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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思梵想¦Brahma toward』【与嗜】血者之活容器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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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嗜血者"系列第一弹,朝主场.
——令,结局开放向,但将来会有第二部,所以可以理解为NE.
——小天使的暖【蹭】吧【活跃度】计划开始,七天内搬完好久好久以前写过的梵朝短篇.
——"与嗜血者"两弹,"幻想结局"两部共四篇,全部从个人吧移来.
——愿FZ吧重新热闹起来,各位食用愉快.


IP属地:河北1楼2017-07-25 18:31回复
    壹.
    「这个国家总喜欢与山那边的不明生物做一些交易,所以地面上才会画上很多这样的图案,这是他们的传统。」
    这便是国民们经常对外乡人所说的一句话。如此说着,只是为了执行国主下达的命令。
    在对方有些疑虑地点头表示了解以后,他们便暗暗地自嘲。
    「什么交易,全部都是唬人的罢了。」
    国民们对他们所在的国家是生厌的,但他们无法对外来人释怀,更没有资格脱离这个国家。而原因也更是让他们自己都无法说出口。
    这个国家虽在东方不是首屈一指得完美,却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但随着几年前与国界外一些不明生物的战争惨败后,就改变了原貌。原本强大和战无不胜的军队经过那次战争后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还被占领了大片国土。
    敌方没有再对这个国家有所侵犯,而是完全地压制了这里。记得在战争开始前,国主曾与敌方签订了一个让他无法不悔恨的条约:失败一方一定要无偿答应胜利一方的任何条件。
    而画在地面上这些赤红色不规则的图案,正是他们失败一方的标志。无法抹去,只能永远被铭刻在国民们每日可见的地方。
    从此,国民们过上了胆战心惊的生活。
    失败的消息被完全封锁在了国内,又恐这些奇怪的图案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为堵住外来人的悠悠之口,国主下达了「国民们只许对外来者说『交易』」的命令。
    国主不允许失败,不允许任何人对他说失败,无力挽救整个局面的他只好如此,但有些时候他还是感谢这场战争并没有其他国家公开,所以不至于让他的颜面一落千丈。
    至于「不明生物」一词,实在是因为苟且生还的士兵几乎无法用合适言语表达对手的强大。他们说敌人能够将时间万物掌控于自己手中,正是因为他们无法与自然相对抗,才不得不败下阵来。
    记得阁内的大臣们,只能用「陛下当时就愣在那里了」来形容当时国主的表情。
    国主与大臣们都自知,他们无法再打败敌人,只能乖乖服从。
    那么,不明生物究竟长什么样呢。
    士兵们接着道,有像僵尸一样的,还有……有着人类的相貌的。但是他们完全不惧怕各种攻击,所受到的伤害也会立刻愈大。
    「他们绝不是人类。」
    士兵们是这样肯定地说道。
    战火已然退却五年,惶惶的气氛却一直笼罩着这个国家。五年间,不明生物们也的确对这个国家提出了条件:
    要娶你们国家美丽的女子做新娘。
    在国民们看来,这无非是和亲,并未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而且国家美丽的女子比比皆是。国主很自然地应允后,开始在民间选拔容颜娇美的女子。
    选拔出的备选新娘,就由王室负责盛大的和亲仪式,然后把新娘送到隔开双方的那座山头,对方自然会派人把新娘接走。
    本以为就这样没问题了的国主,在第一次送走新娘的短短几个星期后,又接到了不明生物们要娶新娘的条件。
    国主认为这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了。
    果真如他所料,只一年,这个国家就向他们送走了三十多个女子做为新娘,这引起了国民的愤怒。但按照约定,国家必须服从胜利方的命令。
    第二年,亦是如此。如此反复。五年间,已有二百多位女子离开了家乡。
    离开家乡作为新娘嫁过去的女子,不被允许能够回来探亲,而且长期杳无音信,这让失去女儿的国民们悲痛不已。许多国民都拒绝了将自己的女儿再嫁出去。
    国主犯了难,他不能强迫国民们为他做一切事。
    几天前,新的索取新娘的条件又传入了国民们的耳中,许多人将女儿都藏了起来。
    可明天便是最后的期限,王城外的告示已经贴满,许多国民纷纷前来围观。
    他们愚蠢的国主,做了最后的决定。

    女子被纯白色帘幔所拂过的指尖,有着风传递过来的温度。
    褐色发丝随意地披散在吊带裙上的她慵散地趴在房间半合着窗户的阳台上。
    侍女刚刚放到床铺上的亮红色礼裙整齐地铺叠着,坠在胸口处规则形状的银色宝石吸收着太阳的热量以及光芒。
    「王女。我们就要出发了。」
    女子逐渐上移的手指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下唇,发出细弱的回话。
    搭在胸前的长发被手掌扫落到脖颈后面,女子纤细的手臂微微用力关好窗子,堵住了肆意前行的温暖的风。
    落座在梳妆台前,明澈的镜子映下了女子稚嫩的面容。
    微僵的手指爬上镜面,在镜中女子的鬓边轻轻抚动。
    强烈的风卷席着沉重的空气冲破禁锢它的窗扇,被打开的窗户与墙壁的接合处发出坏掉一般的声响。屋内被冷空气填满,倒在一边的窗户也因巨大的冲击来回地发出细微的响动声。被封掀起的窗帘让房间内时不时地飘动着一抹白色。
    「王女。怎么了?」
    「风把窗户吹开了。我马上就好。」
    女子没有重新关好窗户,抱着被风刺激到微微地抖动着的双臂移动到床榻边,打量着上面艳丽的服饰。
    女子没有再将服饰打开多看一眼,而是翻出了白色衣柜最里面的另一件礼裙。
    她知道她适合的是浅色。
    「王女。您怎么……」
    「我不喜欢那件裙子,所以换了一件。」
    「这……」
    女子歪着头,伸出食指抵住弯起的薄唇,示意侍女无需为了这一件小事而为难即将出嫁的她。
    侍女也不再说什么,将女子伸过来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自己的手心上,与她同时转过身躯。
    「王女上轿。」

    枫叶在秋风的摩裟中沙沙作响。
    天空是万物所信仰和依赖的东西,它的纯净与污浊都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转变。
    由它闪耀的光芒中,显现的是生命的考验。若光芒逐渐黯淡,终尽数消失于长远的漆黑中,生命将无法体会到自己的真实。
    「我们的王啊,真是一个昏庸无能的人。」
    由白胡子的长者在告示栏前摇着头如此感叹,周遭围观的国民也纷纷应道:
    「他自己挖下的坑,只得由他自己填补了。」
    刚刚为长者读着告示的年轻人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发表言论:
    「我听说,那些嫁过去的女孩儿……全都死掉了呢。」
    「我也听说了。据说这消息是一个渔民传过来的,似乎是他在某天捕鱼的时候在河中看到了很多尸体……就是那些女孩儿的尸体呢。」
    「太……太可怕了。」
    怀抱着幼婴的盘发妇女身体僵硬地向后退去。许多未曾闻听这消息的人们也都纷纷追问。
    与大家分享这消息的年轻人轻声咳了咳:
    「据说,好多女孩儿的家人都已经把这些尸体领回去了……但大多数没有声张呢。」
    「即使声张了,那愚蠢的国主也不会理会的吧。」
    谈话的人们早已意识到这国家处处满溢着愤恨。
    告示上,说明了国主今日要将自己唯一的王女嫁给敌方做新娘。
    而得知这消息的国民们,大多都不太赞同。那些可怕的生物能如此对待那样多的可怜女子,一个嫡出的王女,就能让他们停手吗。
    这个国主最宠爱的王女,恐怕会变成几日后再次出现在河中的尸身。
    「据说,欢送王女的仪仗已经出宫了呢,就在刚刚——我们去看看吧?」
    长者的雪色须发在时时抚摸下显得如此匀净:
    「老身就不去了。」
    可不愿……又看到一个纯真的女子走向毁灭啊。
    山的那边竟是云翳密布,遮挡了余晖。
    山下清溪潆洄,毫无与瀛海相结合的意思。
    仪仗队纡徐前行,到了山脚便戛然停止,负责送行的人们放下轿辇后徐徐离去。
    「放在这里,就会有人来接应的吧。」
    「真可怜呢,明明还是国主最爱的王女……」
    人们所影射的,便是轿辇中女子更加凄惨的下场。
    无法在听到人们的碎语时,女子掀开了帘布,走下了轿辇。
    该说,这王女的容貌,也丝毫不必昔日来和亲的落雁沉鱼差。
    柔顺的褐丝只有一段被束在脑后,其余则披落及腿,淡有栀子花的香气。
    透彻的蓝眸中没有一丝忧悒,仰视着污浊的云汉,丝毫不被周遭的清寂打动。
    今日穿的的是月白色的抹胸礼裙,清凌凌水波一般从腰部坠下,丝毫不体现姣好的身材。
    清秋在这枫红的瀛寰间,抹上了浅浅的苍色。
    女子名为朝颜,战败国国主唯一的王女。
    朝颜至今还能想到那日当父王在大厅上召告所有大臣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时,母亲在台后那样不甘心的表情。
    母亲因为此事第一次与父王争吵,却还是无法挽留她唯一的女儿。
    那场战争结束后,朝颜曾多次想过失败的缘何。
    父王虽把失败的重要原因都归于敌方强大的非人能力,朝颜却不以为然。
    她想,如果当初父王如果抑制住心中的**不去招惹他们,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等着他来将一切挽回。
    朝颜合上眼睛感受着浓烈的雨意。
    空谷传响。
    「你就是新娘吗。」
    朝颜抬起头环望周遭,轻声应答:
    「我就是——」
    倏地,雨幕降临。眼中的一切变得影影绰绰。
    朝颜在细碎的雨幕中缓缓倒下。


    IP属地:河北2楼2017-07-25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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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9 07: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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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朝颜醒来后发现自己一直躺在一座红色雕花大床上,身下的天鹅绒透出舒适的质感。
      但是除了这床如此显眼以外,屋内的全部装饰都离不开黑色,帘后的落地窗也无法给予这房间任何光线。
      暗暗的,虽然可以看清手指,却给人不知名的惴栗之感。
      偌大的房间,空气都如此沉重,像是无形的桎梏一般将人紧紧地封锁住。
      是夤夜。
      朝颜走下床,纤细的臂膀拂开厚重柔软的黑色窗帘。
      没有月白色的照耀,外面的世界仍是不可替代的黑色。
      像永远无法看到这里的天空中嵌着璀璨的星石一样,更是没有月华的柔美。
      这便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吧。
      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了多长时间,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能告知她具体时间的东西。
      只知道这是晚上,但是否是自己嫁过来当天的那个晚上,也无从得知。
      也没有雨,安静无声。
      淡淡的忧戚感莫名而来。
      房间的角落,竟还有与自己等高的镜子。
      最先注意到的,自然不是它的黑色边框。
      伴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与自己卧室中相当的试衣镜前,朝颜看向微微泛光的镜面中的另一个自己——
      长款的月白色礼裙不知何时被墨色的哥特式礼裙替代。
      茜色蔷薇的装饰,腰部也有珠宝的点缀。
      是不同于长款礼裙的另一种华贵。
      但这不是自己的颜色,她明白。
      原来,这只是里间。推开门,还有另一片世界。
      不过比起卧室惨淡的颜色,外面也好不到哪去。
      同样的漆黑,增添的只有内心深处的余悸。
      朝颜揉了揉眼睛。
      外厅的落地窗前,有着一个人影。
      体型颀长,坠在腰部以下的大概是发丝。
      因为光线的问题,只能看成淡黑色。
      不过他穿着的是白色的衬衫,毋庸置疑。
      手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因为置于胸前,所以无法看见。
      终于见到人了。
      「请问,这里是哪?」
      朝颜伫立在原地,向窗边的身影发出了疑问并等着他的回答。
      他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旁的圆桌上,也并没有转过身。
      是酒杯,里面还有余沥。
      「我是战败国国主的女儿。」
      不知为何朝颜竟无法说出自己故里的国名。
      「是来……」
      「不必告诉我你是谁。」
      声音发出后,朝颜果然放弃了对他进行详细的自我介绍。
      很好听的声音,磁性却略显低沉。
      那身影转过来,朝颜立刻便感觉到什么叫做恐怖。
      红光笼罩的眼睛。
      红光笼罩的,似乎马上要滴下血来的眼睛。
      能够看清的,还有那人逐渐显露的獠牙。
      「我只要你的血。」

      朝颜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恍若隔世。
      脑袋沉沉的,力气的匮乏已无法让她坐起身。
      是白天,外面的是黑色的云。
      朝颜侧过头,她瞬间感觉到外面的事物也丝毫没有声息。
      在她的房间里,她这样躺着看着外面的时候,总会发现窗台有鸟的光顾。
      现在,却是死气沉沉。
      怎么回事呢,直到现在力气还像是全部被抽空一样。
      记得昨夜,看到了赤红色的瞳孔,和令人胆寒的獠牙。
      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想象当时的表情,只等着那人慢慢走向自己。
      接着,是从脖间传来的深深的刺痛。
      记得他无数次地在自己脖间被咬过的伤口处舔抵。
      也能够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重新开始了新的循环,逐渐地流出身体。
      从伤口处蔓延。
      ——那是嗜血的人吗。
      朝颜狠狠地用手背摩擦着眼睛。
      当时没有因为他抓着自己肩膀带来了痛楚而不断挣揣。
      也没有因为他不断加深自己的伤口带来了痛楚而捶打着他的胸膛。
      只是直直地站着,任他索取全身的血液,恐惧与颤栗完全被更多的震惊替代。
      或许她自己也明白,她本身便无力反抗。
      落入了魔鬼的手中,无力反抗。
      疑惑了许久,还是中途来到房间的女仆给了朝颜一切答案。
      不带任何焦距的眼睛,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只是黑白色的女仆裙也无法带来任何女性的气质。这便是这里仆人的形象吗。
      很意外,她倒是老实地告诉朝颜,这里的一切情况。
      她告诉她,他们的种族名称为血族,一般人都称呼他们为吸血鬼。他们几乎不与人类接触,一般会隐居在深山中,建立自己的领地。
      就在朝颜没有听懂那两个词的意思时,女仆又给她做了进一步的解释。
      所谓吸血鬼,是以血为食的生物。
      只感觉全世界的冰冷都独独在这个时刻贯穿了全身。
      女仆继续对她讲。
      他们这片领地的首领,名为梵洛伽。
      他喜欢的是人类的血,最为纯净的血源。
      条件中所谓的新娘,不过是他们首领的——
      食物罢了。
      五年间,不断地向战败国索取女子作为新娘。
      只因为女子的血是所有血源中最为甜美纯净的。
      五年间,所有离开故土的女子,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那么死因就应该清楚明了了。
      失血过多而身亡,尸体再被无情地丢入河中。
      ——是这样吗?
      紧扣在玻璃上的手不停地颤抖。
      她知道这便是血族给予他们战败国的惩罚。
      只是这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不知道国民们知道后,会怎么样呢。
      一定会……恐慌,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和危机。
      再嘲讽着她父王的愚昧昏庸。
      紧扣在玻璃上的手突然握紧。
      好歹,她是国主的女儿,万人之上的王女。
      一定不能,让她的国家以这样的方式毁灭。
      一定不能。
      ——如果……如果把那个所谓的首领杀掉。
      ——如果把他杀掉,国家一定不会再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了吧。
      ——即使自己最后也会死掉。
      ——但是只要杀掉他,一切也都无所谓了吧。
      ——只要……杀掉他。

