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九年入淮、沉烨云游，章和十一年再逢，已逾三秋。设宴接风，兴致异常高涨，连挖三坛泥封好酒，空口吃酒。无佐菜垫腹，又是半斤不当酒的器量，一忘形喝老大，喝得醉玉颓山，面酣耳热。忘了回府的路，径直向行走十数年的归途，宫城阿哥所，行迈萎靡。
时近酉时，暮色四合，不知身在何处，只想醉倒今宵，不问酒醒。不再迈步，攀一截树干，借力躺倒，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禁城下了三四天的雨，放晴后却是个多云的气象。）
（这日下午，我坐在廊下看云。云的变化总是很多，有似天狗食月的，也有似骏马奔腾的。而这些天狗，骏马，又层层相叠，构成从更远处看到的，毫无形状，杂乱无章的天空——日光便是从这儿泄露出来的，有金色，也有红色，可顺着日头渐渐下沉，全都化为黑乎乎的一片，同时隐匿了云朵的形状。）
（在我正要转身离去时，有人正歪歪扭扭地躺着。走近了，才得以看清，胸口跌出的怀表，又能闻见，通身的酒气。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扇，小心翼翼地一句。）仲德……你来看我？

殿云峥嵘，有风自云缝走漏，摧动树皮上盖的一层草蔓，直扑人面，令头脑有了虚空的清明。来人走近，簇新的湖绸宫装，繁复缠绵的发髻，面皮保养很好，相形之下，不禁自惭落拓。
笑着听她蚊声，头往树根凹槽处一仰，刚抑下的酒气又上头。
：“恩。等不到你找我，只好我来。”

（有风来，并着他的话一道往我耳朵里吹，无论是风给的颤栗，还是他话中给我的惊喜，都是一只摇摆的手，抓着心脏晃来晃去，使我震惊，心跳加速。）
（而此刻看他，是一贯潇洒的样子，五官在或明或暗的风景里消失了，只有一双眼睛，仍能透着闪亮的光，不经意之间将我捕捉。）
（ 于是靠他蹲下，试探着去握他的手。）你…喝多了。可我是真的想你。

：“还哄我开心？”
话好听，顺耳开怀。从这个视角仰望，天街空旷，月色侵她面庞，近在咫尺，看得清三庭五眼，捉摸不透。通体燥热，她手探过来，冰凉同昆山籽玉，捂不热。但醉眼里天地乾坤都异常柔和，她也皎洁娇媚，不自律便心猿意马。
：“我看你很久了，你没认出我。”

我想你了，是真的。我不敢认你，我怕，怕你骂我，怕你赶我走。
（ 继而又沉下头去，凭着微弱的光，一笔一画地去勾出他的棱角、五官。不仅是昏暗，想不起的记忆同是罪魁祸首。而最后，又想一验雕刻的真假，于是俯下身去，用唇去触摸这个实实在在，却在方才才被我回忆起的脸庞。）
仲德，我前天读书。你知道，我是个没有礼数，又张狂的人，我想你极了，于是就去看书，我想在书里找到你的名字，我是说，构成你名字的那些字。我总是忍不住，想将它们圈起来，想撕下来，我看不见你，我就想抱着它们入睡。

时隔六小时回来看，被自己腻歪得不行

：“恩，看书好事，你有什么心得？”
我的名字没有什么寓意，仲，第二个儿子。正好，没有寓意就是最好的寓意。无心去辩她都长篇大论，略偏了下颏，吮她檀口，舌头舔䑛一排珍珠牙床，带着不由分说的欲望。

从回应中感知她已被挑动了情，备受鼓舞，粗喘着正欲深入，猝不及防的痛感突袭，直抵胸腔内，五脏六腑。
：“混账……你现在才后悔，有些事一旦开头，不死不休。”
发力死咬后槽牙，咬下咄咄恨意。看她两颊愈发潮红，烦躁难抒。头脑不胜酒力，身体竟然还揭竿而起，大约太久没碰女人。由她躲闪，三大坛下腹谅她也逃不脱，枕臂，好整以暇。
：“试过在这里吗？”

你总是逼我做这些混账事！
（ 我咬牙又切齿，连带这句话也是怒气十足。而真正的是，我在出口后却意识到的，却是——许多的事都是我自己在做，他从未逼迫过我。我习惯他的温度，他的表情，甚至他一句话与另一句相距的间隔，这种习惯总会拉扯着我一步一步靠近他，重新贴紧他，像一棵草渴望阳光一样去渴望他。——然而呢，我却忘记了一个习惯，我同样喜欢，在每一件苟且之后加上他的名字，自然而然认为是他的逼迫。）
（ 于是我提高了嗓音，去压抑着这种不安的心理，甚至抓起他的手咬一口，咬在最边上，像啃一块没有肉的骨头，近乎要用尽力气。我甚至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使他的“逼迫”成为理所应当。）

：“你忘了，刚刚是谁勾引我，现在怎么一道一道儿的贞洁烈女，比真的还真。”
冷笑，手指触探她唇，沾方才留下的津液，带着情色缓缓摩挲。看两片唇因受到滋润，愈发潋滟，情不自禁朝她俯身。没料这女人野性难驯，虎口处霎时留下一排牙印，怒火攻心，猛地抽出手掌，赏人便是一耳光。
她摔到地上时，左脸高高肿起，嘴角冒血。

【从方壶胜境捧了经文出来，一路到了码头，便要乘船到福海对岸的安佑宫去，即便是在园子里，这七月半的祭祀都不能怠慢，我想起冬天在奉先殿给薛己己许下的承诺，此时要再见皇父的灵位，竟有些踟蹰。在黑暗里，总有双闪着寒光的眼，盯着我跪着的僵直的背，我甚至做好了决定就要在圆明园中给她一个归宿】
【可眼前的一切却出乎我的意料。若那人或是太医、或是侍卫、或哪怕是个苏拉，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愤怒。许多日之后，我已经忘了目睹时所想所感，我只记得我被骗了，素来疼惜她，此时我却恨不得赏这一对野鸳鸯几个脆生的耳光。谁不是自私而贪婪的人呢？可有些事，一触便生，一触却又消散了】
【就像那天我对她说过的——路太长了，时间太久了，影子太多了，回忆也太重了。既然不愿继续承担，不如放了他们，给自己一个干净。再睁眼时，是两张矫情惊恐的脸，此时看来，真是面目可憎。可他们既然要选择活着，就必定有所承担。我强压住快要破膛而出的怒气，甚至为了面子不惜扯出来一个笑来】
你们可真是可怜，不如朕就成全了你们这对好姻缘。

妈呀，才看到这一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