯,他耐着性子,大道理讲到自己都恶心,但是效果甚微。付辛博眼中的世界还不能置换过来,他自卑又倔强,敏感到只能集中于这个光鲜世界对自己的鄙夷和排斥。于是暴力成了他隐藏脆弱的首选,成为维护那如碎片般散落在地的尊严的武器。
直到晚上,秦言仕看见偷偷摸摸溜进来的人浑身湿透,连书包都湿嗒嗒地直往下流水,衣领上的扣子早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脖子上一道道被抓出来的红印子。他彻底爆发,大声质问付辛博干吗又和人打架,但那小崽子这回一反常态,瞪着眼睛紧咬被冻得青白的嘴唇,冷不丁蹦出一句,“你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以为施舍过我,就可以欺负我。”秦言仕蒙了,等他反应过来,大巴掌已经挥了过去,付辛博被他打得贴在墙上,脸色跟惨白的墙壁一样。后来,他叫付辛博滚,并把他从房间里推出去,而自己却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能抑制的怒火波及整个房间,这牵肠挂肚,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瞬间让秦言仕感觉老了几岁。
等他冷静下来,已是半夜,他打开门却见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崽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倔强的付辛博小朋友,不管来往的弟兄们怎么劝,都不肯去换身衣服,大有死都要死这门口的气势。付辛博仰着头,一双小动物似的眼睛,就这么直直望着秦言仕,然后“咕咚”一声人就躺地上了。秦言仕是又气又急,三两下扒了他衣服,倒水、找药、叫医生,折腾得鸡飞狗跳。
付辛博烧得七荤八素,当时就抱着秦言仕把他当妈叫了。医生没来之前,秦言仕就只能抱着他,听他在那猫叫一样的说胡话,这才知道事情的大概。付辛博一直被以前收留过他的人威胁,今天还被那帮人丢进海里,十二月的海水,只有几度。秦言仕心疼得红了眼,而最后付辛博迷糊着说了一句,“AS哥,我喜欢你。”直接点中他的死穴,叫他动弹不得。
秦言仕揉着发疼的额角,整理了半天凌乱的心情,却发现毫无用处,心中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一个影子,挥之不去。短短的二十五天,自认为最坚硬的一部分东西就这么沦陷了,因为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秦言仕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大嘴巴,你丫也就这点出息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付辛博又咳了一阵子,好在烧是退了,咳完,人也睡得安稳了许多。秦言仕坐在床边,看他蜷成虾米一样,不自觉地伸手拂上付辛博发青的眼窝,手指蹭过细密的睫毛,痒痒的。
他叹气,“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到我身边。”问着睡着的付辛博,也同时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