      一天。
      大概有一天,那个人没有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不知是否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感觉周遭就像是虚幻的一样。
      一切都若即若离。
      额角传来丝丝隐痛,大概是懊丧的代价。待在到处是嗜血者的地方,每分每秒都是熬煎。
      一切黯然,毫无声息地传达着什么。
      好像是在说。
      「看吧,她马上,就要死掉了。」
      紧紧握着玻璃杯脚的双手再次溢出汗水,无法停止地颤抖起来。像是因噩梦的纠缠而在午夜惊醒,重复大口大口呼吸的狼狈样子。
      望向玻璃窗外的夜幕,不知何时悬挂起了赤色的月亮。惨淡的红光,好像那个人的眼睛。
      「呜啊!」
      就差一点,杯脚的碎玻璃部分划到手腕。
      无法摆脱和抵制的这份恐惧,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心脏。
      「不……我……不要……」
      ——不要死。
      ——不要成为魔鬼食物的供给。
      「我……不要死!」
      又是一个人待了大约很久,天空的漆黑似乎从来未退却过。
      或许没有很久,只是哀戚扰乱了心。
      朝颜轻轻地低下头察看着自己布满汗珠的手心。
      竟不知不觉,用一种姿势待了这么久。
      手心谨慎握着的玻璃杯脚,那尖利的部分一定可以取任何人的东西。
      这是在与魔鬼同住的地方,唯一一件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
      心里想着,就要用它来夺取那个魔鬼的生命。
      朝颜听到了外厅很轻的脚步声。
      看来,是要终结一切了。
      朝颜侧过身把头部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双手覆盖住那份利器紧扣在胸前。
      门开的声音。
      闭紧双眼,但一幕幕血腥的场面仍是从眼前闪过。
      冰冷的深入肌肤的獠牙所带来的痛感。
      以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血液的大面积流失。
      如果再来一次,就一定会丧命的吧。
      脚步声已经接近床边,紧握着利器的手不知不觉地又颤抖起来。
      如果失败的话,如果失败的话。
      那么不仅拯救不了国家,自己也会先一步死去。
      ——不可以……失败。
      短时间内一遍遍地心里重复,只为已经那双慢慢靠向自己的手臂。
      就是——现在!
      猛地直起身子,迅速转过身躯。
      单手拿过玻璃杯脚最尖利的一部分,刺向来者。
      这一定是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甚至掺杂着一些疯狂。
      拜托,神明,请保佑我。
      请保佑这份利器,可以刺穿他的心脏——
      从来没有想到过。
      眼睛睁到最大,看着他用手挡在了心脏前面。
      被尖利刺入的部分,渗出丝丝血液。
      滴落在地板上,绽放了暗色的花朵。
      「你……」
      朝颜此时该在心里嘲讽着自己的。
      他是魔鬼啊,一定会干出人类无法干出的事情来。
      来自对方的气力在此时释放,身体因为大力的抻拉而向前倾。
      杯脚已被他夺取丢在地板上。
      毫不涩滞的响声,燃起的是心中的绝望。
      身体撞在他的胸前,双肩又被冰冷的手捏紧。
      「太高估你自己了,人类。」
      「你不是第一个想要杀掉我的人。」
      「却是第一个想用这种方法杀掉我的人。」
      简单的几句话,更加重了内心的绝望。
      低沉的声音,冰冷直接渗入骨髓。
      感觉到他的发丝已经垂落在自己的肩上,本应该做些什么抵抗的她又像那晚那样愣在了那里。
      脖颈部位立刻感到了冰冷和刺痛。
      又是那样的感觉。
      这一次,感觉到血液的渗出要比上一次快得多。
      感觉到几乎没有多余的茜色沿着锁骨流下,全部全部地都已被他吸收。
      ——不……不可以。
      ——如果再来一遍,我会死的……
      ——我会死的。
      「不要!」
      像是颤栗了惊悚一般,朝颜释放出残存的力气推开了他。
      被咬过部位的疼痛感,也在那一瞬间加倍。
      「不会让你……」
      「我不会再让你吸食我的血!」
      毫不畏惧的吼声,甚至朝颜自己都觉得那是她平生莫大的勇气。
      对方,丝毫不在乎地,维持着那双被赤光填满的眼睛。
      「你以为,你是什么。」
      那是过于冰冷的一笑。
      「你,还有别的人类。」
      他依旧冷笑着走向自己。
      「全部都是,盛血的容器。」
      朝颜感到,自己不再是余勇可贾。
      他的脚步声那样沉重,似乎是引自己坠于地狱的魔音。
      已没有后退之路的朝颜,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跌坐在床上。
      他的手又立刻将她禁锢住。
      身体向床上倒去,并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制感。
      他的发丝掠过她惨白的面颊。
      「只不过,会动罢了。」
      这个夜晚最后的语言。
      便是这句话之后,獠牙再次深入肌肤的声音。
      沉重,干脆,混杂着绝望与欲望。


      IP属地:河北3楼2017-07-25 18:36
      回复
        叁.
        还能再次睁开双眼面对世界,是朝颜再次醒来后所疑惑着的。
        她最先的反应是去触摸颈项处被深深咬过的痕迹,从昨夜再次流失血液后的不适感已逐渐消失掉,被冻结的身体已回归温暖。
        十指轻松地在柔软的床榻上舒展开,朝颜把头向后垂去,没有在意脖颈出隐隐约约的痛楚。
        她释然一般呼出一口气,感觉到旁边传来有些刺眼的光。她意识到此时已脱离夜的笼罩,但也奇怪着这里会出现太过刺眼的光芒。
        她抿起唇蹭了蹭自己披散着的发丝后侧过头想要察看光芒的来源,但眼角余光所瞥到的一切几乎让她从床上跳起来。
        枕在她身旁靠枕上的男人似乎是受到她大幅度举动的影响而缓慢睁开了双眸。
        朝颜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如同王宫花园中蔷薇颜色的眼睛,澄澈魅惑。
        她盯着他半睁开的眼睛出了神,过了很久才注意到他散开在床铺上细长的发丝正被自己的双手覆盖着。
        也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带着冰凉感的发色。
        因为冰凉而回过神的朝颜打了个寒噤,立刻拿开双手挪动着身子向后退去。
        「你……你……」
        朝颜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样愚蠢的话吞回到腹中。她记得女仆曾告诉她他的名字。又想起昨夜意识涣散的一幕,撑在身体后面的手臂不由得开始颤抖。
        双腿向后折叠托起整个身躯,朝颜才发现此时自己的衣装已不再是黑色的覆膝礼裙。瘆人的颜色完完全全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其相反的纯白,从胸口部位垂落的浅粉色蝴蝶结足以缀到腰部。
        梵洛伽也屈起右腿,黑色的长裤被某些光照得发亮。白色衣袖被挽到手肘部位,悠闲地搭在翘起的腿上。
        从他缺少些血色的双唇间,吐出深沉的声音。
        「为什么你还没死。」
        ——有病。
        朝颜毫不犹豫地在心中为这个人下了这样的定义,身躯也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向后退。
        「我的吸食量已经超过了平常的范围,而你竟然还完好无损。」
        他的膝盖已经接受到了床榻柔软的触感,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想要抓住她向后移动的肩膀。
        朝颜则咬着牙往后退,看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离开原来所在的地方时则更加惊慌。
        「再往后退,你会从床上掉下去的。」
        朝颜因他的话停止了后退的刹那,肩膀又被巨大的力道紧紧捏住。
        整个身体随着力的方向前倾,骨骼的生疼感被分散到了另一只肩膀。
        梵洛伽双手抓住朝颜的肩窝,拇指轻轻滑动在她细滑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向她的身体传递着他独特的永远无法改变的温度。
        「作为人类来说,这真是惊人的回血速度。」
        他说着又把头靠向了她的颈部,再次令她毛骨悚然。
        「你的身体又被滚热的红色填满了呢,香味更加浓重了哦。」
        他把嘴唇贴到曾经被他咬过的部位,舔抵着他所带给她的痕迹。
        手臂开始胡乱地挥打希望挣脱开他的手的同时,朝颜也在不断地摇着头。所反抗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要再让獠牙冰冷的温度刺入身体。
        「走……走开!魔鬼!」
        「那只是人类对我们的独特见解而已。」
        梵洛伽离开朝颜的颈部,看着她反抗的样子勾起唇角。
        「就是像你那样的,不自量力的生物。」
        朝颜顺势推开他太过于靠近自己的身体,力度要比昨晚大许多。等他的手离开自己的身体后,她向床下迈去,脚尖接触冰凉的地板。
        她甩了甩散开的长发,手握成拳。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没有资格这样说!」
        他的冷笑又让她的恐惧感加倍。
        「是啊。但人类是我们最好的食物,这一点就够了。」
        注意到了她更加紧绷的身体后,梵洛伽离开床榻,没有直接到她身边,而是取来了放置在窗台上的半球形高脚杯。
        在后脊已经紧紧贴着墙壁的时候,朝颜才意识到她如今只能看着他托着杯中的液体徐徐向她走来。
        玻璃杯中荡漾着的茜色,像是血的颜色,但没有散发出浓重的腥味。
        梵洛伽将杯沿贴到朝颜苍白的下唇上,双眼一丝不露地捕捉她的犹豫。
        「喝了它。」
        「喝了它,能减轻你的痛苦。」
        见朝颜不动,他便补充。但片刻后又见她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后,梵洛伽干脆用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脑后,毫不吝惜地把里面的东西灌入她口中。
        她虽然双手覆盖着嘴唇大力地咳嗽着,但梵洛伽已然确定那茜红色融入了她的身体。
        他哼了一声。
        「不想崩溃掉的话,就每天按时把它喝掉。」
        她交叉的双手捂紧喉咙,不明所以地看着正俯视着自己的他。
        「我决定把你留得更久一些,就为你比其他人更好一点的体质。」
        阳光因没有窗帘的掩盖而刺入玻璃窗,洒在他身后的光线又形成了铺在地板上的影子。
        梵洛伽告诉朝颜,血族牙齿上的毒液通过吸食人体血液而逐渐渗入人体,会使人类的体质发生变化。
        当这种体质已经开始变化时,被吸食血液的人类会感到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迷茫,越来越渴望血族所需要的东西。
        然后,在不久会因此而撕裂自己的心脏死去。
        她在他简短的解释后,伴着那话语尾音的消失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弯曲在手臂上的时候,因为没有被衣料覆盖而被刺得生疼。
        梵洛伽又用了不费功夫的时间,为她解释了刚刚被灌入她喉中的液体是能够控制这种体质改变的药物,那也是不会让她痛苦的原因。
        这种药物,至少每天喝一次身体才不会出现异样。前几天她昏睡的时候,都是看似无神的女仆小心地给她服用的。
        听他这么说,朝颜心中升起了更为可怕的猜测。
        或许以前那些来到他身边的女子,有大部分都是因为被吸食血液后没有得到药物的眷顾而痛苦至死。
        她这么想着,心脏部位传来了久违的燥热感,在额间盘旋着。
        她连着皮肤与衣料紧紧拽在一起,生怕她能感觉到的剧烈的跳动声被旁边的人听见。
        朝颜跪在床榻上,膝盖下的柔软感并未让她释然。
        她还是在抖动,拘束着她此刻的行动。
        她小心地侧了侧头,眼神全部汇集在眼角处,注意着那个在她身后悠闲地将躯体靠在床头上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独有的诱惑般的异香。
        梵洛伽大概是察觉到了她慭慭的视线,睁开了左眼疑似在回应着她。而朝颜则在看到一束玫红色在昏暗中绽开时,紧张地又转回了头。
        朝颜将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心脏部位的燥热感被深深地呼出。
        她在想他还在这里干什么。
        看这个样子,梵洛伽短时间内不会再吸食她的血液。既然如此,他不赶紧离开却还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他不是那个女仆口中的所谓首领吗,平时应该会很忙才对,像她的父王一样。
        可是他现在却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待在这里,待在她身边,让她所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无比压抑,肢体也全像被铐链禁锢住了一样无法自由行动。
        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讨厌这个人,更讨厌在他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闭上眼睛沉思着的朝颜被吓了一跳,肩部的微微一震自然没有逃过身后人的视线。
        她没有回过头去,也没有放出一句语气词。她想梵洛伽此刻一定在盯着发抖的她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而她又讨厌看到这些。
        基于各种讨厌,她什么话也没说,光明正大地无视了他的疑问。
        自认为做了一件不错的事后,朝颜发现有冰凉感逐渐贴近后背,凝固了周遭的空气,让她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她慌忙地低下头,意识到那个男人的手马上就会扳上她的肩膀。
        「朝……朝颜。我叫朝颜。」
        大概是因为紧张和在心中用力地回避恐惧感,她将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两遍。
        然后,没有再听到梵洛伽的声音。当然,对于他的声音,她并不期待。
        梵洛伽停在她背后的手掌渐渐放松后,重新坠落回了身侧的枕边。
        他眼前的少女,似乎在背对着并回避着他自由地放纵地呼吸着。
        曾经来到他的身边,渴望着得到幸福的人类少女,用她们短暂的生命诠释了对血族这种永远与他们存在于一个世界的生物的恐惧。
        她们的笑容在他用赤瞳面对她们的时候就已消逝不见,此后也再也无法补回。
        她们在他的牙齿下度过用秒来恒计的时间,或是失去了支持生命的东西像人偶般垂下脑袋和手臂,亦或是用扭曲的面孔对待这个世界,已经变为利爪的手生生地穿透肉体将心脏撕裂。
        无论是怎样死去,生前对于他的恐惧感永远是不改变的。与敌国签署契约的五年来,他早已看厌了那样的姿势和那样的表情。
        对于这个体质特殊但依旧用颤栗维持心跳的少女,他所真正渴望的,除了她身体内循环再生的滚热的赤红色外,没有其他。
        「不好听。」
        他在很久以后才发表看法,这之后便将发丝深陷靠枕,侧过头闭了眼去。
        「跟你无关吧。」
        声音意外地,掺杂的怔营相对于之前减少了许多。
        就在梵洛伽说出对她名字的见解后,朝颜不知原因地减少了他在旁边的拘束感。
        梵洛伽略微睁开眼睛,模糊地映出朝颜垂在脚边的褐色长发,有些紧贴着她的后背,有些又柔顺披落,不与她的衣料接触。
        他看见她的蓝色眼睛半睁开着,眼神莫名地空洞。
        朝颜突然伸出手揉了揉疲惫的眼角,停止刚刚说完话后的思索。
        「这个名字是和我的两个妹妹一起取的。」
        朝颜在迷迷糊糊地说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后悔了。梵洛伽则挪动了下肩膀。
        「哦?你不是独女?」
        他这么一问,朝颜也倒更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对他说出去。
        她蓝色的眼珠覆盖住眼角的一片眼白,视线游走到了窗外。
        太阳放射出的光芒,好像是通过了重重阻挠才进入她眼中一样。在房间内直视光源,并不会刺痛眼睛。
        「以前不是。母后在十五年前生下了我和我的两个妹妹,但她们在出生后的几个月就死了,我也没有见过她们的样子。」
        朝颜把头靠在一侧的肩膀上,脸颊轻轻揉蹭着搭在上面的长发。
        「但是父王说我们是三生,所以样子是十分相似的。虽然我再也看不到了。」
        「死于疾病?」
        「大概是和心脏有关的疾病,他们没有详细地告诉我。」
        朝颜呼了口气,梵洛伽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透过纯净的玻璃的光束照射到了她抵在床铺上的手掌边,朝颜在去看突然而来的阳光时,注意到了梵洛伽轻蹙着眉向她的方向侧过身躯。
        她又看了看外面愈来愈显眼的太阳,更加肆意地绽放它的光彩。
        片刻后,她挪动着小腿,将大致身躯面向他,声音细微得也只有他能够听得到。
        「你……在排斥阳光?」


