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耀進屋內。
但是只能勉強照亮地上。屋內雜亂之物也因此被暗影統一包裝成大小不一的烏黑煤塊。
理應如此。因為此時正值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
但此時正在屋內劍拔弩張的兩人,輪廓卻異常清晰。
無論寒光赫赫的刀鋒,還是被臨戰的冷汗濡濕的五官。
而另一邊的對手,卻因為對手的畏縮而顯得異常高大。
對手是武者。儘管是暗夜,但大鎧雄渾流淌的輪廓之形還是輕易暴露了其真身。
此時對己刀劍相向之人,毫無疑問是勢州右衛門尉妙法村正三世。
自己親自創作,又親自於筆下蹂躪之造物。
能躲過從天而降的屋瓦和緊接而來的刀鋒,大鎧面向之人毫無疑問也絕非泛泛之輩。
被稱作奈良原一鐵的文武雙修的現代日本人,也是武者的....創作神。
對於創造神來說,這樣的待遇實在是太過笑場。
雖然想笑,但是不得不止住這個念頭。
武者的刀尖,無比執著的指著自己的咽喉。倘若架勢有一絲破綻,或者流露出任何惹惱對方的表情,接下來可能就會被對方毫不猶豫的斬殺吧。
到時,自己作為大和時代劇劇作家的四十年生涯就要戛然而止了,止於自己所親手創作的角色手中。
簡直就是現代版的葉公好龍,不,嚴格說該算是弗蘭肯斯坦吧,因為這回真的會被殺的。太滑稽了,創造者被自己的造物殺掉的經典科幻情節,自己居然會在有生之年碰上。
噫嘻。噫嘻嘻嘻。
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汝....為何發笑?”
果然惹惱對方了吧。男人卻繼續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
因為此時他發現了一個事實。而這個事實是恰恰是作為創作者的他最瞭解的。
如果自己的設定可以一律套用的話,肉身的人類是無法和身披劍胄的武者對抗的,無論以何種方式。
惡魔武器,劍胄。光是量產的數打就有可以單人將整隊軍隊虐殺的能力。更何況在自己面前的是無法量產,可以將數打蹂躪的真打。
那麼,自己又為何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和對方進行毫無意義的對峙哩?
答案就在剛才大鎧的回應中。
這聲音並非出自厚重鎧甲內部,甚至不是從空氣中傳來,而是如酒醉後的幻聽,跌倒時的耳鳴一般,從腦袋中赫然響起。
這是只有劍胄擁有者才可以使用的,名為金打聲的特殊交流方式。
吾,尚有一線生機。
兩人依然對峙著,但是有些東西開始變得有所不同了。
不知不覺間,自稱奈良原一鐵的人類開始佔據主動。
就像順著藕斷絲連後空氣中漂浮著的的微弱聯繫一樣,創造神僅僅是順著感覺,便用同樣的方式回應了大鎧的金打聲。
”來者,可否報上禦名?在下奈良原一鐵,為何深夜不速來訪,又招如此狼藉?望告知原由。“
男人盡可能以符合原作背景的口吻嘗試交流。
雖然是自己的作品,但需要瞭解的東西實在太多。就算是有創作者這一優勢,但太多的可用情報卻成了負擔。
換句話說,先要瞭解它是哪一部作品的村正三世。村正沒能推出動畫版,但小說和漫畫有多達數十個版本。然後,是在作品進行到那一故事階段顯現於世的?是魔王篇還是英雄篇?或者惡鬼篇?
既然沒有動畫版,那麼只能參考遊戲版本和漫畫版本。而不同版本和不同故事分支下,自己所創造的這個名為”村正三世“的角色,其實是完全不同的。
男人的發問,引起了詭譎的沉默。
但沒有持續多久,對面卻先出現了異變。
如同武家旗幟般橫弋的頭盔尖角,萎縮了。
威武雄壯的大鎧突然像地震中激蕩的屋瓦般,坍塌了。
男人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是緊接而來的女聲,又令他從這超自然的事態中醒過來。
“我們還是遵從這個時代的習慣來交流吧。虛張聲勢沒辦法鎮住你的這件事,我....日後會反省。“
與方才不同,雖然聽上去依然有點古怪,但確實是由空氣中傳來,並迎入耳簾的人類秒齡女子的說話聲。
因為身姿變矮而一時沒能尋到。但是不知不覺來臨的,照進屋內的晨曦卻讓她的真身顯現。
啊——
不會錯的。
無論是她的複眼還是修長的蟲腳,都如同火紅的朝霞一樣,是流血般的鮮紅。
就這樣,男人獲得了對方的承認。
一人一騎,交談至正午。
談了過去,現在,和將來。
談了理想,現實,和野望。
隔著紙和筆,以作者的熱忱,想像力和近乎瘋狂的表現欲所成就的作品,惡鬼裝甲村正。
沒想到終有一日會突破次元的障礙,為我所用。
男人熱愛著這個世界。男人愛著這個願意傾聽自己瘋狂故事的世界。男人最終確信自己最愛的卻的是組成這個世界的,熱愛著自己故事的讀者們。
“遇鬼斬鬼——”
讓我們讓著這個正在冷漠中墮落的世界,帶來一絲改變的曙光吧。
“逢佛弑佛——”
讓我們一起挑戰以正義為偽名的強權,書寫屬於我們的英雄傳說吧。
“劍胄之理,正在於此。”
結緣儀式完成,一騎於晴空霹靂中顯現。隨著如雷一般展開母衣,刹那間它便疾馳於晴空。
“畢竟,想殺的人和作為代償的人,可是都多到不必擔心的程度啊!”
隨著一聲豪邁的號吼,它便向著目黑區的Nitroplus本部奔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