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白嫩嫩的指头破了绿豆一粒洞，血珠汩汩往外冒，不管拿袖缘揩多少遍，都止不住滴答流的胭脂……不是头一回见血，自己也杀过人，但眼底落入小鸟无助脆弱的样子，登时又气又疼。问了她来龙去脉，一揿簧打挺，咬牙切齿——薛己己，何时竟纵容得这女人，胆敢胡作非为了！
闯入，身上带的风震暗一片烛，掷于地，地皮渐次撼动。
：“我低估你！薛己己，你的精神被饲养得太崎岖，太过了。”

【 我知道，因果会循环的，可谁知道，这该死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 仲德来的时候，我尚在喝茶，蓝边白底的茶盏盛的是淡淡的绿色，大抵还泛着黄，几片虚飘飘的茶叶在上边儿吸着水，心满意足了再沉下来。可他一进来，一声厉斥，茶盖打手中一松，偏了半截到水里，又溅两滴到手背上。他近了，脚便钻进鞋里，两手抱着茶碗，笑嘻嘻地。】
喝点茶吧，同以前一样吗。

一如无数个午后，我无数次找她。南窗下的女人端着盖碗，面庞白净清秀，领口繁复的宝相花缠绵那截颈。她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我的感官都要失效，为之翻江倒海。可惜风波无常，谦和温驯的薛己己走失了，住进条毒蛇。
审量着她，大失所望。
：“同以前一样？”
掂着碗晃动，避开她的笑，低头看茶。
：“以前总夸你心思玲珑，眼下夸你……你说，当夸什么，心曲如钩？”

我说不清原因，谁知道呢，是恨他，还是恨那个女人。我的心绪一向很乱，在胸腔肺腑中密密纠缠，还总是勾结到心坎上，绞得浑身作痛。他的讲话是在静默中进行的，此时我想去数清楚这碗上的纹路，于是低下头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许是我太臃肿了，从身后打过来的阳光，重重地锤打在背上，却不肯拐个弯，溜到茶杯上边儿去。
我凑过去，把脸一点一点贴近他。
“你喜欢叫我什么。”

家里几个女人敏感，说话常顾忌，避免触霉头，急赤白脸又同我记仇。这尊神仙无心伺候，哄都懒得哄，单刀直入，嘲喙功力十一成。
闷声笑：“好妹妹？亲闺女？你那会不懂人事，还是阿爹亲手开导的，啧，一夜一夜的熬，小白眼狼，真不长假不长记性？”
抽空捏了把她脸，又软又弹，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小鸟的脸也软。突然失去耐性，没工夫胶着，撤臂去捡xx（你送给大鸟哥的东西），声气徒然一寒。
：“你不要装了，装得再逼真，也要我相信。刺是不是你藏的，扎伤她，又不够置人死地，你落好处？”

（大鸟哥暗处抹泪）

我不同他辩，悄悄地把手从茶杯上退下来，一点一点顺着他手臂滑上去，再插到指缝，来回摩挲着。感觉是没有变化的，甚至记忆中生了茧的地方还是那几处，至多又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我还是笑，笑着看他弯下身去。
“ 确是我啊，我从来没有骗你。你心疼了呀，我想想，她该是哭了罢，还是疼地说不出话。仲德，你肯定心疼地去摸她，去抱她，去安慰她，像当初我们的孩子一样。嗳，我劝你还是别，你的手上那么多茧，又给她再划个口子出来，可怪不得我啦。”

背对她笑面孔，字字句句，巧舌如簧，堂皇正大处处替我考量。越听心越往下沉，生死关头小鸟救我，道谢后本欲许重酬，须臾改变主意，确乎动了恻隐之心。那滩胎血，如果有幸长成人型，大抵和小鸟一样样，宜嗔宜喜。物伤其类，一道从章和五年的境地走出，她每一句恰能针砭我的伤疤，扒开血淋淋一层皮肉，战栗之至，不胜隐饰。
玉手纠缠指缝，几乎咬碎后槽牙，才冷峻下声气，寒声逼仄：“贺鹦儿疼得说不出话，我多的手段让你永远闭嘴！警告你，少打她主意，最好离她三丈远外掉头，心净眼空，免得满肠邪念，女人都熬成妒妇！

“ 呀，你生什么气，急什么啊，。”
现在看他，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重影，一道道的，永远不贴合。每张脸的表情都不同，有悲，有怒，可这都是我记忆中的他，太老旧了，三年了。
然而看着他久了，我渐渐有些麻木。每一只手都开始颤栗，我渐渐地向上滑动，搂着他的脖子，像那一个肮脏的午后，尽情地享受着蠢笨的记忆给我的快感。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抱着她，像抱我一样，一展您的雄风。她是那样的小呀，不知道还懂不懂这档子事儿……” 停住了话，继续没皮没脸的笑。“ 可您，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乐趣，是吧？”

：“休想动她。薛己己，你只能死在她前！”
和薛己己，不外此进彼退，一个讥笑，一个木讷，轮流做庄。大动干戈、声嘶力竭无益，“戾”即见效，过犹不及。
：“这点风流罪过，我承不起？”
嗤鼻。道污秽，她一口不堪入耳的言辞，我算恩师。脂香醉人，吊不起半点情欲，摘下攀项之手，盱她半痴半癫。

我开始抱紧他，在他的背后，十指相扣，突然其来的一句，使得我放开了手。心底里叫嚣着的火焰在霎时扑灭。又开始拉着他，向脖颈伸去。
“要不就今天吧，省得日后你为她担惊受怕，我不是个好人，做不得那些深明大义的事。”
然而，我却停不下来。一种绝望促使我的手来回移动，在摆动间我触摸到了他身上的褶皱，一层一层相叠，细细长长，这真像他的一张脸。
“ 仲德，衣服皱了，她不帮你理一理吗…你穿起来会不会太难受，要紧吗…哦…往后也会有别的女人帮你理，我又算得了什么…我真难受。”

：“搞什么？”
扬首俯视补服上作乱的手，大半月未打理，原本硬挺旳衣料，风吹日晒磨得蜷皱发毛，在外办差也没功夫管，竟给她拿来做文章。
：“否则？你的目的是什么，金钱还是名分？”
衣服再熨帖，有些情终究背道而驰。皱眉，看她自暴自弃，目光沉沉。
：“薛己己，如果我是你，一定现在放手。”

我该是关了门窗的罢，打哪儿来的穿堂风，又冷又呼呼作响，从抬起的衣袖间鱼贯而入。
这施加在手上的力，更重了。这褶皱的衣裳，不该用过大的力去抚平，否则会像现在这样——被我紧紧的攥在手里。
“我不放，我真不放。我求求你，再抱抱我，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好吗…像小时候一样，讲你最喜欢的那本书…或者…或者你那秃头的师傅…再跟我说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