        IP属地:河北5楼2017-07-25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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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朝颜曾在国家军队又一次败给那些不明生物后偷听过将军与她父王的对话,不得不说,她也因吃了一惊而第一次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他们是一群眼睛会放光的家伙。有的不人不鬼,但有的却是人类的模样。我们的交战几乎都是在夜晚和阴雨天的时候,他们总会披着黑色的斗篷。」
          「甚至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直接就能咬断将士们的脖子。他们还能控制火焰和雷电,几乎无懈可击。」
          「将士们不擅长夜间作战,但敌军总是在夜间偷袭,将士们根本无法抵挡住那样猛烈的进攻,属下与其他将军,也根本无法正确指挥,只能一味地逃,一味地逃……」
          梵洛伽给她的各种解释总是言简意赅,几句认为命中注定的话,就让她理解了血族为什么会选择在晚上与人类交战。那是因为他们这类的生物除了天生与血为食外,还与人类有着另一个巨大不同点——
          生于黑暗,活于黑暗,排斥和畏惧着阳光,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行动于黑夜和少有甚至没有阳光的天气。
          在听完他一句话中的最后一个字后,朝颜首先为他们这种生物感到悲哀,她认为人的生命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阳光的。被万物尊为神圣之物的太阳,它的光芒根本无法让任何生物抗拒,它像是掌控着生命的初始和结束,提供着必须被补给的力量。
          没有阳光,失去了沐浴着阳光的生活,怎么可能还会有生物活下来呢。如今看来,是她和她的国家太过孤陋寡闻,毕竟她所存在的地方仅仅是这个世界的沧海一粟,她从小被灌输的知识概念,实际上也与世界真正的一面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将军们所说的吸血鬼这样的另一面,更是不想也不愿意去相信真的有这种事情,但梵洛伽的话,再联系上这几天来她所受到的恐惧和痛苦,都使她不得不相信。
          仅仅几日的遭遇,就让她意识到了世界还有太多太多神秘的东西,不为她所知道,甚至不为更多人所知道。
          吸血鬼这样特殊的体质和习性绝对会对人类的生存和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梵洛伽也在刚刚和她不屑地说着人类就是他们最好的食物。不是生吞活剥,也不是用各种方式食取肉体,而是吸取对于他们的生命活动来说起决定性作用的血液。
          然而他们不需要补充食物和水分,只需要血液,这么说来血就是维持血族生命活动的唯一的东西吗?如果没有血,他们是不是会死呢?
          但是朝颜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找不到血,尤其是梵洛伽有着地方首领这样与国主相比的身份,这样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发生。
          既然这样不行,不如先想想眼前的。她已经亲眼见识了吸血鬼的确对阳光抱着像她对他们抱有的恐惧和排斥感,既然有了无法逃避的克星,那不如就设计让那个讨厌的家伙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那么,究竟该怎样把他引到太阳下呢?
          朝颜用双脚搓动已经凌乱的棉质床单让身体转一个方向,褐中带紫的细发垂落的梵洛伽眼前,他睁开一只眼睛刚好看见她重新落入他视线的背脊,手指般细长的吊带下分明的脊骨犹显惨白。
          他眼前的少女已经将头抬起了长时间保持这种姿势不会疲累的弧度,双眼有些失焦,嘴唇时不时地抿起又时不时地放在牙齿下感受疼痛。
          梵洛伽只是观察着她在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变化的面部表情,又想起了刚刚和她说过的话。
          他知道人类是会胡思乱想的生物,他刚刚为她解释的话最可能引起她在脑海中想些什么乱七八糟而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突然笑出了声,成功地吓得她抖了抖双肩,然后再悠悠开口。
          「你有思考 如何把我带到阳光下杀了我 的时间,还不如好好躺在床上睡觉让血回得更快一些。」
          朝颜转过身来面对梵洛伽时身体向后不稳地一倾,在他旁边摆出摔倒一般的姿势,汗雾不知在何时蒙上了脸颊和鼻尖,让甩来的碎发黏在了脸上。
          几乎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真实的她根本不会在被他说中了心中所想后镇静地掩饰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想要恶作剧的孩子恰好被抓住了即将在面包上涂抹辣椒的手。
          这个男人此刻又用一双被地狱黑暗洗礼过的玫红色丹凤眸紧紧抓着她的眼神,让她恢复焦距的两片蔚蓝逐渐被其映入的魅惑所吞噬。
          「你,你……」
          为了不被催眠,朝颜热着脸把视线放到了床头依靠的黑色墙壁上,情不自禁地让小腿和被单用力摩擦向后退去。离他越近一分,呼吸就更加压抑一分。
          「吸,吸血鬼……」
          朝颜用咽口水的方式作为停顿,眼帘不时地抬上抬下,睫尖的水珠仿佛被周遭冷却的空气冻结住。
          「吸血鬼……竟然连读心术都会吗?」
          「是你太蠢了,人类。」
          不加任何修饰的话,每个音节都释放着不屑和讽刺。梵洛伽再次成功地让朝颜用慌乱之外的眼神猛地看向他,而自己则像在狩猎时突然与束手待毙的猎物对上视线一样,尽情享受着即将扣下最后一声扳机的兴奋和满足。
          他的肘关节抵住床头,身体借力坐了起来。朝颜则更加后退,直到足尖已经触碰到了床沿。
          「所有的想法都分明地写在了你的脸上,眼睛,和汗水里。」
          梵洛伽将左腿屈起作为左臂的支架,右腿也弯曲地躺在床上。
          「首先,你不会掩饰这颗心驱动着你的大脑所生出的想法。其次,你更不会掩饰被戳穿了事实以后从外至内的感觉变化。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狼狈吗,人类。」
          朝颜在他说完前一句话时,真的用手触碰了脸颊到眼角。可等他说完后,立刻像炸了毛的山猫从床上站起来恶狠狠地俯视着他。
          「要你管!有病!」
          「我好心提醒你。」
          等朝颜连磕带绊地重新感受到地板的另一种冰冷,他的话像黑色的魔爪拽住了胳膊而不能前进。
          「近千百年,那颗火球对于我们已经没有死亡的威胁了。之所以会排斥,是因为久居黑暗,看到与其相对的环境难免会感到不舒服,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唯一能让我们死去的方式——」
          让朝颜立刻充满兴趣的尾音延宕在空气中,让她转过了身躯。
          她睁得大大的蓝色眼睛有着玻璃球的纯净透彻,充满了求知的渴望。但梵洛伽也丝毫不介意在看到这份渴望后,再用戏谑的语气泼她一盆冷水。
          「很可惜,没有能够让我们与这个肮脏的世界说再见的方式。」
          少女立刻不由分说地将双手撑压在床沿,激烈地嚷道。
          「你胡说!如果没有血的话,你们……」
          「你觉得,那种事情可能会发生吗,人类。」
          此时的朝颜应该已经全身湿透,双眸直直地盯着他,咬合的齿间咯吱作响,却无法发出任何抵抗的音节。
          当然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她垂下头在内心为自己作了答案,像断了线的纸鹞离开了能够保护她的细线的束缚,迷茫无措地飘向更高的海洋。
          当看似厚重的红色天鹅绒被子覆盖在肩部以下时,恶魔就在身边的真实感立刻从心脏蔓延开来。
          当朝颜已经对一切感到绝望的时候,再一次感受到了手臂已经断开的掉线人偶的辛苦,因为梵洛伽不经意间使出的力气足以让她拥有肘关节被撕裂后血肉粘连的疼痛.
          又一次被强行地拉到了床上,耳部触及到枕头柔软的质感时,她最先的反应是用双手紧紧把颈项捂住,却只被身旁的人说了一句「我累了,你快点睡觉不要折腾,人类」。
          于是她稍微抬起头看向他的睡眼,他的身体也保持着和刚刚她醒来发现他时的的动作小憩。
          朝颜撇了撇嘴。因为不想面对他从而翻过身背对着他很可能下一秒就睁开来的眼睛。
          她的身体瑟缩蜷曲着,只有肩部和手掌露在空气中,散开的发丝在被褥上摆开飘扬的弧度,有些已经搭上了梵洛伽的手臂,只是并未为他所在意。
          她的眼睛根本无心情合上,缀满或长或短的发丝的脑袋晃动着小声地摩擦着软枕,膝盖以下几乎都呈冻僵状态。
          ——对了,他们是只能在晚上活动的,所以会选择白天休息吗。
          朝颜利用枕头对头部不停地按摩了良久,混乱的思绪才理清了一条线,明白了梵洛伽待在这里的原因。
          ——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今日的阳光太刺眼的关系他才在这里放松般地闭上眼睛的吧。
          朝颜又转过了身,被子与双腿一起弯曲,头的后部几乎都能贴到背脊,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的蓝光中充满男人依靠在床头颀长的身形。
          嘴角总是会有自然形成但不被朝颜感到美好的弧度,就如同闭着的眼睛。眼角上吊得合适到位,朝颜从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也能有这样长的睫毛,已经能够与垂落的碎刘海交在一起。整张如精心雕琢出的俊美寐颜,果然是超越了人类的不太真实的天作之物。
          长发但是不对称的发型也是最显眼的地方,左侧的鬓发只垂及耳下,右侧发梢却能到腰部以下。
          左耳耳廓上三片白色细叶状的耳饰无法看出制作的原材料,但与浓密的紫色搭配虽然明显却不突兀。
          ——也许是只有晚上才能工作然后累了的缘故?既然他是什么首领,那就应该和父王一样才对……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梵洛伽在这样休息了,刚刚又和她说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话,朝颜断定他应该是累了。而现在,或许是所有吸血鬼的休息时间。
          可是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她完全听不见他的鼻息,沉睡时所发出的均匀呼吸声。白如纸张的脸,闭着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身躯,再加上无法听见的呼吸声,看上去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朝颜将被子从肩膀移到胸部以下,支起上身的同时伸出了刚刚掀开被子的那只手,除了食指以外的手指弯曲着,指尖触碰到了一起,向梵洛伽的鼻尖移去。
          「你就不能不折腾了吗,人类。」
          还保持着只伸出食指的动作,手腕却已经被冰冷的两根手指固定住。梵洛伽没有睁开眼睛,刚刚嘴唇的确是动了一下才发出刚刚的声音,但只用拇指与食指便让朝颜的手腕悬空。
          不如说已经做好了差不多的心理准备,才不至于受到了惊吓后再跳起来。
          她倒是比较喜欢他闭着眼睛的时候,至少没有让她感到胆寒的玫瑰色,没有能够堵住她所有话的看似淡然实则犀利的视线。
          朝颜咬着嘴唇咽了咽口水,没有试着把手抽出来是因为知道她无法做到。
          「我只是去确定你是不是死了。」
          梵洛伽的玫色双眸随着她的心跳声睁开。他向她的方向偏了偏头,拇指与食指的角度渐渐变小,眸色覆盖住眼白。
          朝颜看到他转来的视线突然一惊,从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扩散到了骨髓。
          「放开我的手,吸血鬼。」
          朝颜不太想用「蹬鼻子上脸」形容梵洛伽在她说出那句命令后的行为,她自己也有些疑惑刚刚怎么会如此泰然。或许该为自己的勇气赞赏一下,但被抓得越来越紧的手腕让她的左眼不停地眨动,呼吸都有了一点困难。
          她抿成一条缝的嘴唇因缺失太多水分已经起皮,忍受身在血族领域压抑扑面而来的同时,还要受到身体上的折磨。
          ——真是过分。
          她这么想着,梵洛伽的视线仍在捕捉她镇静中的慌乱。她发现他的眉宇微皱,透露出不悦。
          「别用那种恶心的名词称呼我。」
          他在跟她的所有对话中,音量几乎都保持一致,只有语气的变化才能让人感受到他或许也是个有感情的生物。对朝颜来说,他的话从没有让她产生过好感,而是她最为难过的东西。
          简简单单的一句命令,就能让她彻底无话可说,即使想说什么也不敢说。
          她闭着嘴用鼻尖呼吸着,发出颤动的声音。
          「……我也有名字啊,你不也是一口一个人类地叫个没完。」
          朝颜在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脸,却没有感受到他视线所带来的寒意。
          过了一会儿,疼痛的来源感到了一阵轻松。手腕处不再被捏紧,她便赶忙抽回手放到另一只手的指间轻轻按动被捏疼的穴位。
          她隐约感到梵洛伽在轻笑,也像是在极力地忍住笑点。
          「你的名字?」
          她好不容易对这样一句问句产生了兴趣,刚刚抬起了双眼。
          「——朝霞?」
          ——你全家都叫朝霞。


