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撩拨,始终不成曲调。依旧一袭白衣,浅淡眉眼,却总能醉了人间将王家。
“允浩呐,真的不去接王妃回府?”见窗前的挺拔的身影没有回应,有天径直走到他面前,语调轻缓,像劝耍性子的小孩一样耐心,已经是第几次提起了呢。“华露庵虽清净,但却无王府周到,王妃身怀皇子,多有不便,你也知道,她赌气去那里,一定希望王府能接她回来。”
允浩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的叹了口气。眼神又飘向窗外,烟雨朦胧中,让他想起了当年带他重回他的故乡江南水泽之地,也是这样的天气,船上眉眼无邪的少年笑了整整一季,那一年的江南春色不抵他倾城一笑啊。怎么现在这人儿笑得越来越少,他们不是相爱么,却又怎么处处彼此伤害。思及此,允浩轻轻将有天抱住,带着重重的鼻音呢喃,“有天啊,我们再去一次江南好不好?”有天抬起头,刹那间舒心的笑开,如同花朵陡然的绽放,一片晴朗于心。“恩。我们去江南。”
去华露庵的官道郁郁葱葱,雨后的春色让人心神怡然。
一路上有兰萼那小丫鬟唧唧喳喳,比百灵鸟儿还热闹,白衣公子只是微微掀起珠帘,叮嘱绿衣的丫鬟加快一些行程。
“全天下哪有我们公子这么傻的人呐,别人都是盼着情敌走,他倒好,还好心去替小王爷把人接回府。”兰萼嘟着嘴嚷嚷,绿扣马上一个暴栗敲了上来,疼得小丫鬟直叫唤,倒也乐得一行随行的人笑开了眉眼。
“公子不是傻,是心地善良,再说了,王妃的孩子也是小王爷的孩子,公子那是心疼小王爷呢。”绿扣给小丫鬟细细解释。
有天听着绿扣的话,微微一笑,是啊,心疼允浩,所以也心疼他的骨肉。这次行程,他虽没有一同前往,却也默然应许,允浩提议再回一次江南故里,他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心结已解开。思及至此,有天更加欣慰起来。和允浩再去江南啊,魂梦萦牵的故里,这次一定要好好的跟他低诉,那些细细缱绻,深深密密,此身不渝的爱意。
竹影婆娑,古佛深禅。一盏青灯,三柱沉香,经幔上的优昙钵华已经褪却了颜色,莫道是彼岸花开。白衣人静静地候在禅房中,听隔墙木鱼声声,容颜宁若止水。脚步渐进,素衣挽髻的女子施然而来。
自知劝上官云夕并非难事,眼前这个一身素服的女子,虽然多次言语中伤,但内心并没她表现得那么娇纵,幼年时就爱慕允浩,却一直被冷言冷语对待,如今至此更是倍感凄凉。说到底,还是允浩与他亏欠了眼前这女子。
“你为什么来接我?我如果死在这山野,你不是更称心如意?”上官云夕看着眼前跪拜的白衣男子,心中却少了戾气。
“有天从未觉得王妃有什么不好,您是王爷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我心疼王爷,自然也想善待他的身边的人。山间露凉,多有瘴气,对您和孩子都不好,请跟我回去吧。”低低的声音,柔柔软软句句肺腑,似水底下细细的沙子,柔软得让人要沉下去了。
上官云夕眼角一热,微微扬起嘴角。朴有天,说恨他不如说嫉妒他,他美好得让每个人都觉得堪比云泥。虽然曾经无数次咒骂,但心底早就承认,天底下,除了他,还有何人配得起郑允浩的痴心。不想再去计较,爱不是计较就强取豪夺得来的。这人,偏生一颦一笑都不染尘埃,输给他,没什么了不起。山野半月,却让这女子想通了所有,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吧。
回程的路上,一场异常的冷雨让路变得有些泥泞不堪,天色如鸦。虽然官道上依旧绿意俨然,但空气中有一缕袅娜的薄雾,象蛇一样地扭拂着,森森地,有些鬼魅之意。
突然阵阵急促的马蹄由远而近。在雾色中竟透露着隐隐肃杀之气。马蹄声突然止住,为首的棕色骏马上,一身戎装之人透着戾气,阴森袭人,手中的长戢寒光夺目。
“末将魏离,奉霍桑王之命请瑜王妃到珏城做客。”语气中竟是肃杀之气,哪里是什么邀请。
有天心神一怔,来着不善,霍桑王不是西北大漠的镇疆亲王,难道企图谋反抓质子威胁允浩威胁朝廷?想到这里,有天忙从轿中走出拜倒在魏离马前。
“王妃已有身孕不宜长途跋涉,还请将军体谅。做客之事,我愿意代替王妃前往。”魏离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拜倒的有些弱不禁风的白衣公子,哪里来的角色。
“霍桑王邀请的是瑜王的王妃,你是瑜王什么人。抬起头来。”魏离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人,神色凌厉。
“在下朴有天。”白衣公子抬起头,刹那间,魏离与身后的众将士全都瞪大双瞳,淡淡的雾霭的,一点一点地破碎。 但见眼前之人白衣如停云,黑发似流泉,背影逆光处,雅然有出尘之致,面容如玉,恍若谪仙,却又怕是天宫仙子也要逊色几分。从来没看过如此之美的人,仿佛可以让人刹那间失了心魂,众将士倒有几分局促,仿佛是误窥仙境的凡人,那一时间,都立在那里无措。
朴有天,朴有天,朴有天。魏离默念于心,不由得大惊,不就是少爷让他特别留意之人吗?谁都知道,要动瑾渊王朝最重要的是制住郑允浩,而少爷曾说,若得朴有天,便钳制得了那头狮子,因为,他就是郑允浩致命的弱点。原来得来全不废工夫。
“既然如此,那就请有天公子随我们回珏城。”魏离大笑着下马,手上拎来细细银链。
“公子。”第一次上官云夕如此尊称有天。她焦急的挽上帘子,看着眼前静若如水的白衣人。
“有天不能送王妃回府了,请王妃保重。希望您能平安诞下麟儿,还有,请回去转告王爷,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有天在这里拜别了。重逢之日,我也想抱抱您和王爷的孩子。”细细的银链锁上脚踝,有天依旧面色不改,笑靥如花。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云夕泪眼朦胧,眼前笑着说重逢的少年,却在他眼里看到了诀别。
“将军,请允许我姐妹二人,跟随公子。”绿扣慌忙的和兰萼拜倒在魏离面前。
“绿扣姐姐,兰丫头。”有天心疼的望向一直视如姐妹的丫鬟,不想让她们一同涉险。
“请将军恩准,我和绿扣姐姐死都要和公子在一起。”兰萼有些激动的叩首,她不要和公子分开。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是有不好的预感,她要一步不离的守着公子才安心。
魏离颔首,随即上马。心却佩服起他一直视为男宠鄙视轻看的男子来。这个人哪会是什么权钱贵族的玩物,他一举一动间都不染烟尘,纯白无害,让人心生不忍。
望着绝尘而去的队伍,上官云夕才发觉自己泪水满面。一句“公子 珍重”哽在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有天在马上回望那棱角模糊的皇城和黑压压的云,心沉了下去,至此一别,允浩,我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时?那些来不及说的话,无人说起,遗憾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