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魂
作者: 随风落尘
一、
庭院幽深,初秋的风吹过。落英缤纷,入眼的只有艳红,在装点季节的颜色。
他一袭布衣,皱着眉头,想将季节锁进惆怅的夹缝。花落叶枯,凉风撩开花雨的轻纱,依稀可见点点尚未残褪的往昔妩媚。
又是一个季节,又是一份心情。眨间又是一季,又是一秋;像他,孤单地踏过岁月的一个个春天,可春风没有吹开他的心花。所以,他寂寞而惆怅。
花再美,究竟还是会谢;明年再开,却已非今时所恋。他俯下身,拂过花瓣,喃喃细语。入耳,是凄迷的爱怜,排斥着无情的风。
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该是抚琴时的情深意长,又该是执笔时齐济的豪情天纵与柔肠刻骨。
起身时,一滴多情泪,滑落在他低敛的眼眸下;带着温度,不偏不倚落在花蕊上。整个季节颤了一颤。
一个怜花的男人。为花,也许是花中自己的影子而垂泪,该需要一种什么样的温柔。
风吹弯了他耿直的背,他负手踱着细步而去,踏着一地落红走进萧索里,只留给季节一个背影。
听到风里,传来他一声幽远的叹息。身后,最后一朵花已瓣落蒂残!
因为一滴多情泪,在一瞬间;我,也就是应该在季节里寥落逐水的花,竟然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能回忆起他俯下身来时,他如刀削的鬓,感受到他在我面前吐气如兰;扑面,全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息。
他叫杜甫,一个普通到遍布市井的名字,冠在他身上时,一切就变得不再寻常。
他可以将一生坎坷揉进诗行里,朝野皆知。自己却依旧寂寞难遣,敛起难放的心花,腰挎半壶劣酒,醉倒在荒野孤舟间,任愁肠泻了千里。
也许他可以不再这般忧伤,一位弄琴侍酒的红粉知己,便可以将他眉心的枷锁转移成眼角的笑纹。
也许,那个人可以是我,一缕被他清泪网罗的花魂……
因为这个原因,我化作幽香,缠绕在他身侧,在他双袖带动的风声里如影随形。
他沉默地挥洒着暮春年华,置身人间繁华之外。只有诗在倚红听香的阁楼上,低落在世人眼眸深处的绫罗红粉中,再铺上些胭脂味道,方才配得上他的落寞滋味。所以,他留恋在青楼红粉之间。
而我无声地痴恋着,他碰触过的一切东西。
浅饮深醉,烛影摇曳。他的眼眸深处,分明有一种伤在流淌,决堤般一泻不可收拾;像东流的洪流,淌过我的心间。可是,我无法用我无形的温柔把它栓住。只在某一处,添上一道烙痕。于是,他为这样的夜而醉,而我,为这样的他而心碎。
爱君,君不知;每每夜深时分,他听不到我的幽幽叹息。
二、
草堂陋室,摭不住细柔的雨也挡不住四季的风,他却将心在这里筑上巢。
心有了归宿,流浪,便有了方向。经常听他自言自语,然后再轻声苦笑。而这一切,我懂。
夜,如水般流淌,月色漫上西窗时,烛影开始乱了分寸。窗前,盆中一枝花苞轻轻舒展着腰肢。待放,一颗滴尘不沾的处子之心。
君子兰,君子独爱;花落花开,美丽不过弹指须臾之间,可是我在霎那间的错觉里,看到他滴落那怜悯的眼泪,轻轻地掠过眼帘,在我胸口,划出一道弧线。于是,我心碎,肝肠寸断。
绝不让他,再落一滴泪;在我的面前。
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融解进花枝里。今夜开始,我不再是那朵在风中生姿的玫瑰。挺拔的身躯,利剑般的绿叶,我是君子兰,惠质兰心,独享君子之爱。
收拢起千娇百媚的花心,不让他看见花开。不让他,看见那滴花泪。
这一夜,倦拥冷衾的他,没有发现,有一朵花,为他而收敛,为他沉默地挥洒无声的关怀。
三、
他天马行空的流浪,我便成了他的行囊。
你一定也伤感如我,所以迟迟不愿将你最美的一面向人展放。烛下,他伸出手对我说。白皙的手指拂过我的身躯,冰冷得像这夜,不带一丝温度。
心听见了他的呢喃,颤抖着奏响一曲清吟,是情感的温度触及了冷冷琴弦。有一簇火焰,烧上我羞答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