          IP属地:河北6楼2017-07-25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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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那么,在你们人类那边,夫妻双方应该如何互称?」
            当朝颜无比耐心地给他解释她名字的正确发音,以及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不希望他叫她的名字的过程中,余光发现他一直都是在笑着。
            比平常加深的弧度浮上嘴角,魅惑的瞳色不知怎地浅了很多。
            朝颜眨动着双眼,寻思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难道是要与她以夫妻相称?
            ——不都已经被说成容器了吗,算什么夫妻。
            虽然在她的国民看来她这是出嫁,但事实上只是作为一个可以不停供给营养的不经过特殊保护暂时不会腐烂的食物献给她所谓的「丈夫」罢了。
            她睁开一只眼睛瞥了梵洛伽一眼,然后闭紧并转过头思索。
            说实话,从小都被关在王宫中的朝颜身边等于被罩上了一个金色鸟笼,高大宽阔,看似无边,但始终有着一层必须将她和外面时间隔起来的界限。她在鸟笼中被规规矩矩地约束着,学习着一个高贵的王女该知晓的知识道理以及繁文缛节。
            但是从出生到如今能够出嫁的年龄,她很少向往外面的世界。实际上是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根本无暇顾及自由的美好。
            因此她根本无法知道在王宫之外,平民百姓中夫妻是如何互相称呼的,但她猜测应该不仅仅是互叫名字。
            在她的身边,离她最近的就只有王宫内的人,更多的是侍女,但她们根本不可能成婚。自然,侍卫也是。
            她是国主与王后所生的唯一王女,在她之上没有任何旁系的兄姊,她也仅仅有两个异母所生的弟弟,但是都没有到获得亲王名位的年龄,更不必说成家了。
            再来,就是生育她的父母,这个国家的国主和王后。她每天都会去向他们问安、和他们一起说话。
            ——那么父王和母后是如何互称的呢?
            她注意到梵洛伽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些急切,一种他马上要来抓住她的肩膀的感觉袭上心头,有些害怕后回过神仔细回忆她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候。
            她记得在王宫中除了她和两个弟弟以外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每天要进宫的大臣们都尊称他为「陛下」。她的母后和她父王的其他妃子也是这么叫的,至少在她的面前是如此。
            而她的父王每次和她母后说话的时候,都只叫她「王后」,更是出乎意料的冷淡,有时候更是不需要这些称呼。
            朝颜摇了摇头,她知道她不可能和梵洛伽像她父王与母后那样互称,于是干脆放弃了联想,直接脱口而出。
            「我觉得我们这么叫也挺……」
            不悦和冰冷的语气在脑海中直刺而过让朝颜突然住了口,而梵洛伽此刻也像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一样增深了瞳色。
            ——他刚刚说,不让我用吸血鬼称呼他。
            朝颜还记得女仆对她解释过,他们这一族名为「血族」,通常被别人叫为「吸血鬼」。如今大概明白了,能够获得这样的别称与他们的生活习性还是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而在梵洛伽对和她说话的时候,也只以「血族」自称,刚刚那句命令包含的情感又很真实,足以证明他厌恶「吸血鬼」这个名词,更厌恶别人如此称呼他们一族。
            虽然还是觉得「吸血鬼」更适合作他们一族的官方名称更合适,但朝颜现在不想惹他,只是努了努嘴。
            「我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如果说在得知了出嫁新娘与山彼岸这些不明生物的真相后,不想坐以待毙,而是以杀了他为目的待在他身边,那么朝颜首先知道的一点就是不能硬碰硬。别说几个她都无法单纯地将他杀掉,就算杀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吸血鬼,自己根本无法逃出去。
            朝颜想了想觉得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到底如何才能杀了他。
            不过看眼前,她还是应该与他靠近点,不能表现出一副回避和恐惧的样子,让他相信她没有其他危险的意思,才能尽快地找到他的弱点。
            她将双手互相覆盖捂住了胸口调整好心态,因为接下来的生活也许是她人生中最重要以及最后的一部分。
            梵洛伽没有说什么,但表情也不像刚刚朝颜看上去那样可怕。他不知道如今的心情能不能算沮丧,毕竟他刚刚的问题被她这么一回答等于是白问。
            他是因为她纯净炽热的血以及异于常人的回血能力才决定把她在自己身边留的更久一些的,但刚刚的样子似乎真要与她过夫妻生活般的可笑。
            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感情,他也曾经想过与战败过嫁过来的人类女子生活,但就在第一天让她们看到他的真实面目后,有些就真的发疯了。更不用说告诉她们关于他种族的真相,必须让她们接受每天过着血液被取走的生活。像现在这样,能够一起坐在床上稍微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朝颜还是第一个。
            但人类是更复杂的生物。
            他能够猜测到这个再次来到他身边的国家的王女,是一定要反抗他的。不过不再会像她最初想要急切地杀了他那个疯狂的样子,而是会为了她的国家打一场平静的持久战。
            如此的话,和她玩玩倒是未尝不可。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有足够的能力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举行种族转换的仪式,他也可以接受新的生活。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在人类的世界,女性一旦出嫁了,那么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她的丈夫。」
            抱着他一定不知道的心理,朝颜打断了他的思路,为她刚刚的那句话做出了解释。
            与此同时她转过了头,与重新把视线放在她身上的梵洛伽对视,忍耐着压抑的感觉。
            「即使我是国主的女儿,也不过是能比其他人嫁得好的几率大了一点。到了出嫁的年龄,父王就会在朝中选择一位地位比较高的大臣或是将军作为我的丈夫,让我在某一天穿着华服、流着眼泪离开皇宫。」
            「我没有爱情,王室子女的婚姻并不是他们能够支配的,这还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尤其是对女子来说也是残忍的。所以我还是很羡慕王宫之外的,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的女子。她们有机会拥有爱情,有机会成为自己婚姻的真正主人。」
            「虽然我对那种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曾经听母后说那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她与父王曾经拥有过,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所以从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我,没有想太多就接受了父亲希望我嫁过来的请求,因为这是为了国家。」
            「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怎么也没有想到,毁掉你未来的竟然连人都不是。」
            朝颜感觉梵洛伽又靠近了一些,她确定刚刚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没错。他低着头,而她抬着眸的时候发现她刚好又能对上他在自己正上方垂下来的眼睛。
            像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浸入水中一般,平静而又深邃的颜色大概没有人能不被吸引。
            ——但是嫁过来的两百多个女子,从没有这样欣赏过吧。
            她的视线从他的瞳间刻意避开似的转移到了旁边,接着看向了自己跪坐的双腿,让上下眼帘的睫毛合到了一起微微颤抖。
            「我只是在想……」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清她的发际线,但梵洛伽也能够感受到她被遮住的纤细的下巴在晃动着。
            「那二百多个女子是怀着憧憬和希望来到你身边的,而你却以那种残忍的方式破坏了她们唯一的希望。」
            空气被平静的话语冻结,甚至让已经习惯于沉浸冰冷的梵洛伽感觉到身体变得僵直。他只是缩小了上下眼皮的闭合角度,玫色的瞳孔中盈满倔强的紫褐色。
            他意外地发现她不再抖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该如何面对他、和他说话。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泰然自若地面对他的眼睛。
            他又弯起嘴角,面孔面向了正对床头挂在墙上的一副印象派画框,身体向后仰去便回复了原来的姿势。
            他被黑色皮质衣料贴身覆盖的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放在上面的脚稳定地上下摆动着规律的节奏。
            「这么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就毁掉了那么多女人的希望,真是意外地伟大。」
            ——……我忍。
            梵洛伽即使不睁眼,也能知道朝颜此时一定在瞪着他,而且瞪了足足五秒。
            他又听见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跪在床被上的双腿直立起来,利用双足移动身体所面对的方向,与他的视线保持水平一致。
            「如果说……」
            「如果说你能答应我,除了我不会再娶任何人类女子,我会一直做你盛血的容器,一直待在你身边。」
            朝颜用眼泪来抵触说出非真心话的代价,手心与左胸的接触让她感到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料是在太薄太薄了,如果指甲没有在来这里之前特意修整过,一定会为自己的身体印上红印。
            因为梵洛伽躺在她的后边没法看见她的正脸,所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她可以尽情地让眼泪流淌一会儿,同时还要思考着如何快速彻底地把它们擦干。
            她想如果她真的这么做,而梵洛伽也答应了,那么她的国家的未婚女子应该都会安全了,都不会把她们的一生再葬送在充满血和黑暗的地方。
            为此,她只有现在才无比庆幸她有这样的体质,异于常人的回血能力和速度很被他看重,也被说了要将自己留久一些。
            留久一些,是多久呢。
            她最多能被留多久呢。
            朝颜将下巴贴到膝盖上,双臂环住双腿,闭着眼睛只等着他的回答。
            她自然知道自己——该说是全部人类对梵洛伽来说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或者干脆是可以充饥的食物。但也希望依靠这个天生特殊的体质,在这里待得久一些。越久,或许就越能拯救一两个人。
            如果这种行为也可以被定义为拯救了国家,那更是义不容辞。
            「看心情。」
            朝颜承认自己被他这样一副无所在意的态度激怒了,但还没来得及克制着心情去嚷他一两句,就感受到被自己坐在身下的被子离开了身躯。
            蔚蓝色的瞳孔中,唯一温暖柔软的长方形厚重被单在空中甩过只是几秒的时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重新回到了身上。
            但她注意到被单覆盖下的身躯不只有她一个人的,还有另一份冰冷贴了过来。
            接着她被一只僵硬的手掌扣住肩膀向后倒去,披散开来的发丝贴上蓬松的软枕。那只手在她躺下之后平放到她的锁骨处,用力地按住几乎让她无法动弹。
            朝颜只能稍微将头转向旁边,缩小的瞳孔中映出了梵洛伽躺在她身边并用没有按住她的那只手臂的肘关节抵住枕头,手掌撑着下颚。
            足够两人用的被子的确也盖在了他的身上。而随着他的手在她锁骨处的不断移动,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你、你该不会是要……」
            「不是你说要待在我身边的吗,所以现在躺着别动。」
            梵洛伽更加靠近她,两人的发尖几乎能够触到了一起。
            但他意外地发现她全身都开始烫了起来,脸更是红得不知如何形容。
            「可、可是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你在说什么。」
            朝颜瞬间睁开了眼睛。梵洛伽的手已经扣住她没有和他挨着的那个肩膀,轻轻用力就将她扳了过来,让她的额头撞到了他的胸前。
            「你……」
            「你想多了,我对人类女人的身体没有兴趣。而且……」
            如果不是后背被他的手臂禁锢住,两人的身体也紧紧贴着无法动弹,她此刻真的很想抬头看看他的脸。
            「而且没有什么比处子的血更美味。」
            「你……」
            「我很久之前就说过,我已经很累了。」
            梵洛伽俯身轻轻说出这句话后,下唇离开了朝颜的发际线,便保持着一手环住她身体让她靠在他胸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朝颜此时又感觉到了他全身如同坠入冰窖一般的温度和他的长发坠在她脸上柔软的质感,如此被紧抱着却没有一丝呼吸困难。
            虽然心里想着 我才刚醒,而且大白天的怎么睡得着,但还是为了配合他而闭上了眼睛。
            被包裹在被单中的两个躯体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少女的身体有来自两种物质的温暖和冰冷,渐渐地也被习惯。
            意识开始变得沉重,上下眼睫停止了时不时地触碰。
            少女到了另一个世界,与外界的冰冷隔绝。


            IP属地:河北7楼2017-07-25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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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清醒的意识停留在了夜晚,因为是晴天,所以夜晚无月,天空被无数的星辰占据,散发着钻石般的耀眼光芒,成为了最明亮的自然光源。
              巨大的欧式椅正放在落地窗前,坐在上面的朝颜能够看见黑色玻璃中自己的镜影。
              她分开的五指弯曲抵触着霜露浸透的玻璃,正是自己镜影的双眸间。接着从手腕处使力,手指贴着玻璃狠狠下滑至镜中的锁骨以下,留下不明显的痕迹。
              她的双眸此时自然睁开,瞳孔却有些失焦,蓝色几乎完全平铺没有深浅区别。
              左肩向上一点的颈项部位出现了不明显的牙印,在垂落的发丝间镌刻在白细的皮肤上。她时不时地会情不自禁地伸手用食指与中指去触碰,让不规则线条的指纹覆盖在上面。
              接着传来细针刺入肉体般的刺痛,她总会因为这般感觉而清醒,瞳孔恢复了焦距后再将下巴放到肩膀处。
              这样的角度根本没法看见极其微小的两个小洞,她在领悟了这般后又利用玻璃的镜面反射出自己的样子来查看。
              她几乎不敢闭眼。
              一浸入黑暗中,浮上眼前的就会是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的恐惧回忆。
              从小接受宫廷礼仪的朝颜,每日的起居都是规定了时辰的,休息时间更是被拿捏得一丝不得错误。她从没有在白天长时间地闭上过眼睛,也不会想到就在夜幕垂落之前,她会在那个人的怀中沉睡了那么长时间。
              在这一天中阳光最黯淡的时刻,她并非是自然醒来,而是因为肉体加剧的冰冷和刺痛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好像在睡梦中听到了肉体被撕碎的声音,但意外地感受到了锥骨的疼痛。勉强地睁开眼后,只能看见灰暗中一点天花板的景象。
              她的头被他的右手紧紧扣着,被迫抬高了下巴,而离近肩部的颈项处则又被刺入了尖利的獠牙,温热的血蔓延到了冰冷的锁骨处,染红白色的衣料的同时加深了蝴蝶结装饰的颜色。
              血液流失了一部分后,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他空出的另一只手禁锢了她的腰身,牙齿每每深入索取更多的血时,他放在她腰部的手指也会自然地弯曲。
              她有些排斥这样浓重的血腥味,但双手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微动动手指让它来回敲着床被证明自己还活着。
              她努力地睁着眼睛不想要闭上。虽说梵洛伽跟她说她的回血能力异于别人,但照他现在这样好不吝惜地索取吸食,她还是会怕这样一闭眼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在视线斜视的时候,她发现致使这屋内也如此黑暗的是落地窗外即将步入黑夜的景观,于是她知道了梵洛伽突然清醒是很正常的。
              只是所有吸血鬼都这样吗,在睡醒之后就会突然饥饿,不管身边的人是怎样的状态,直接拽起来就开始进食。
              朝颜渐渐接受了自己被突然咬醒的事实,静静地只等着身体能够快点离开他。
              当她被扶着肩膀放到枕头上时,意识依然清醒着。深蓝色半睁开有些失焦的瞳孔中,梵洛伽在俯视着她之前是将头转到了窗户的方向,在做着用手背擦拭嘴角血迹的动作。
              他虽然背对着她,但她还是能看到他的紫发后若隐若现的浅红色光芒。但待他再转过头与她对视时,眸子还是她沉睡之前所见到的玫瑰色,但是仍有轻微的光芒没有立刻散去。
              如此他的一双眼睛就成为了房间中唯一的灯光,让她看清些许东西。
              「以后你要习惯。」
              深沉磁性的声音进入了耳膜,朝颜能够意识到他的话影射的是哪方面。接着眼帘有了他指腹冰冷的触感,闭上后僵直的身体又被柔软的被子覆盖。
              朝颜感觉自己其实没有昏睡多久就醒来了,刚被吸食完血液时的虚弱已经减轻了好多,身体虽然有些麻木但还是能够起身,将双手放到被沿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上面沾了些别的东西。
              整个房间给她的感觉还是太黑了,但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上面沾的是什么。她又下意识地将手心摸向自己的胸口,衣料上的血果然已经凝固,也变得不再柔软。
              她把被子从自己身上掀开之后,在黑暗中又摸索到了床褥上沾着血的触感,于是手脚并用地下了床,冰冷的双足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吸个血还要弄得哪儿都是……
              她抱怨地想着的时候,才迟钝地注意到梵洛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转过身面向落地窗,漫天钻石般的天体立刻吸引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小跑着将双手贴在玻璃上,微张开嘴唇感受着不一样的夜景带给她不一样的惊讶。
              在这里能看到这么多星星是很奇怪的事情。她虽然在王宫也多次看到过星辰密布的夜晚,但现在的景观绝对比她以往看到过的都要美。
              ——吸血鬼讨厌太阳,那他们会不会喜欢星辰呢。
              朝颜抱着这样的幻想弯起了嘴唇来面对她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美好的东西,因为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听到内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肩膀被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她才转过头看向旁边。
              借着密布星辰一起发出的光芒,她看到了来者的脸上也依旧被披上了星光。
              不带任何焦距的瞳孔、只保持着一条直线的白唇、过长的刘海已经扎进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感觉,这还是她最初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为她下的定义。
              朝颜向后退了退,看清了她在身上包裹的女仆裙装,深吸了一口气。
              「脱衣服。」
              ——什……
              朝颜感觉到此刻混乱的不只有这一头长发,内心更是不知道该从何联想。她开始发抖,因为搞不清女仆的意图而不停地咽着口水。
              她立刻用双手环住了身体,像受惊的猫一样光着双腿渐渐离女仆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
              直到她的后背已经靠到了墙上,在这之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女仆才迈开了走向她的脚步。
              「你……你站住!」
              朝颜倒是没有想到女仆真的听了她的话,左脚迈上前来的时候,右脚便不再行动,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虽然双瞳看上去像没有感情的生物,但女仆似乎能够猜出朝颜心里的想法,不紧不慢地用机械般冰冷的语气说道。
              「你需要换衣服。」
              刚刚沾血衣料的触感现在仍然残留在手中,朝颜有些惊呆地眨了眨双眼后,慢慢地放开了环绕在胸前的手。她又定神看了看女仆的全身,才发现她双手抱着一件衣服。
              不知是什么将她的视线拽向了身旁的大床上,她又惊讶地看到原本铺在床上的被褥都被卷到一起搁到了地上,只留下刻有精致花纹的木板。
              她没有再回过神看向女仆的双眼,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回答。
              「……嗯。谢谢。」
              当她将米色短袖接腰型连衣裙换在身上时,便看见女仆已经用瘦弱的身躯抱起了她换下来已经脏掉的裙子和被卷在一起的被褥走出了房间。而在刚刚她换衣服的时候,她就已经把那张大床用新的被子铺好,并打理好了周遭凌乱的东西。
              因此朝颜才能够像现在这样穿上干净的衣服观赏着久违的夜景,只是刚刚又被咬过的遭遇还会时不时地涌上心口,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宽敞的座椅,同时也将两边的窗帘收在一起遮盖玻璃不留任何的缝隙。无事可做只想回到床上接着睡。
              一个人蜷缩在床的中央,周遭的一切又变得更加宽阔无边,朝颜认为自己就像孤零零坠入地狱的可怜生物,只能自己给自己取暖,自己告诉自己现在还活着。
              她不禁往旁边移动着身子,觉得至少还能接触到一点没有温度的东西。
              在靠近床头柜的时候,她下移的视线看到了放在上面的一条发带。将它捧起细细抚摸的时候,才又有了久违的熟悉感。
              ——如果这是刚刚那个女仆留下的,就太感谢她了。
              朝颜闭上眼睛在心中做了这样的感激后,将与她手臂等长的纯白色发带的中央用嘴唇抿起,空闲的双手现将凌乱的发丝一根一根地从身前整理到身后,再将手指比喻为梳齿在发丝间穿梭确认它们的柔顺程度后开始整理。
              两只手的互相配合让头部变得平整,密密的细发被高高地握在了一起后,整个肩膀接受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清凉感。
              用发带固定好后,两只垂下来的手互相敲打了一下像是对任务完成的赞许。
              从小被礼仪约束的朝颜没有普通女孩的自由,而发型则是唯一被母亲放纵的一点。她厌倦沉重华贵的头饰,只以最普通自然的马尾辫作为自己的发型,幸运的是也被父亲说了「看起来活力满满」的话。
              梳好头发后,这几天一直披散着头发的凌乱感被下巴摇走,朝颜瞬间又有了精神。
              夤夜的寂静不再让她害怕,甚至会随着她生活作息的改变而喜欢上这种惨淡的静谧感。
              她的足尖再一次直接接触到了地面,整个躯体平稳地落了下来,鬓边长及耳下的碎发轻轻地晃动。
              蔚蓝色的眼睛与昏暗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再次转过了头面向遮挡着窗外一切的帘幔。
              ——究竟该如何,杀了他呢。
              在她沉重地将眼睛闭上一段时间后,重新亮起的蓝色光芒让她坚定地走出了房间。


