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素,来了。”
那人颔首,“我有话对你说。”
我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涵素平稳开口,“你留在外面。”
我愣了愣,正准备施礼告退,“你可以留下,进来。”是主人泠泠绽开的嗓音。
涵素欲言又止,只好作罢。
“你还没有放弃她,对吗?”
“嗯。”
“我想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现在这个结果不好吗?”
“你看清楚!她只是一个木偶!”
“不,她就站在我身后,你看不见吗?”
“我不是来和你争论的,可你要清醒些,她不会再回来了……”
主人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红玉,”他抬起头时又神色如常,“你先出去罢。”
这回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因为是他的命令。
替他关上门的时候,他依旧温暖地笑着,掩盖不住神情的恍惚,还有伴随着关门声的一声涵素的叹息。
他们的谈话有一两句从缝隙里钻出来,伴随着日积月累下的阴影,缠绕上我的大脑,再也难以驱逐。
只是一星半点的音节,难以判断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他们后来又谈了什么。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我看见主人瘫在自己的椅子里,闭着眼揉着眉心。理所当然的,我送涵素离开。
走至门口停下步子,涵素阅尽世事的眼睛盯着我,眼里的痛惜转为惆怅,半晌,脸上突然出现笑容。
饱含着悲伤的笑容。
“你终究,不是她。”
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我这么多年来苦苦支撑的谎言就这么支离破碎,满地的玻璃渣子。
“我没有想到,紫胤他还是不肯放手,他甚至为了你做到这一步……可是,如今的你已经变了。离开紫胤,或是放弃这具木头的躯壳。为了他好……”
听说人类都在渴求解脱,然而作为一具木偶的我不懂什么叫解脱。我想,涵素所理解的,就是让我离开主人,这样于我于他就都解脱。人类真是复杂,自欺欺人,口是心非,木偶就简单的多。主人创造了我,给我生命,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他。我所理解的解脱,就是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守着我唯一的皈依。
那天晚上,我睡着以后想起了很多事,从未发生过的事,不,是我忘了的事。
“紫胤,你教的两招剑式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
“抱歉,红玉,最近诸事缠身……”
“紫胤,我需离开一阵子,你……”
“嗯,保重。”
……
“紫胤,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不是对主人的那种喜欢,是……”
“红玉,你喝醉了。”
……
“紫胤,抱歉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之前说过那些奇怪的话……忘了罢。”
“红玉,醒醒!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
我从梦中惊醒,梦境的最后是主人惊慌失措的脸。
另一个人呢,她为什么有和我一样的名字?
我停止了思考,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唯一的结局。我,只是红玉的替代品。就连名字,都是从她那里偷来的。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晕染进来,头很疼,主人,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要将我创造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木偶是没有心的?
没有心,就不会痛了吗?
我会得到你的,哪怕用最坏的方式,以一切的代价。
夜晚,我走进他的房间。
他睡得不安稳,皱起的眉间沁着薄汗。
伸出手轻柔地抚平他的眉头,紫胤,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噩梦,不会再有黑暗了。
“红玉……”寂静的房间遽然响起一声梦呓。我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连做梦都在想着她,你是真的爱她。
红玉?我是红玉么?如果不是,我又是谁?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从身后掏出匕首,让我来帮你解脱罢,紫胤。锋利的刀尖离他胸口只有半寸的距离,流转的月光折射出寒冷的魅影。一刀下去又快又准,毫厘不差地刺入他的左胸。他突然惊醒,挣扎着握住我的手,我俯下身,在他耳边安慰,“忍一下,很快就不会痛了。”
若是除去他胸口的匕首和床单上大片大片开放的血色花朵,我们现在简直就是一个缠绵拥抱的姿态。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涌出,浸红了我握着刀柄的手。
我温柔地抱住他的身体,真好,紫胤,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呢。
闭上眼睛,我错过了他嘴角的微微上扬。
却没有错过他的低语。
“红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红玉?哪个红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