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人
*《飘》原著情节,亚特兰大的封锁线弄潮儿。
@Scarlett O'Hara(32)
商船第四次平安驶过北方佬枪光锃亮却徒有其表的封锁线时,七个藏在板条箱里的南方长工从舱底爆发出一阵粗鄙又快活的欢呼。瞧瞧看吧,船长在战中领海上同北方海军打交道的日子悬而未决;可无论是在战前铺满阳光的马道或堆满绷带与廉价家织布的大谷仓,留络腮胡须的南方小伙子高唱军歌,永远不知恐惧为何物。下一刻饱腹与空腹的区别在激进的精神领袖前蹩脚地消失了——致敬用唇齿宣战的猪猡!
精神太空中不可企及的愚昧正是如此:战火并不能给亚特兰大人以火与血的震悚,反倒彻底让这座交隘密集的铁路之城陷入了自由的狂欢。男人们发狂地亲吻女孩包裹严密的手与胳臂,仿佛那是一枚簇新的奖章。而柔声细气的淑女太太们恐怕从未如此失态。战时音乐会的配饰渐由鲜花变为干草;日益稀少的物资不再被率先运往市集。当我第四次听见小提琴在琴手干瘪的肩上挪腾出咯咯怪笑的《迪克多进行曲》*——哈!这回穷极无聊的色彩总算不再由我一人的脸色独占。联盟精神的巨人凝望失败的渊薮时,为何双瞳里却能怒照出胜利的凯歌?为了联盟,为了神圣的州权——亚特兰大人为何总不能把目光放到他们最热情的姑娘只披着一件希腊式白袍的胴体上去,而要以严肃的面孔审视她愁美的演出?
——活人画,他们管那布景媚俗而寓意呆板的表演叫这个:一位伤兵披着他们所能供给的最好的灰细麻布军装,两位妇女扮演受难的南方土地匍匐在侧;而几盏汽灯的亮光往下照出一片星条旗的蓝红交间、几绺亮粉色纺线般的妩媚眼神,映在腰间金红色的军刀上。亚特兰大最具风情的寡妇拆开黑色网格条的发包,披着宽松的白棉布长袍,饰演授给英勇战士功勋与美酒的南部联盟的精神。她鲜红色的唇上下分张时,热恋的情人与辩证的主战家与反战者一齐停下忙碌的口唇;她举起粗糙的旗杆,露出一截粉色饱满的胳臂时,举着钩编花边或蕾丝扇架的妇女一齐抽了一口冷气。斯嘉丽·奥哈拉——汉密尔顿拥有的强毅与温柔总能发出魔术的火花,烧燎夫人们钢铁般的举止与柔软的心脏。看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一切都像是她的画框与底布,增强她活色生香的美丽光辉。我该送她一顶没有任何长遮纱的侧耳式女帽,让法国梧桐染就的鲜绿落在她春天似的活泼发顶;我要循循善诱、满口谎言并自以为成真,触发她震颤又安宁的热情之火。没有人能束缚一位野淑女支楞在寡妇黑纱外的卷翘发梢。
“这是一个荒诞的错误!亚特兰大的小姐和太太们怎么啦?纵容一位寡妇摘去黑纱和袒露脚腕!她可怜的亡夫会怎么想呢?看着情人哭泣的身体被我们窥视么?更不要提南方的精神啦,没有一支军队是在寡妇的歌声中走向战场的呀!”
“您是这么以为的么?”就含嘲带讽的揶揄而言,我的厌烦与腻味在此时相照南方绅士堂皇的嗥叫,未免过分得体了;我本无意向断臂的先生投掷任何易毁伤其名誉的冷笑,尤其在蒙面纱的女士们强按兴奋的叽喳声里。但并不遥远的视线尽头,那闪着金粉的绿眼睛赤裸着黯淡了;贞洁和屈辱的手指正合上她活泼的眼皮。
我就着南方绅士地道的手法转动酒杯,让亮黄色液体在手心游动,映出那对充满躁郁细沙的眼睛。可怕又可爱的人!上一刻还恹恹地发愁、下一秒便是欣然的怒火——我背对在舞场边缘踟蹰的白裙寡妇,向伤兵先生完好的手臂递过一支雪茄:“这可是战争,我诚实的朋友。正因如此,汉密尔顿先生难道不更加得到您——每一位南方勇士的敬重吗?说老实话,我反倒认为她的心无比忠诚——寡妇不再能是鲜活的花儿了,可那一朵明媚的白玫瑰在星条旗下慷慨地怒放,凭谁能消去她贞洁的芬芳?”
他抽上烟后的腔调顿挫着急转直下,就着火头含混不清地微笑、摆手——看来我们终于达成了一致。于是我率先举杯,不在乎酒液与谁的掌缘碰撞。
“致敬常胜的妇女——今夜她显得是亚特兰大的精神领袖了。”
“致敬光辉的斯嘉丽·汉密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