              IP属地:河北8楼2017-07-25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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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从被抓到这个房间起,一直坐在落地窗前两个书架间的朝颜就一直用两只手的食指不停地转着系在头发上两端垂下来的发带。开始还不觉得哪里奇怪,但自从像这样把它拿到眼前来,她才认为这条拇指宽的纯白色发带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中实在太显眼了。
                她所想的并无完全不正确,不然梵洛伽也不会在她出门后小心地走了二十步不到就从背后把她抓了个正着。
                至少她认为是这条发带惹的祸。
                两个人在黑暗的走廊中对视后,朝颜立刻有了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随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走到她的身后没有一点声音,以及他为何会突然出现。
                如今看来,便能够猜到了。
                当时梵洛伽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你果然还能站起来」后,就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把她带到了这个房间里。
                朝颜能够稍微看清这里的陈设,从房间的入口来看,面对着她的是与外界隔绝的墙壁,从墙角开始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扇落地窗,总共是五扇。
                但最先映入她眼帘的还是落地窗前整齐排列的木质书架,从第二个落地窗中间开始数到房间最里面,一共有八排,每排有三个,总共是二十四个书架。
                书架前面的空间几乎都是空着的,除了紧挨着第一扇落地窗的一个欧式复古的书桌和其后面一把配套的座椅。
                朝颜唯一惊讶的,还是刚刚在自己房间里看到的落地窗外的星幕,到了这个房间已然无影无踪。
                梵洛伽带着朝颜走到这个房间后,告诉她待在这里,自己便走向了书桌并坐下,将桌上一本羽毛做书签的硬皮书翻开,不再看她。
                ——这么黑怎么看书……
                后来朝颜才觉得自己深思的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又不是人,又习惯了黑夜的生活,这种事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
                朝颜也猜测他是因为看了一会书看烦了后出去走了走,才注意到了系着白色发带的她。
                但她并不打算在旁边看着他淡然地坐在那里看书,这个充满书的房间应该值得她到处逛逛。
                朝颜站在门口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能够照明的只有梵洛伽书桌上的两个放置点燃的白色蜡烛的烛台。冒出了反正他也不需要的想法,她走到他身前拿起了其中一个,屏住呼吸没敢去看他抬起的眼睛。
                在她转过身秉着烛台走了三四步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后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便证明他并不反感她刚刚的举动,当然也不排除他很反感却没时间搭理她的可能性。
                烛台的底座和柄架都很冰手,是金黄色雕刻繁复花纹的对称形状,两端插着食指一般粗细的白色蜡烛,被细小的火焰侵蚀保持着一样的长度。
                火光在朝颜蓝色的瞳孔中不停地闪烁,随着她的行走会时不时地晃动得厉害。朝颜怕它过一会就会晃灭,于是尽量保持匀速平稳的步伐保护着她所需要的唯一光源。
                她与两朵发出淡金色微光的火焰一起在二十四座放着不同数量和类别书籍的书架间穿梭,最终一起停在了一扇落地窗前、两个书架的中间坐了下来。
                抱着「好无聊」的想法,朝颜翘起了膝盖,把烛台放到脚边后,就把坠落在身后的发带扯到胸前,两根手指围绕着带子上下转了起来,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这条发带在这种黑暗的空间是如此格格不入的。
                ——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很快,朝颜以两手并用狠狠捶着太阳穴的姿势告诉自己想这些根本是浪费时间。她转过头看现在的天色,虽然不像是已入深夜,但也已经进入她作为王女时母亲给她规定的休息时间了。
                ——那么如果把现在当成白天的话,我又该做什么呢?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朝颜的脑海中便闪现出一幅幅自己熟悉的画面。
                作为王女,她从小就失去了其他孩子拥有的充满童真的童年。
                从三岁起,她便开始学习礼仪,包括被礼仪老师认为最简单的坐姿、站姿和刀叉的使用方法。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掌握的也要越来越多,整天不耐烦地听着「王女殿下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优雅的人」这样无边无际的话,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双臂伸展开小心地让头上满满的一碗水平衡,慢慢地在舞房两端的镜子中间规矩地行走。
                仅仅八岁,就完全掌握了所有宫廷礼仪的她开始学习母亲为她将来计划好的任务。包括每天什么时段学习提琴、刺绣、钢琴、园艺、舞蹈、文化等,以及每天要完成的进度。这样的辛苦每日不断,一项学习完后,另一项还会接着补充上来,永远都没有完结的一天。
                朝颜不禁打了个冷颤。如今她已到二八之年,是国家规定的女子可出嫁的年龄,她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嫁出去,这么快就能与那样的生活说再见。
                来之前,父王千叮万嘱,告诉她一定要把国家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未来的丈夫看,她学的贵族礼仪并不是在出嫁后就可以放弃的。她本来也这么打算,谁知遇上了这种谁都无法想到的事情,她原本一个王女该有的高贵气质的优秀家教,在那个人面前已经全部瓦解。
                她忽然觉得在这里虽然有着可能时时会死掉的危险,但又有了另外一种放松。
                ——如果母后看到我这两天的行为举动这么疯狂的话,肯定在得知原因之前就会崩溃的吧。
                朝颜闭上眼睛无奈地摇着头。毕竟她是从心底排斥这些她从小接触的东西,所以根本没办法把它们当成任何时候都能够保持的习惯。
                而如果要长时间和这些吸血鬼待在一起的话,她必然要将作息调整的和他们一样,但如此一来,必然要为了夜晚如此漫长的时间如何打发而发愁。
                朝颜闭着眼睛的时候,翘起的左腿不经意间动了一下,脚掌的侧面碰到了烛台让烛火产生了晃动,吓得她立刻回过神用手调整好烛台底座与地面的角度。
                左脚在偏移的时候,碰巧撞倒了书架最下面一层已经移出一部分的书本。书皮和房间里的大部分书一样有些破损,但这些被破坏的地方却不像是时间长久而造成的。
                她双手拿起书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上面有尘土,一般改写在书的封皮上的题目部分大概已经被损毁了。但是仔细地看包装,似乎十分精致。
                她认真地转动书本观察着书的背面和侧面,最终确定这不是她的国家的人所写的书的。
                朝颜随意将书上下翻转了几次,一直对看书提不起兴趣的她想把这本书放回原位,却被书中夹着的一片黑灰色羽毛吸引,从而翻开了羽毛所在的那一页。
                她用食指与中指夹起羽毛的尾端,只是看了几眼便把它放在一边,自己则注意看向了摊开的书本上的内容。
                「我想我大概已经决定了。
                当妹妹来看我时,把那瓶毒药交给我的做法是对的。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握着比手掌还小的精致的透明瓶子,竟然还迟迟无法做决定。
                那里面的东西,表面看上去像水一样纯净透明,实际上却是能摧毁人一切的东西。
                她在即将离开时望着我的眼神,充满期待,同时也像是鼓励我一样。
                即使我没从她的眼中看到任何悲伤,也毅然决定了这样做。
                我不知道,这样还配不配说爱他。
                我曾经微笑着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他,即使他不是人类,但也能给我我想要的幸福。
                如果这样做了,他是不是无法好好地闭上眼睛呢?
                而我的罪恶,又能在下一世就消失掉吗。
                但他是对于我们这个种族巨大的威胁。
                我们大概本来就不该在一起,更不该把一切都托付给对方。
                而如今却要成为正义的使者的我,能否在离开他之前得到他的一句原谅呢?
                我明白族长让妹妹交给我这东西的意思。
                但是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单。
                假如由我将这瓶毒药先注射进我的静脉,那么它一定会在我的血液中扩散,让流着血的我的全身都成为毒药。
                而这个时候,再让他像平时一样吸食我的血液。
                那么我们就能够死在一起了吧。」
                看到这一串充满绝望的凄苦文字后,朝颜的全身不禁一抖,书脊碰到膝盖后从小腿滑落到了地板上,这样的举动令它平静地合上。
                朝颜皱着眉,汗水不知因何而从脸颊滑落,让她小声地通过喘气让呼吸再度恢复均匀的状态。
                她接着抿紧了嘴唇,双眼紧紧地盯着书本表皮破损的那部分。
                ——如果这本书上,写的都是真的……
                「你该不会真想去哪里弄一瓶毒药来吧。」
                微微向前弯下去的腰身被不知名的东西固定在了空气中,伸出去想要再次拿起地上书本的右手突然地停滞,额间刘海下又冒出了汗珠,短时间内再次滑落。
                朝颜虽然受到了惊吓,却没有大声喊出来,而是以呆在原地的方式证明她确实如此。
                她吞了口口水后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臂,同时慢慢地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后方。
                与此同时烛火不知因何故而突然熄灭,两个书架夹挤的空间内没有了任何照明。朝颜虽然转向后方并抬起了头向上看,却只能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像是在俯视她,却无法看到表情。
                不过身体右侧被空气托起的长长的发丝证明了他的身份。
                梵洛伽的眼睛意外地没有了光亮,大概是故意不想让她看清他的脸。
                朝颜还是在说话之前又吞了一次口水。
                「……不可以吗?」
                前上方果然传来了在她意料之中的冷笑声。梵洛伽抱起了手臂,后脊倚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可以。不过死的,也只会有你自己。」
                朝颜很想知道他突然说出的这句话的原因,但只是用手指紧紧扣住了地板,咬住嘴唇迟迟问不出口。
                「你以为,血族只会喝血?」
                他问出了一句任谁都觉得可笑的话后,继续为她解释。
                「我们判断血液的质量,自然是根据气味。混入了毒药的血,气味怎么可能不会改变。而当血族意识到了这一点时,就能够确定它们出了问题,你认为还会喝下去吗。」
                朝颜低下了头,自己无法看见的不甘心的眼神却被梵洛伽一览无遗。
                「人类本就没有与我们同归于尽的资格。」
                梵洛伽将后脑也靠在玻璃上,仰起视线看着天花板中央只用来作为装饰的亮起来成银白色的巨大吊灯。
                他听着朝颜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唇边的笑意更加加深。
                「虽然这本书的结局,是那个女人的确与她爱的血族按照她的想法同归于尽,但写这本书的人类,是根本没有见过血族、不了解血族而凭空幻想出来的。」
                「那如果,其实是那个血族自愿喝下掺有毒药的血的呢?」
                梵洛伽的视线又移到了朝颜的身上,看着她抬起头来双眼迸发出的坚定的蔚蓝色光亮。
                「如果那个血族真的可以因为爱她而自愿喝下毒药,与她一起死去的呢?」
                他听着朝颜如同垂死挣扎一般的两个问题——实际上是同一个问题后,放出了比刚刚要大一些的笑声,让她的心被嘲讽得更乱。
                「那更不可能。」
                梵洛伽稍微停顿了一会,直到享受够朝颜眼中的惊讶后才放慢语调说明原因。
                「血族饮下有毒的血后,只会因为不好的味道而产生后悔喝下它的想法,绝对不会死去。我说过,没有能够让我们死去的办法。」
                他仿佛听见了她心碎的声音,也对她还抱有要杀了他的想法感觉到有趣不已。
                「如果不信,你完全可以试试。」
                最后他只留下了这一句挑衅的话,身体背后离开落地窗,转身穿过了它与书架一端形成的狭小的空间,回到了刚刚还停留的书桌前。
                朝颜只是低着头,白色蝴蝶结的尾端与马尾的一部分发丝从左肩滑到胸前,而她的双手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抓紧了烛台的手柄,无法停下一般地抖动。


