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被叫到的时候,张启山其实有些讶异。他虽领了二级上将的军衔,却身份特殊,此间本容不得他多言。只是如今上面既有心点他,他也没必要藏拙。
“属下以为,我等的布防恐怕得南北兼顾。诸君请看,此为长江入海口。如若日军从此攻入,便可直逼我华夏腹地。加之近来日本舰队动作频频,东南一带特务活动也频繁了不少,属下心忧,若此处沦陷,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此言一出,好似点了把火,在座的军官又争了起来。张启山却是无心再管。他所心忧之事有何止此一件。
不出意外,会议结束之时,此事依旧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只怕明天还要继续争下去。大家已陆续离开,屋内一下子就只剩两个人了。
一时无话。
“启山公坐着不走,想必有话要说。”
“委座当知我意。”
主坐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应,反而问道“启山公可知我心中所忧?”
张启山没有回答,心中却明白。上海一旦失守,南京首当其冲,沦陷是迟早的事,到时候......
“政府或可迁移,只是以日本人的作风,这一城百姓......“张启山,那日我特封你为二级上将,凡青天白日旗下享行政特权,你可知我意?
“有些事,以我的身份无法出面去做。此事艰险。启山公高义,望为无辜百姓放手一搏。”
说罢那人径自离开,留张启山在后长舒一口气。如此坦白清楚,倒也方便他直接动作了。
连续好几天,尹新月递名帖进张府的时候都被告知张长官不在府中,似是那日收到军令之后就离开了。本想着从这位少将处能有所突破,如今看来,短时间内怕是行不通了。
新月饭店在北平城中耳目众多,城中大小传闻最终都会落进尹新月的耳朵里。自拍卖结束之后,龚三爷的传闻竟是越来越盛。但凡住在这北平城内的,猜测龚三爷与包厢客的关系已成了茶余饭后的例行活动,各种传闻也是越来越离谱。
往日不过听听笑笑的东西,如今却不自觉地入了耳朵。每每听到这些,尹新月总会忍不住揣摩一番真假。不过今日,只怕没有闲工夫让她听书了。
北方风声渐紧,越来越乱。祸不单行,新月饭店往东北方向的势力今日毫无音讯。原定的联络日已过去,不仅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连这头过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虽然如今那片是日军的势力范围,然而定期联络确实从来没有断过。可这整条线仿佛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没有一点痕迹,新月饭店在东北一带突然就全瞎全盲了。
尹新月这几日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每日倒也充实得很,无暇左顾右盼胡思乱想。等断线后第一条消息从东北传回的时候,院里老槐的叶子早已掉了个精光,天气陡然转冷,北平也算是正式入冬了。而尹大小姐也打响了今年的第一个喷嚏,正式地,嗯,感冒了。
金陵,是夜。
一座僻静园林里,有人正披衣夜游。张启山没有点灯,只披一件大衣在廊里缓步走着。
自矿山归来之后,他便时常为梦魇所扰,夜深难寐是常有的事。今日更是魇得厉害,他惊醒之后再无睡意,索性便起了。
月入小池,池面泛起粼粼波光,透过雕花窗户映在他的脸上。柔和了眉峰凌厉,却衬得双眸更加深不可测。波光一晃,那人消失在墙后。
密室里烛火轻摇,那人身姿屹然不动。墙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金陵古城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得写满了批注,笔锋力劲十足,有收有放 铁画银钩。张启山一动不动,就着烛火将脑中大胆而疯狂的思绪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张启山一口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拾级而上。
是时候,去向委座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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