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解(上)
暮色渐暗,两人还在太湖里游曳逃命,丝毫不敢放松。杭愔到底是女子,不比朱祁钰这个青年男子,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眼见着离陆地还有些距离,她却没有气力了,只得勉力道:“公子,我没力了。”
朱祁钰其实也很疲累了,但比起杭愔来,他要好上许多。虽是近六月的天气,但湖水还是颇有凉意的,待久了不动,怕是真的就要葬身在这湖里。因此,只得提气安慰她:“快了,快了。再加把劲,一会到了陆地就安全了。你若实在没力气了,就拉着我的衣服我带带你。”
杭愔闻言,含泪点头,只得去抓他后背的衣服,还没抓到衣服,隐隐却看到他后背湖水处有片血红,她凝神一瞧,原来不知何时,朱祁钰的后背处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由左肩划至肩胛骨之下,又长又深,正不断渗血出来。
她又惊又怕,哽咽问道:“你,你受伤了?!”
朱祁钰见她泫然欲泣六神无主的样子,忙忙安慰:“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杭愔见他脸色煞白,怎么也不是没事的样子。心想:定是刚才她胡闹,累的他受伤了。愧悔之下,也不知又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将他左手轻轻提起,搭在自己肩上,抹泪道:“你左手不能再使力了,搭在我肩上,咱们先到陆地再说。”
朱祁钰刚才与陈善恭缠斗时受了一刀,为了不耽误两人逃命这才忍着没说。这会儿既已被杭愔发现,他也不再强自忍耐。况且这会伤口一阵阵的发疼,因着一路游水失血,又一阵阵的发晕,实在没力气再多说话了,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又齐力向小岛上游去。
终于爬上了岸,两人都已精疲力尽,趴在岸边大口喘气,一动也不想动。这时天已全暗,两人借着一点星光,摸索着站起,互相搀扶着上了岸。
杭愔扶着朱祁钰在岸边找了块大石头靠坐下,谁知刚一坐下,朱祁钰就低声呻吟起来。杭愔情知大约是碰到伤口了,手足无措之下只得急急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朱祁钰勉强笑了笑:“没事,不过碰了一下。”
杭愔摸索着摸向他的后背,觉得黏湿一片。焦急道:“我是不是要先给你止血?这样下去可不成。”
朱祁钰苦笑着点头:“要怎么止血呢?”杭愔皱眉思索良久,咬牙挣扎道:“你放心,我有法子。”
说着背过身去,将外层裙子除了,又死命咬牙扯破了,撕成长长的条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朱祁钰伤口包裹住。
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朱祁钰歉然道:“多谢你了。”
杭愔听他声音喑哑,问道:“你是不是渴了?”朱祁钰点点头:“有点。”
“这里倒是不缺水,只是,”杭愔左右环顾一下,皱眉说道:“都是些生水,怕不干不净的。”
朱祁钰勉力道:“没那么多讲究了。我渴的厉害,你去帮我取一些吧。”
杭愔点点头,回身去取水。
不一会,就回来了。杭愔小心翼翼的在他身前跪下,将手凑到他唇边,说道:“没什么取水的东西,你就着我的手喝一点,我再去取。”朱祁钰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如此,杭愔反复跑了几趟,朱祁钰才摇头说够了。
杭愔这才坐在他对面歇息。
朱祁钰头晕的厉害,却还记挂着她女孩子家家身娇体弱,故而说道:“别背着风坐,衣服已经湿了,小心风一吹,回头该落病根了。”
杭愔听他这样一说,才觉得后背发冷,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只得依言往他身边靠了靠,和他一起靠在了石头上。问道:“我们怎么办呢?”
朱祁钰强撑精神道:“好歹从他们手里逃脱了,这会天黑了也找不到咱们,天亮了再说。先休息一下吧。”
杭愔抱着双膝,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含泪道:“我睡不着。”
朱祁钰问道:“怎么了?”
杭愔怯怯的道:“我有点怕。”
因着才下过大雨,今夜的天空格外澄澈,星星也格外闪亮。
然则星星再亮,朱祁钰也不能看清杭愔脸上的惊怯神情,只不过从语气中能略略感知。因此上,心内十分怜惜,一心想着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凝神听着湖边哗啦哗啦水声,看着远处湖面倒映着的点点细碎星光,不由得抬头望天,喃喃笑道:“我教你个法子,你看着天上的星星,数一颗深吸一口气,数一颗深吸一口气,一会就能睡着了。”
杭愔抽噎问道:“你试过?”朱祁钰精力渐渐不支,语声也渐渐模糊:“试过,万试万灵。”
杭愔依言抬头望天,开始数星星。许是这一天体力精神消耗过大,不过一会儿,果然困意袭来,两人皆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至少杭愔是这样,她从小被父母娇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迷迷糊糊中,仍然感到一阵阵的冷风从背后吹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才发现天色已渐渐发白。
一阵冷风吹来,杭愔不自禁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脑门也一阵阵的发疼,,她下意识的看向朱祁钰。
微亮的天色中,朱祁钰仍在沉睡,脸色却不太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有些灰色,呼吸很是急促。杭愔犹自在晨曦中瑟瑟发抖,朱祁钰额头和鼻尖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也紧锁。
杭愔立刻惊得醒过神来,怕他失血过多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自己该如何是好?
急急的伸手探向他额头。一探之下,果不其然,额头烫的厉害。
杭愔情急之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轻轻推他:“齐公子,齐公子?”
朱祁钰低低呻吟了一下,眉头蹙的更紧,却不见醒来。
杭愔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
还未等她想出办法,就听啊的一声尖叫,她已跳出了好远。
原来,朦胧的晨曦中,却有一条三尺来长的水蛇正慢慢向他二人爬过来。杭愔素性最怕这滑不留手凉冰冰的冷血东西,一见之下,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哆嗦着就想远远跑开,能跑多远就多远。
可是她只转了个身,就停住了。她不能走!朱祁钰还在那里!他受了伤,昏迷不醒,万一那条蛇伤害他呢?
杭愔双手用力的捂着嘴,避免自己因害怕而不受控制的发出尖叫,眼泪却早已不听话的淌了一脸。
那条蛇正慢慢的向朱祁钰爬近。朱祁钰仍在昏睡,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杭愔眼里充满了恐惧,在跑开和救人之间苦苦挣扎,她心里实在是很怕,她很想快快的走开。可张惶无措之下,最终还是抖着手拿起来身旁一截树枝,颤颤巍巍的去赶那条蛇:“走开,走开。”
幸好,她怕蛇,那蛇也怕她。那条蛇受惊之下,“哧溜哧溜”的跑开了。
杭愔见它跑开,这才丢了树枝,蹲在朱祁钰身边放声大哭。
朱祁钰兀自因高烧而沉睡,丝毫不知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刚才受了怎样的苦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