                IP属地:河北9楼2017-07-25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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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9 07: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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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颜抱着膝盖在这间书房里待了很久,直到有了一点倦意后才缓慢地睁开眼睛透过自己靠着的落地窗去看外面的样子。
                  刺眼的阳光马上透过不知离这里多远所建盖的一片树林中最高的树木直直照射进她的眼中,让她短暂地合上了其中一直眼睛后,双手覆盖在玻璃窗上面站起了身。
                  「原来都已经白天了……」
                  朝颜揉了揉眼睛后将头转向了左边,因为是白天所以光线已经明亮了很多,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房间一端的书桌,不过那里空无一人,桌面上还留着几本厚度相同的书。
                  她俯下身一手拿起早已熄灭的烛台,另一只手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拿起了昨天晚上被自己摔到地上就再也没有拿起来的书。不过她并未顺势将它放回原处,而是直起身后用手臂把它贴在胸前。
                  她拿着没有亮光的烛台走出书架丛后来到了书桌前,环望了四处后并没有发现梵洛伽的身影,便认定他已经离开这个书房了。
                  ——是白天了,他大概去休息了吧。
                  朝颜单手把烛台放回了书桌桌面与另一个烛台相对称的地方又看了看玻璃窗外,虽然可以理解为是和昨天一样的大晴天,但现在也绝不是天刚刚亮的时候。
                  对于梵洛伽没有叫她就自己离开这个事实,朝颜心里感到一点不舒服,同时也发现不和他在一起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将刚刚被手臂和身体夹住的书双手拿好,涌上心头的是想要读完它的欲望,或许里面有一些有关于吸血鬼的知识,说不定还会有他们不为人知的弱点。
                  有这样好的可以读完它的机会,她是不会跑回梵洛伽的身边让他动不动就咬一下或是和他一起睡觉的。自然她也认为这几天她的睡眠时间已经超出了平常时间的很多。
                  在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办吧」,朝颜把书本双手环在胸前小心地保护着,走向了对面的门口。
                  皮鞋踏地的清脆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撞击着每一件沉睡的物体,由手腕处使出的力让手指成功地按压下了冰凉的门把手,门与墙壁接合处发出的声音由浅至深。
                  ——千万不要再像昨天晚上一样被发现了。
                  朝颜在心中祈祷着这短时间内重获的自由不要被轻易夺取后,虽然故意放轻了脚步,但还是让厚重的鞋跟踏响了地板。
                  她最终还是顺利地让清晰的脚步声沿着弯曲盘旋的楼梯由上至下地响彻整个城堡。最后确认了阴森的空间里面前的门扉是约束她的囚笼中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时,她毅然地推开了看似沉重的大门,温暖的金光顿时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完全走出城堡时,身后的门无声地合住。她凭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抱着书本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这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离开城堡,看到这外面的景象。
                  面对着她的一排排纯白色蔷薇花丛前,立着一套她自己看上去也惊讶的欧式银灰色桌椅,旁边还支立着同色花纹简单的巨伞,将桌椅完全地罩住,阻止了阳光的侵入。
                  朝颜的心情顿时如同与她双眸一样明亮的蓝天般,有着金色光芒的衬托显得无比开朗。久违的清新空气、久违地身临白日中沐浴在阳光间,让她再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还是人类。
                  她在心里暗暗地窃喜着,没有想过自己这么轻松地就来到了这里是另有原因,便急切地跑到了桌前将书本放到上面。
                  身体感受到座椅的温度后,她全身米黄色的衣料不再吸收阳光的照耀。她保持着唇边温柔的笑容,双手翻开了平静躺在上面的破损书本。
                  朝颜一手托着下颚,另一只手随着视线将全部文字吸收后不停地利用拇指与食指捏动书角从而翻动书页。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不知多久,但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她的身体感觉到麻木和疲累。
                  直到阳光刺眼到能够让伞下的朝颜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后,她才停下来双手揉了揉眼睛,放下了已经看过三分之二的书。
                  她很庆幸写了这本书的外国人用的是和她的国家相同的语言,但出于国别不同的关系,有些词句她仍然无法理解,不过内容是完全可以看懂的。
                  这是一个人类优秀氏族的少女与一只少年模样的吸血鬼统领的爱情故事。
                  少女在一次山洞里捕捉受伤逃走的猎物时与妹妹失散,不小心掉进了吸血鬼为了捕捉猎物而设下的陷阱里,后来被少年所救,并被带到了他的领地。
                  少女与少年在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爱情,但是少女并不知道少年的身份是与他们人类氏族敌对的吸血鬼。
                  两个人在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冒险,从最初的陌生变成了最后要互相将对方的一切全部奉献给彼此。
                  少年一直用非常的意志力克制着想要吸食少女鲜血的冲动,但一次偶然却让少女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少女内心非常乱,她已经交给了他唯一的心,可现在的事实却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最爱的人却是她的氏族天生的敌人,到底该如何抉择呢。
                  朝颜目前就看到这里。她又重新托起下颚将视线移到书本侧面,她竟然不知不觉地看了这么多。而按故事的发展和剩下的页数来看,已经快要结局了。
                  梵洛伽就在昨天晚上告诉过她故事的结局,那么证明他也看过这个故事咯。
                  ——明明自己就看完了,还总是说不真实什么的……
                  她撅起嘴让手指在桌面上书本的旁边敲动。不过她已然和他有了同感,觉得这个故事写得的确不真实,倒不是站在吸血鬼真正习性的角度上,而是常年深居宫闱的她实在不相信这种所谓的爱情。虽然有这种实际的想法,但是她仍然被这个不真实的故事感动了,并且由心底而生的是一种羡慕和向往。
                  在椅子上坐了太久,她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后手掌握拳轻轻捶了捶肩膀,但是没有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稍微地放松了一下后,她的视线重新落到了书本上。还没有继续读下去时,眼角的余光便撇到了被一只手推过来的郁金香型高脚杯,杯中盛着血红色的液体,液面在摇晃了一会后平静了下来。
                  朝颜没有先抬头去看将杯子推过来的手的主人,而是先盯着那片血红色看得出神,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梵洛伽嘱咐她每天要喝的药。而如果不喝,就不知会有怎样的痛苦等着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伸向玻璃杯的杯身,轻轻拿起快要递到嘴边时才抬起了头想对将这杯药送来的人道谢。
                  「谢谢……诶?」
                  她捧着高脚杯的手一震,整个身体也跟着哆嗦了起来。
                  给她送来药的是她意料之中昨天帮她换衣服的女仆,她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了她一头未及腰际的金黄色波浪卷发和碧绿色的无神双眸。但让她震惊的,是女仆露在外面的皮肤出现了焦灼的痕迹,甚至出现了灰白色的细烟雾。
                  朝颜放下高脚杯直接站了起来,杯底被她一震连带着一点血红色溅了出来。残留着人类温度的椅子被她的腿踢到了一边,她并没有去管,而是抓住了女仆两只灼伤的手臂。
                  「喂,你怎么……」
                  ——阳光是吸血鬼的克星。
                  梵洛伽曾经耐心地告诉她吸血鬼是只能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但又明确地说过阳光不会置他们于死地。刚刚她看过的书上也有说明,吸血鬼是惧怕阳光的,在阳光下的他们会呈现出与平常不同的样子,那会使他们痛苦。
                  她的双手手心与女仆的双臂触碰,原本属于吸血鬼冰冷的皮肤温度竟然开始发热,甚至烫手。她只要稍微一抬头,金色的王者光芒就会刺入她的眼球,更何况根本不在伞下站着的女仆了。
                  但是女仆的脸上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依旧失焦的瞳孔竟然没有一丝颤动,也丝毫不焦急地站在那里盯着朝颜,反倒是后者急的让她疑惑。
                  「喂,你怎么能出来呢!你看看你的身上……」
                  就算是要出来也至少要把皮肤都盖住不能让太阳照射吧,还这么大摇大摆地穿着女仆装出来吗!
                  她实在是很想吼出这句话,但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时间。
                  朝颜抓着女仆的手臂将她转了一圈背对自己,然后双臂笔直地撑在她同样被灼伤的裸色背脊将她向前推。
                  「你必须快点回去——」
                  「首领让我看着你把药喝完。」
                  女仆的鞋跟夹紧了地面,两个人就这么停在原地无法前进。朝颜推不动她,但双手还是没有从她身上放下来。
                  「首领让我看着你把药喝完。」
                  女仆仍然在不紧不慢地重复着她的来意和不能离开的原因,她不带焦距的瞳孔笔直地看着前方,永远地摆出没有任何感情的表情。她似乎无法感受到疼痛,但朝颜知道她一定能够感受到,所有的吸血鬼都能感受到这样的疼痛。
                  朝颜此时在心里首先责怪的是梵洛伽。她认为他一定知道自己来到了城堡外的花园里,也一定知道今天的阳光很刺眼,却还是故意让女仆暴露在阳光下给她送药,是不管别人的死活吗。
                  她马上有了「他就是不管别人的死活」的想法,推着女仆后背的手更加地用力,两个人终于开始往前挪动。
                  「等你回去了我一定会喝的——拜托你先回去好不好,这样真的会很难受的!」
                  女仆的双眸在朝颜没有注意的刹那恢复了正常的焦距,眼神也不再变得黯淡。她突然不再抵抗,而是任朝颜将她与城堡大门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就在大门因感受到有人接近而自动开启的时候,朝颜用了所有的力气把她推进城堡,而自己则留在外面。
                  女仆转过身时面对着她的双眼仍然是如她以前所看到的一般,但朝颜在意的还是她的手臂和颈项处不再被灼伤的肌肤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你——」
                  「我——这就去喝!」
                  朝颜转过身时,束起的马尾发尖扫过了女仆的鼻尖,纯白色被系成蝴蝶结的发带在她眼中变得耀眼。朝颜觉得自己用了以前没有过的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还放着书本的桌前,双手捧起高脚杯闭起双眼猛地将血红色的药剂一饮而尽。
                  女仆眼中的朝颜在喝完药后大概是因为被呛着而咳嗽了几声,右手还不停地敲着胸口直到停止咳嗽。她确认过杯中没有任何余沥时才将睁大的双眼放轻松。
                  与此同时的朝颜苦笑着将杯子倒了过来向女仆确认她已经喝完了所有药,她拿着杯脚的手上下晃动了记下后,才有些欣慰地看着那扇大门自动合上,隔绝了她与女仆所在的世界。
                  她大呼了一口气,累到几乎要坐到地上。
                  她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对女仆下了「好傻」的定义,同时想着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管她的死活。
                  但至少她不讨厌她。
                  ——但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绝对要他在太阳底下留到直到他烧糊了为止。

                  城堡二楼。
                  能够反射人影的玻璃落地窗后披盖着暗色厚重的窗帘,几乎将它们掩盖得严严实实,但还是留了一丝缝隙,从天花板到地板间垂直的一条线,其实并不容易发现。
                  光线沿着这样一丝罅隙钻入房间中,映照着人影唇边不被人察觉的弧度。


                  IP属地:河北10楼2017-07-25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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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你不饿?」
                    因为这里一直都很安静,所以任何声音都会在耳膜中变得无比清晰。但正是因为过于安静,突然出现可以听懂的声音才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惊吓都突然袭来。
                    朝颜比谁都清楚这是谁的声音。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因为正在认真挑书时突然一抖,明亮的烛台从手中脱落,落在地上的声响厚重而迟钝。
                    朝颜最先的反应是急忙蹲下查看倒在地板上的烛台,令她松了口气的是没有暖橙色的火焰散落一地。她眼中仍是一片漆黑,直到摸到了烛台后才完全放心。
                    她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将整个烛台抱在了怀中,有些重心不稳地站起身。
                    「不饿。」
                    朝颜是咬着牙给他这样一个简单明了的回答的,实际上在心中早就不满地发着牢骚抱怨他在半夜突然冒出一句话吓到了她。
                    她转过身走到两排书架的空隙间,双足沉重缓慢,凭着感觉在黑暗中寻找正确的路途。
                    「不饿?」
                    看似是将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实际上尾音中有着些许疑惑。朝颜能够凭着声音感觉到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睁开眼睛,自己已然走出了书架丛。今夜的天空不同于昨夜,如同黑色的丝绸之上镶嵌了无边无际大小不一的星钻。它们能够发光,为她照明世界。
                    她看到了书桌后倚靠在座椅上悠闲将双腿搭在一起的梵洛伽。他的视线不在她身上,全部凝聚在书脊三分之二处抵住桌沿的摊开来的古铜色纸页上。
                    朝颜走到了书桌一侧紧靠着的玻璃窗边,无穷无尽的星幕尽收眼底。
                    「你已经五天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听了梵洛伽的话,朝颜才意识到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些天在她醒着的时候,别说是吃东西,甚至连一点水都没喝。按理说,如今的她应该体力不支昏死过去或是被活活饿死或渴死才对,毕竟还被吸食了那么多的血。
                    她对着玻璃歪了歪头。自从来到这里后,她对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学会了沉着的思考。唯一的可能,也就只有梵洛伽每天让她喝的那杯药,不仅能减少毒液渗入血液的痛苦,而且有着能提供人类生命活动的水分和营养物质……?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她更觉得不解的,实际上还是每天少了进餐的三段时间,自己竟然从未察觉。
                    「你倒是比我更清楚。」
                    梵洛伽抬起双眸,视线中映入了立在落地窗边的少女清晰的侧颜。鬓边过耳的碎发平静地垂在脸颊两侧,整齐的平刘海有些细碎,能够掩盖住一对细眉。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确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人类少女的模样。她们的确有着能够吸引人的姿容,但是这些一直没有在他的赤瞳和獠牙下展现过。她们都十分地恐惧他,面对他的表情都是极其掩藏和扭曲的,像是面对着比魔鬼还可怕的生物。
                    而这个少女,是昔日的二百多名女子中地位最尊贵的王女。一开始,她的表现也如平常人一样普通而且可笑。但现在,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能够从容地和他说话、看着他的双眼。
                    他眯着眼看着她没有完全睁开的眼角弯起唇角。
                    「想吃什么。」
                    这回到引得朝颜转过头去看他,但梵洛伽已经在这之前又将视线移到了书本的文字上。
                    朝颜歪了歪头,脸颊上贴了太多的头发已经感觉到有些痒。她稍微撅起嘴唇又看向了玻璃窗外十分吸引她眼球的巨大星钻,不知不觉回忆起了今天白天的事。
                    她感觉当时他一定会在城堡的某一处看见她,或许是故意让她到城堡外面去。但是让自己的同类暴露在阳光下这种事——
                    「你。」
                    即使她只是个服侍别人的仆人。
                    「哦?」
                    厚皮的书本啪的一声被合上,陈旧的古铜色在黑暗中消失。梵洛伽顺手托着书脊将书丢到了桌面上,椅子腿与地面已经产生了尖锐的摩擦。
                    也太过分了。
                    ——我发誓我每分钟都想扒了你的皮然后煮了你。
                    冷汗如泉涌般冒下,朝颜瞥见梵洛伽即将要起来的时候急忙抱紧了双肩。
                    不能总跟他对着干。至少现在。
                    「我,我是说……只、只要你不饿,我就没事。」
                    但即使她这么说了,也没能阻止那个男人渐渐靠近她。梵洛伽似乎是有意加重了脚步声,让对面的少女的心跳随着这一声声沉重的撞击声而剧烈加快。
                    梵洛伽在走到朝颜停留的地方时便停了下来,可少女已经不在原地,而是在他走来之前便以灵活的转身离开窗边,退到了后面的一个书架旁,黑夜里看不出光鲜颜色的烛台依旧被紧紧抱着。
                    而梵洛伽知道她有意躲着自己后也没有再一步步紧逼下去,他随即便是一副原本打算走到这里拿书的样子将右手抚上了书架上陈列的书间。
                    朝颜吞咽着口水,尽量屏着呼吸留意着与她隔了一个书架的梵洛伽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直到能够八分确定他不会再到她身边来,朝颜才将要叹出一口气。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接近你?」
                    听到他突如其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后,朝颜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蔚蓝色的双目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对面,像是要把与她隔着一个书架的梵洛伽生生刺穿。
                    ——换做是你看你会不会喜欢。
                    她不敢在他面前说出她的真正想法,或许在她死去之前一直都不会对着他打开心扉。从得知了一切真相开始,她渐渐地便认定了这份可悲,接受了对于天下女子来说痛苦不幸的事。
                    「我只是……不喜欢冰冷。」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是血族的梵洛伽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身体的温度,在他身边的同类也都有着这般的体温。但他也曾触碰过另一种温度,它来自于世间的主宰——太阳,但它所给他的并不是温暖,而是任何血族都十分排斥的灼热。
                    他亦曾感觉到过温暖,它来自曾与他共同相处的二百多个女子的身体。但逐渐往后,他发现她们的身体也隐约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冰冷,而这冰冷一半由于将要逝去的生命,一半由于对他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的思绪回到了昨天他与如今在他身边的人类少女相拥而眠的午后。厚重的窗帘抵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和热量,漆黑的房间,柔软的床被,以及少女贴紧的纤弱的身体传至他胸膛的丝丝温暖。
                    梵洛伽突然笑了起来,用的还是平常与她说话时撩逗般的语气。
                    「那么昨天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熟的,又是谁来着。」
                    如果现在含着一口水,朝颜必定会把它喷出来。实际上现在的表情也与即将要喷出水时不差分毫。
                    听他这么一说,她也想起了十分不愿想起的一幕,也就是在她被尖利的獠牙咬醒之前,她一直是被他紧紧抱着入睡的。
                    深红色从她的下颚一直延伸到了额头,就连耳朵也十分滚烫。朝颜的身体哆嗦着,指甲一直在烛台表面烦躁地刮来刮去。
                    「我……我……那个……」
                    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朝颜觉得更加丢脸,也似乎庆幸着自己的面子还没有全部在他面前丢尽。她想要把头发抓乱,但不知何时梵洛伽已来到她旁边,并且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烛台底座的边缘磕到了地板,巨大的响声尾音消失后,朝颜猛地转过头。在黑暗中,她唯独能看到他微微泛着光亮的玫瑰色瞳,从瞳孔深处产生了无形的深深的诱惑。从他的掌心同时产生了能够渗入骨髓的冰冷,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跟着情不自禁地抖动。
                    「你……」
                    「在离开我身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前,你每天,每分每秒都要感受着这样的温度,直到你死去才能完全脱离。所以,不要想着远离和排斥我,你永远也做不到。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要习惯和依恋这份温度,才能让你更好地活下去。」
                    说出这番话时,梵洛伽没有任何面部表情,但至少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并非高兴。这是第一次他对着她一次性说了这样长的话,每一个字都含着无法抗拒的力量。
                    朝颜则是在被轻微地吓到后,没有立刻顶嘴,而是渐渐垂下了头,像是正在习惯他通过手腕传到她身体各处的温度一样。
                    「怎么,我只是一天没有咬你,就不习惯这种以后每天都会有的生活了?」
                    「我只是……食物而已吧。」
                    梵洛伽说出这句话不过是想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他也认为她一定会接着顶嘴,可谁知在他话音未落前,接上的却是这样一句没有说完的话。
                    他也不再开口,双目俯视着她的发际线,可以看出她脸颊两侧的鬓发轻轻摆动着。她将要说些什么,他便不发一语地等着听。
                    朝颜突然抬起了头,蔚蓝色似乎随时可能溢出水来的双眼狠狠瞪着他掺杂少许的惊讶的眼睛。
                    「既然你也曾亲口说了我不过是一个会动的食物,一个盛血的活容器,我只要每天等着你来吸我的血就好了!除此之外,我便什么也不是,为什么要习惯你所说的那些东西!」
                    两个人都发现原来现在的周遭,包括他们自己也如此安静。
                    虽然朝颜平时对梵洛伽说话时的音量也不小,但像现在这样说出估计震惊了两层楼的话语,还是第一次。而这也正是对梵洛伽那段话的不满和反驳。
                    她的脸还是通红通红的,冰冷的温度也丝毫没有对它起到降温作用。她还喘着细微的气息,两只眼睛没有丝毫畏惧感地盯着梵洛伽。
                    梵洛伽稍微蹙起了刘海下的眉,一种莫名的情感从不会跳动的心脏涌出,转换成了他抓着她手腕时的力量。当朝颜感觉她的骨头就要被捏碎时,他又用另一只手钳住了她的左手腕,顺势一推,让她的后背砸到了书架上,与她拉近了距离。
                    「那么我告诉你,你是活容器,活的。」
                    对于重要的词,他少有地重复了两遍。
                    「除了每天要献血给我外,还要尽你所能地——讨好我。」
                    朝颜的瞳孔大概已经缩到了最小,他的额发正蹭着她的额发,若不是下颚向后倾,鼻尖也会触到一起。她如今看到的他的眼睛仅仅是亮片玫红色的混沌,模糊的,无法读懂的。
                    「——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他指的谈判,是她请求他将她留在身边并不再伤害那个国家无辜少女的事。朝颜没有忘,只是没想到他也还记得。
                    她狠狠地咬了咬干燥的下唇,纵使有再多的厌恶,再多的不情愿,再多的痛苦,也要为了她的国家,她的国民,为了给她的父王分忧,为了使那些无辜的生命不再逝去,现在要做的就是习惯,就是忍耐。
                    她眼角的余光能够瞥见落地窗外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美好星幕,每一颗星钻都闪烁地那样耀眼,但这也意味着她今后永远不能安静地欣赏它们。
                    内心挣扎的时候,她想起了今天午后刚刚看完的那本书。同样是血族与人类少女,书中便可以演绎出那样美好的爱情,即使最后两人一同死去,他们生气拥有过的那份爱情也用不会逝去。而她自己呢。
                    朝颜自嘲地弯起了嘴角,嘲笑的是自己把虚幻与现实相提并论的可笑想法。又释然一般微合上眼睛,轻轻动了唇齿。
                    「……对不起。」
                    她又猛地缩小了瞳孔。
                    话音刚落的刹那,神经感应到了右肩部传来的针尖刺入肉体的疼痛,紧接着跟随的,是从苍白的唇齿间逃走的如丝般可怜的鲜血。


                    IP属地:河北11楼2017-07-25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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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13楼2017-07-25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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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壹.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充斥着房间的光线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瞳孔,她痛苦地将它们收缩后,为了适应不知多久没有见过的充斥光线的环境反复将双眼睁开闭合几次。
                        直到眼球不再像泡沫浸入一般时的刺痛后,她偏了偏头,正逢在一旁打瞌睡刚清醒的中年男人也对上她的视线。
                        男人一身华服,原本应梳的干净整洁的头发垂落了好几根,面容十分憔悴,眼睛肿得令她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朝儿,我的朝儿,你终于肯醒过来了。」
                        男人十分激动,却也知道克制情绪,不至于将她的双肩用力禁锢直到碎掉。
                        男人是谁,她再清楚不过,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她想也唯有他一人了。
                        他哭得十分难过,她虽吃惊,却也明白如果原因出在自己身上,是完全有可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因为她对他来说,亦像他对于她一般重要。
                        作为安慰,她用自己惨白且筋脉及明显地双臂,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环住了他的后背。
                        她开始让自己的脑袋清醒。
                        首先她明白了自己这是昏睡刚醒,却无法判定自己昏睡了多少天。
                        原因是溺水。
                        想起当时在偌大的浴缸中逐渐睡着了的自己,她突然觉得后怕。
                        按理说,王女沐浴时周遭理应有人服侍,但是她清楚地记起了那时是自己将所有宫人遣散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记得她的母后说,要来陪她。
                        她与她母后的关系一直莫名的冷淡,当母后主动说要陪她沐浴时,她当即决定不要其他人打扰,只需要有她和母后就够了。
                        将所有衣物除尽下水之前,她喝了一杯水后就觉得昏昏欲睡了。
                        然而她好像只在梦中,见到了母后。
                        她本身会游水,但若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完全浸入水中,怕是谁都不会安全。
                        她便是在睡着了之后,溺水的。
                        她的头有些疼,总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漏掉了。
                        但她仍认为母后才是关键。她的母后那时究竟在何处?
                        此时抱着她的男人一直哭哭啼啼的,几乎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吵得她的头更乱,但她还是就在那一刹那捕捉到了一句从他口中说出的十分奇怪的话。
                        「朝儿若是有事,为父怎么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父王……胡说什么呢……」
                        听清这句话后,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些她父王的背,只觉得他实在像个小孩子,一旦急了就胡说八道。什么在天之灵,她的母后还好好地在这儿呢。
                        她突然眸光一转,看到了门边一袭素装的貌美的女人。
                        她惊得背后出现了冷汗,原因是看着她的女人那一副表情。
                        ……是什么样的表情来着?
                        -
                        她再次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次不需要她再令它们好好适应周边的环境,她所在的地方,一直是黯淡无光。
                        她很快就清楚自己梦到了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的她年少贪睡,沐浴时竟然睡着了,溺了水,抢救过来后过了五天才醒过来。
                        那之后,明明只要在身边安排足够多的宫人服侍即可,但一直疼她的父王却下令禁止她再浸浴,为此她还生气了好久。
                        真真觉得明明是一次意外,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父王也忒小题大做了。
                        她在清醒过后渐渐地熟悉了身下床被的质感,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王宫,而是在另一个物种的地盘上。
                        但令她奇怪的是,几年前那种毫无意识地湮没于水的感觉如今竟能十分清晰地又一次感觉到。
                        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啊,一个梦竟然还如此真实。
                        她自嘲地弯起了嘴角,感觉浑身无力却非常想从床上起来,但四肢松松软软,好似没有知觉。全身上下能动一动的只有手指。
                        她意识到这绝不是因为睡久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的缘故。
                        「我高估你的智商了。」
                        无论什么时候,说出什么样的话,这声音总是那么令人讨厌。
                        朝颜此刻只希望刘海能稍微掩饰一下额上青筋的突起,轻咬了咬嘴唇,想要循着发声源转头,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动弹。
                        好在声源贴心,似乎是知道她动不了,才略带神秘地慢慢进入她的视线。
                        一头蓝紫色的长发即使摆出了非对称的造型,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也是意外的好看。皮肤因常年不见日光而没有色素沉淀,惨白如纸却不显诡异。另有那双,那双在她看来都美丽鲜艳胜似百花的玫瑰色眼睛,沾惹了些由细长睫毛扫出的阴影,更是增添了暗淡妖娆的视觉冲击。
                        这张几乎无法挑出瑕疵却令她十分不愿见到的脸,现在突兀地一看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似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连噩梦里都不曾驻留。
                        「我本以为你至少会拼尽一切找到与我同归于尽的办法,竟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选择自杀。」
                        为了让她更好地看清自己,梵洛伽从离床沿三米开外的单人沙发上起身慢慢走向已经清醒的朝颜。他的身躯本就高挑,即使朝颜现在动弹不得,眼角的余光也能扫到他的脸。
                        他的步伐一直很慢,不是特别沉重,但与地板擦出的声响总会让人莫名心惊,这一点朝颜深有感触。
                        听着渐渐放大的脚步声,看着梵洛伽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朝颜在咬紧牙关紧张之余,还在思索他刚刚的话。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冷得令人发颤,朝颜感觉自己就像是知道错了准备向他求饶的孩子。
                        可是哪里不对。
                        他为什么说她会自杀?
                        一双膝盖已经抵住床沿柔软的被单,梵洛伽保持着双手放进长裤两侧口袋里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一脸懵懂的面孔。
                        她现在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沉思。
                        他的眼睛仔细地扫过了她脸上的每一寸,只想找出惊恐和畏惧,却因它布满疑虑而一无所获。
                        她不开口解释,他也不想主动问。本想调侃她一两句,可见到这张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脸,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为什么我不能动?」
                        他虽然猜到她能够意识到她现在这副模样的缘故,却还是没有料到她一开口问出的居然是这句话。
                        以前无聊时他也看过人类写的书,里面的自杀者再被救了性命后,按理说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难道不该是「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活着没有意义死了算了」诸如此类自暴自弃的话?
                        然而他不愧是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用镇定掩盖疑惑,让人无法看穿。
                        「给你喂了点药。」
                        「是怕我再自杀才喂的?」
                        他突然的一愣被她看在眼里。
                        然而这短暂不过一秒的失神,倒让他考虑了很多问题。
                        他首先想的是这个人类丫头的脑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竟然学会了反问他,果然是在一起久了所以渐渐磨练出来的缘故么。
                        其次他更深入地意识到,这个人类丫头刚刚一定是在思索如何在语言交流上给他一击,不然何至回答得那样快。
                        最后才想到的,是她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通,竟然为了这种问题愣神。答案自然是肯定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体质特殊血液甘美的人类处女,若是轻易让她死了岂不是自己的损失。
                        「傻了吗,作为捕食者的我怎么可能放走像你一样的食物。」
                        她望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他意外地发现那种眼神竟盯得他没办法思考别的事情。
                        而且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处于与他人对峙的下风。
                        他第一次有些顾虑怕被别人看透,想要移开与她相对的视线。
                        「……我没有自杀。」


                        IP属地:河北14楼2017-07-25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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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颜叹了口气,将从开始就想澄清的话对他说明。待到想要问他为何说她自杀时,再次抬起眼睛看向他,却被那表情震得说不出一句话。
                          从到达这里开始,一直到她进入浴室的时间,她所看到的他的表情,一直是轻浮自在的。
                          ……从没有过这样。
                          这样的阴冷,凌厉,仿佛顷刻便能将人生生刺穿。
                          听到她所谓的澄清,三天前的上午一下子卷入了梵洛伽的脑海。刚开始,他自己都没察觉当时他的瞳孔,收缩到了从未有过的地步。
                          他回忆起彼时他听见了少女轻身慢慢下水的声音和用手心撩起一汪水带出的响动,也听见了少女从未有过的享受般的轻叹和平稳规律的呼吸。
                          他自己都被弄得很疑惑。
                          纵使他自己沐浴时的确就已知道她从书房回到了房间,也知道她回来后便脱下衣服,大约是想要洗澡。
                          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体擦洗干净后又鬼迷心窍地替她重新准备了热水。
                          按理说他没有义务这样做,他不该这样做。
                          他这算不算关心她,希望她好?是吧。如果她不好,自己进食怎会愉悦。
                          可是,这颗也同人类一样但不曾跳动的心脏,却隐隐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烦躁地想了一会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变了,顿时有种异常惊悚的感觉。皱了皱眉表示没必要再想下去后,便开始琢磨昨晚看的古书。
                          很快他骤然缩小了好看的玫瑰色瞳孔。
                          ——这个房间中,人类的气息消失了。
                          就那样腾地下了床,当是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逃了。
                          可是即便能从城堡中出去,又有什么用?
                          几乎是直接将浴室门劈了开来,他直直走进浴室,大力地扯开帘子,却已无法在水面上看到任何人。
                          而窗户是紧闭着的。
                          然后他看向了冒着些许气泡的平静水面。
                          人类需要呼吸。
                          水会使人窒息。
                          当用自己的力量把全身赤裸的少女从水中捞出来后,梵洛伽感觉到在抖的是他自己身躯。
                          ——那个看似倔强的少女想要自杀。
                          也是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每日都会被非人类从肉体中以那样的方式取走点什么的生活了?
                          他红着眼瞪着少女安静的纸色面庞,抱紧了她因热水而温暖却没有呼吸的身体。
                          ——真是太大胆了。
                          没有他的命令居然想死?
                          昔日来到他身边的少女即使绝望至极,也没有勇气主动将生命放弃。
                          呵。
                          他嘲讽地一笑。
                          看来他选择的这个人无论是体质还是心灵都跟别人有太大的差别。
                          最后他还是没让她彻底沉睡,而是只用人类的办法便将她救活。
                          虽然过程对他来说很容易,但他仍感觉天旋地转。
                          直到少女的面色红润,呼吸正常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又一人守着昏睡的她三日两夜。
                          为了怕她醒过来仍要自杀,他还为她注射了大量肌肉松弛剂,让她无知无觉。
                          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被救活的少女,梵洛伽其实很矛盾。
                          他自然很生气她的自杀行为,他最厌恶的便是轻易放弃的人,更何况是生命,对任何生物来说都只有一次的东西。
                          但同时他也失望,担心,后悔,一切一切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那时被他一一尝了个遍,全部源于少女的自杀行为。
                          然而她醒来后,却淡定地说,她没有自杀。
                          那么他之前的种种是为了什么。
                          他在听到这话后目光不自禁地发寒到足以凝华空气,死死地盯着她澄澈无辜的蓝眼睛。
                          他居然为了一个——
                          一个活的盛血容器,一个活的食物,第一次拥有了那么多情绪?
                          第一次担心害怕到后悔,第一次在温暖的地方身体会冷颤,第一次为了不让自己后悔采取了那么多的补救措施,结果都错了。
                          就为了一个容器,做到至此。
                          为了一个容器而已,吗……
                          感觉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陷进自己问题里了。
                          明明以前,甚至以后都不该有这样的感觉的。
                          身体仍然一点都动弹不得的朝颜只能鼓起勇气回瞪着梵洛伽附着着一层霜雾的眼睛。她记得以前看那双眼睛只觉妖魅惊悚,如今更多的是不接触他的肉体便可获得的寒冷。
                          她觉得他能露出这样可以丢出冷刀子的眼神也是很奇妙的。但是她不是很受得了。
                          然而他仍然十分有耐心地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她感觉无知觉的身体瞬间感受到了凌迟一般的痛苦。刀子一刀一刀地从她的脸开始割,一刀深一刀浅,割得血肉模糊白骨清晰可见,直到足尖。
                          若是她能动便好了,这样一副甘愿受刑的姿态简直是无比痛苦。
                          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回瞪他的眼神气势已经因为冷而渐渐弱到没有了后,她终于吊着嗓子十分不耐烦地喊了出来。
                          「我说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啊?!」
                          看他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喊声才退去了眼眸上的冰雾,然后用了一种比较正常的眼神再看向她时,她瞬间又有了一股底气。
                          为自己的失神解释无力的梵洛伽身形不明显地晃了一晃,接着皱了皱刘海下的双眉。
                          「……你说我无理取闹?」
                          这句话抛出后,两个人同时一惊。
                          梵洛伽是觉得今天想了一堆诡异的事情弄得心里烦躁得厉害后又说了一句让自己瞬间掉气势失身份的话,却很快后知后觉起来真是太丢自己的人。
                          朝颜则是流利地转着眼珠上下地打量着居高临下的这个人,只觉得睡了一觉后再见这人变得居然与以前大大的不同了。按平日的状况他不是应该说类似于「那又如何」「你管得着」此种话吗,而且语气里一定是满满的无理高傲才对。
                          但刚刚那句话,的确是他说出来的。可是那语气明明就十分地像……
                          她脑中顿时一片清明。
                          朝颜的嘴角弯了弯,竭力忍住笑再次抬眼看着他莫名的眼神。
                          「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宫里遇到过这种情形。」
                          梵洛伽的眉皱得更深,眯起本就狭长的眼睛盯着她,没有打断。
                          「我有几个很年轻貌美的庶母,就经常这么跟我父王闹别扭的。」
                          脑中哄的一声,梵洛伽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脸色定是分外好看。
                          然而眼前的少女仍然像挑逗他一般继续叙述。
                          「原因大概是是父王事务太忙没空见她们,或者说去了别人那里另一些人就吃醋之类的。」
                          一点攥拳的迹象都没有,白皙的手背上却出现了痕迹明显的青筋。
                          「然后当我父王训斥她们的时候,她们就会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一句……一句……类似于你刚刚说的话。」
                          双眼埋在刘海洒出的阴影下,他轻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语气也……跟你差不多。但你还算是比较委婉的,我懂,毕竟你是个男……」
                          「——想不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不是吧,怎么又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到底是没有说完就被自己正在挑逗的人截走了。一听到这样对他来说在再正常不过的玩世不恭的语气,朝颜也说不下去了,只能表面上保持冷静地咽着口水。
                          她的一双蔚蓝色的眼睛,映入了紫发男人慢慢屈下腰靠近的身影。
                          她感觉到他已经有一只膝盖跪到了床上来。他的动作还是故意地放得非常慢,自然而然地能引起身下人的一阵战栗,而动作实施者也一直觉得十分享受。
                          朝颜也一直很讶异在他从地板上缓慢移动到床上来并整个人覆盖住了她身体的过程中没有闭眼。但她还是看不清他的眼神,即使他的双手已经撑在她的双肩两侧并慢慢俯下头。
                          故意吐出的气息萦绕在耳边,朝颜忍不住终于闭了眼。那人将双唇停在她的耳廓并浅浅地碰了碰,接着传来的声音又让她感觉一阵酥麻。
                          「我三天没碰你了。」
                          纵使这话在她耳中听着非常别扭,也没有任何力气和勇气再去反驳他了。
                          无所谓,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她干脆放下了紧张的心并放松了身体,等着他将牙齿靠在她颈项的血管处。
                          然而等了一会却并没有等到她所想的,她只感觉他在她放松了身体认命一般后保持了嘴唇停在她耳朵的姿势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着他将他自己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双臂将她的背脊与床铺隔开后紧紧拥住,全身的力量也都放在了她身上。
                          他只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处,接下来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朝颜的身体此刻再次紧绷起来,像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般反复地眨了眨眼睛。他的发丝贴到她脸上的感觉她能感受到,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来自颈项处的刺痛和鲜血流至胸前给予的温热。
                          「你……」
                          「没有自杀,把头埋到水里去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发得很轻,但不知是不是因紧贴着她耳朵的缘故,在她听来沉重异常。
                          朝颜愣了一会后,想起了梦中真实的一段回忆。
                          同时她也确定了她接下来,和接下来的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最后放松了身体。
                          「大概是……睡着了吧。」


                          IP属地:河北15楼2017-07-25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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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贰.
                            盯着枕头和床铺上的血迹足足有一刻钟,朝颜真心为自己曾以为那家伙改变了的想法追悔莫及。
                            每次被咬过的伤口都愈合得很快,不至于让她有触摸颈项侧面两颗血孔的惊悚。
                            记得上次她被咬醒后曾看了梵洛伽一眼又很快昏睡过去,这次也是如此。只不过此刻醒来,罪魁祸首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倚在她旁边的床头处,折叠相搭的双腿上放置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微微泛蓝。
                            习惯性地用手心贴着伤口轻轻按了按,像是在抚慰它,朝颜便转过了头看向视线低垂全放在书页上的梵洛伽。他的几束紫发搭到了她的软枕上,也被她的肩膀轻轻地压着。
                            她记得似乎自己没有认真观察过他的侧颜,不过敢肯定的是,那双玫瑰色的眼睛无论任何角度看虽然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但依旧是非常得好看。
                            只是这双眼睛有点魔性,她一般不选择同他对视。
                            朝颜抿着唇用手肘辅助着身体向上挪,保持着依靠的姿势,和现在的梵洛伽差不多。然后回过头不再看他,轻轻搓了搓刚离开被子感受到了凉意的手臂。
                            刚才她确信自己已经睡着了。
                            对就是刚才。
                            他将身体的全部重量放到了她的身上,却并不像往常一样吸食她的血液,她本来还诧异,但随着他迟迟没有的动作,她又突然想他只是想这样休息一下而已,或许他已经睡着了。
                            纵然这么压着她很不舒服,自己又动不了,但或许和他在一起时,除了取食和被取食,调笑和被调笑,还有这样的时刻,也是不错的。
                            因此她也安心地陷入了沉睡。
                            她的确是睡着了,但是睡了没多久,就被左项尖锐的痛感猛地唤醒。
                            睁开眼睛后,梵洛伽还是保持压在她身上的动作,只不过这回没有仅仅把嘴唇贴到她耳边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开始取食了。
                            被吸食血液的过程中,朝颜的眼一直轻眯着,并未失焦,意识还在,满脑子里只想着两句话。
                            是她的错。
                            这种家伙的本性怎么可能改变呢。
                            再次沉睡过后,整个人便舒服了很多。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而梵洛伽给她喂的药的药性似乎也过了,肉体轻松了许多,也很快能进入梦境。
                            梦中,有人为她盖好了被子,理了理她的额发,然后走出了房门。
                            或许不是梦,是真实的,而那人就是梵洛伽。
                            只是走了就走了,怎么还又回来了。
                            朝颜转了转眼球瞥向他腿上放着的书。
                            「你怎么不去书房?」
                            梵洛伽没有转移视线,答得很快也很从容。
                            「累了。想在床上靠一会儿。」
                            感觉枕头的触感异常不好,朝颜坐直了身体后顺便将被子翻开,转了个身,盯着上面干涸已久的血,瞬间黑了线。
                            「你就不能把这些换一下吗?」
                            「这不是我的工作。」
                            那你哪里来的脸皮说你累?
                            盯着上面的血迹有些茫然,又瞪了他一眼后,朝颜翻身下了床,但几乎没有足底碰触地板的感觉,整个人便跪坐在了地上。在那张床上不知躺了多少天,双腿的知觉也几乎全部衰退。
                            朝颜嘶了一口气,双手握成拳从脚踝到腿跟轻轻地敲打,等着它们回暖,恢复知觉。
                            依旧倚靠在床头的梵洛伽仍然盯着泛蓝的纸页,早已知晓了一切般甚至不去看一眼床下那微微翘起的头发。
                            肩膀和后背很难受,身上穿着的白裙子到处都是血,把身体也搞得很粘,不去洗个澡是绝对不行了。
                            感觉双腿慢慢自然了后,朝颜把一只手搭在身后的床沿,用力地按下去,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立了起来后,她又跺了跺双脚,减缓一些仍残留在双腿的**感。
                            完成了高难度的任务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保持着清醒,然后迈步向那扇紧关着的浴室的门。
                            一直无视着她存在的靠在床头看书看得异常认真的男人便开口。
                            「以后你不许一个人靠近浴池。」
                            何必一定要用靠近这个词呢。
                            顺了顺耳边的鬓发后,朝颜转过了身,语气甚是无奈。
                            「不至于吧。那天我只是太累了而已。」
                            她确实开始厌恶他依旧盯着书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动作了。想起她刚醒来的时候,他的那副样子,即便是她也能看出来什么。
                            自己着急担心却又不说,谁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累,是病。」
                            梵洛伽突然有了些动作,然而只是放下了刚刚抱在一起的手臂,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尖贴紧印在书上的诡异的字体,轻轻地滑着,边滑也边把上面的语句为她翻译成她的国语。
                            「当身体大面积地接触有杂质的水时,神经系统会逐渐被**,身体内所需的重要气体会被夺走,多数表现为昏迷,呆滞,甚至死亡。而水温越高,作用越明显。」
                            梵洛伽抬眼瞄向朝颜,继续解释。
                            「如果只是淋浴,问题不大。但如果是长时间身体绝大面积沉入水中的浸泡,你的身体就有引发类似情况的可能。意识被温水抽走后,自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入水下溺死。」
                            朝颜只是狠狠地抿了抿唇,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而这种体质大多会因药物而起,不易被察觉。更何况,这种病在人类医术上的记录寥寥无几,现在也几乎没什么人会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曾经有人给我吃了能引发这种诡异病的药?」
                            「从现在我的手里掌握的资料来看,只有这个可能。」
                            少女僵硬地后退了几步,头深深地垂下,不再看他。
                            梵洛伽歪了歪头,用鼻尖轻轻哼了一声,把书合上后随手放到了挨近他的床头柜上,然后又抱起了手臂,重新审视着意识恍惚的朝颜。
                            此刻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他最初与她相见是也曾感受到过,是绝望。不过那时的绝望是对于她今后的时候和他的畏惧,而如今的绝望又为谁呢?
                            窗外偶有毛色雪白的鹰鸷盘旋落声,抑或是笔直地朝天边飞去,如满月弓弦的疾发箭。巨大的力量混着空气的流动发出巨响,隐晦在深红色落地帘的遮挡后。
                            朝颜记得小时便经常在宫中听到这般的声音,因为母后也养过一只鹰,那是一只通体雪白被喻为灵禽的温顺鸟类,许多年来一直在母后身边陪伴着。
                            虽然温顺,但因身体巨大,飞行速度快,每次在低空任意乱舞时也会发出狂笑般的声音,与现在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意外的相似。
                            她不再多想,怕那只鹰就这样飞走,便抬了脚步冲向落地窗。也没顾虑身后倚在床头的人厌恶阳光,实际上是不知今日是个什么天气,便双手攥紧厚重暗红色的窗帘,双臂一展,被照耀得似乎自己也在闪耀的玻璃窗直接映入视线,盛大的阳光也直接穿过少女,疯狂地洒落在身后紫发男人身体的全部,想要将其吞噬的感觉异常强烈。
                            朝颜愣了神,才发现几日没再见到阳光,突然望见这般强烈令人眩晕的照耀,回了神之后也用手臂猛地遮住眼,而又微微眯开了一只眼看向窗外。
                            莫说雪鹰,连只能发出微弱声音的鸟虫都没有,她记得这个地方向来屏蔽这些,那只被捧得天花乱坠的神灵一般的鹰也不该能够飞到这里来才是。
                            难道只因刚刚想起了母后,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这个?
                            少女也松了口气。突然接受阳光虽然一时难受,但这毕竟是人类最渴望的神圣的东西,时间未过太久,她也已经习惯。毕竟终究自己是爱着这样的光芒,渴望着的。


                            IP属地:河北16楼2017-07-25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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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9 07:0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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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子,拉上。」
                              本来还想再贪婪地多吸收一些因阳光出现而压抑消除了许多的空气,身后人声音不大却命令十足的语气让她瞬间愣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身后这位虽然死不了但是也对阳光没什么好感,甚至会觉难受,才有些不甘地咬着口腔内壁,两只手分别扯着两边的帘子,一扯再一扯,才将它们合在一起,严丝无缝。
                              她不太想转过身,只觉得自己刚刚不太清醒的举动很可能让他以为她这是仍不死心地想杀了他。而他如果这么以为了,她今后的日子可就更加困难了。
                              ——现在就被拽去咬脖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谁知那位被腹诽了半天的本性不变的男人只是稍微闭紧了双眼,长睫抖着,右手中间三指触着太阳穴顺逆时针揉了两周半后,幽幽开口。
                              「你刚才是想到了谁会对你下毒。」
                              朝颜两次愣了神。
                              首先的那次,是为着他因她的举动被灼伤了后不对她冷嘲热讽或是直接拎起来教训一顿,而是泰然自若像刚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般。不仅如此,他还这么正经地问她这么正经的事情,实实让她内心一时无法接受。
                              再然后,便是他似乎真的一举说动了她的内心。刚刚他对她解释完那种病症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只有母后那般对她冷淡无比的表情。
                              不会。她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即使从小对自己严格,怎么可能想用这种办法使她意外死去,她又是如何想到这种办法的,药又是哪来的?
                              但是记忆中几年前她逃过溺死一劫初醒并在父王的怀中时,不经意间看见的母后的眼神也让她心里沉了许多。
                              不久,她又开始疑惑那个一直悠闲懒散的男人,刚刚说出的话。
                              她疑惑他为何不问她「是不是觉得有人给你下毒很惊讶」或是「在想谁为什么给你下毒」类似的话,而是十分肯定,肯定了她已想到是谁给她下了毒。
                              这种男人的这种特点,也是让人忍不住讨厌。
                              「没有。」
                              朝颜说完后,就转了身。视线刻意地垂着,平视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闭着眼。故意没有去看梵洛伽,朝颜走过了那张大床,步伐也是刻意放得轻松得体,向没来得及打开的浴室门走去。
                              「等等。」
                              磁性的男声又开口,朝颜不敢不停下,只是没有立刻停,而是等一手已经握住了浴室门把后才站定,淡定地问他做什么。
                              因为没有回头,她看不见他此刻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放松后,抬手松了松自己领口偏下方的纽扣,一松就全部松完,但没有刻意敞开衣襟,比几天前刚刚出浴时,此刻露出的肤色面积更大一些,但她没有看到。
                              随后朝颜却听到了他下床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也洗。」
                              纵使觉得自己听惯了他故意挑弄她的说话方式,但沉重的心刚刚放下后紧随着就来了这么一句,朝颜一时没忍住双肩都耸了起来,已经到了缩着的头的耳根。整个身体从上而下开始抖。
                              然而身后的人似乎是没看见她这种已经摆明了的态度,并不,是看见了觉得非常满意若不继续下去就无趣了,故意加重了脚步声入她耳中,也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那你先。」
                              朝颜绝望地叹息后,话音一落,手已经从门把上垂了下来,身后却传来一股大力,先是不知怎地推开了门,随后把她也推了进去,但是身体各处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物体的触感。
                              她稳定了身子没有摔倒,回过身时那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推她进来的男人已经靠上了门板,背在身后的右手正好缓缓做出将下压的门把回复原状的动作。
                              其次注意到的是他没有任何束缚的白色衬衫,和里面稍微一晃就能晃出一大片的跟衬衫颜色差不多的……肉体。
                              从颈项锁骨一直到腹部,最中间的地方在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一时刻闯进了大脑,让她僵硬地根本忘记了要快速转移视线的想法。
                              苍白色,惨淡,却线条美好异常的男性胴体。
                              有些过激地回过了神,朝颜几乎往后跳去,拼命地咽着口水,视线随意在房间各处乱晃,但余光也还是能瞥见他正朝着她气定神闲地走来。
                              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场景,可能似曾相识了。
                              「为了省时间,我们可以一起。」
                              一口气生生地扼在了喉咙深处,朝颜紧拍了拍胸口顺气,才猛一甩脸卯足了劲儿吼道。
                              「谁要跟你一起!」
                              「这里就你我,你说我和谁。」
                              她就知道刚刚不小心让他晒到的事他绝对不会忘。
                              然后又该说些什么让她在他面前脱衣服类似想看着她出丑的话,只要自己表现得再愤怒一些,让他舒了这口气,他也就能乖乖转身走了。
                              想到这里,朝颜面上又更红了一些,在他看来,或许能够达到被气得不行的效果。
                              梵洛伽倒是歪了歪头,一副看出她心中所想的样子。
                              「我刚刚想了想,若是你实在想在水里泡着洗,我倒不介意每次陪着你。」
                              「可是我介意!」
                              玫瑰色瞳仁的丹凤眸又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目视着对面少女攥着拳头微附着腰咬着薄唇一副不卑不亢守身如玉的表情,其实很想当着她的面就笑出来再让她愣一下。
                              ——是觉得他对她那副身子只看了一遍吗?
                              人类永远是那样弱小,却还是要拼命地守护着一些早已失去的东西的家伙。
                              「——介意?」
                              朝颜能听出来他这语气后面上扬得有些不对,但愣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自己手腕向后拖。被他攥着,握紧的拳头也不知不觉间松了开来。而没过几秒,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处于地面,而是在低空飘了一会儿后,直直地摔了下去。
                              就这么被扔在了温度还有些热的水中。
                              好在水浅,不至于让她的头也去里面浸泡一回,溅出的水花崩得光滑的地面瞬间湿透,却一点没沾着梵洛伽。
                              摇着脑袋忽略突然被扔进来身体各处的不适感,朝颜定睛一看,被扔的这里是前几天刚用过的浴池。这水明显也是刚刚就放好的,看来又是他放的。
                              只是先下全身都浸在了里面,再出来肯定会让浴室甚至里间狼狈一片。刚刚就知道对于卧室打扫这方面梵洛伽向来是不管,肯定又会麻烦到那位女仆。
                              对那眼神空洞的女仆没有厌恶感,不想给她添麻烦,况且一会儿还需问她点事情。
                              想着那家伙如果撒够气了就该走了,朝颜抬起头,缩小的瞳孔中,梵洛伽已经蹲了下来,一边的膝盖还蹭到了地面。
                              蹲着看浴池里的她,还是能够全面地俯视。梵洛伽嘴角一扬,看着那副已经有点发青的面孔,中速语气,音量也是平常的大小。此时在朝颜听起来,只觉得更蛊惑人。
                              「有我在旁边,你不会死。」
                              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任谁听来都会感动至极的话——当然要分场合,后,朝颜仍是懵懂地盯着他一对没有完全睁开的艳色眼睛,觉得他或许是又变了——
                              「现在,可以脱了。」
                              ——根本就没变。


                              IP属地:河北17楼2017-07-25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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