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穆霓凰第一次见到宋凝是在她的大婚之日。
大梁的将军沈岸，奉皇帝之命迎娶黎国特封的敬武公主。上好的黄道吉日里，沈府前是张灯结彩的十里红妆，难得从北境回来一次的萧景琰拾了颗干果放进嘴里说，来的那轿子里坐着的女人，叫宋凝。
穆霓凰听过这个名字，是黎国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传闻宋凝手里的一柄长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夺人性命的一招一式能翻出花，在别的女孩子绣花谈亲事的十六七岁里，和她一样披甲执锐地就上了战场。
喜轿停了，唢呐也熄声了。萧景琰望着沉沉垂下的轿帘，突然撞了撞穆霓凰的手肘，认真地地说：“你们俩还真有点儿像，不知道真交起手来是谁胜谁负。”
穆霓凰轻笑了声：“她宋凝可未曾上过琅琊高手榜。”自信得甚至有些桀骜张狂，二十岁的女孩子眼睛里还是充盈着流彩的光。
喜堂上的红烛已去了小半根，堂前要垮的火盆烧得噼里啪啦响，立在厅内的新郎在众人唏嘘声中安之若素。精心装饰喜轿孤零零地落在房子外面无人问津，管家消息传来说是迎新娘的喜娘子不见了。
啪的一声，是萧景琰捏碎了颗干果。他胡乱挑去了外壳把果仁递给她，轻声感慨：“这下不好了，沈将军原有喜欢的姑娘，黎国与大梁结秦晋之好时，宋凝点名沈岸，父皇便用了那姑娘的命要挟于沈将军，如今他怕不是要以喜娘子之事损一损这敬武公主。”
穆霓凰仔细听着，嗓子里像含了颗石子，尖锐却又晦涩，说不出是难受还是什么。沉吟片刻后她说道：“我知道她，柳萋萋。”
芳草萋萋鹦鹉洲，是极好的名字，且人清秀漂亮得就像迎风而动的柳枝。
——但穆霓凰并不喜欢。
柳萋萋是芦苇是浮萍，是只能、只懂依附沈岸这棵参天大树的藤蔓。纷尘乱世之中，值得她瞩目的女子只能如她自己一般，年纪轻轻就披挂上阵，见过死亡、鲜血和地狱，知道「英雄」二字该如何去书写。
至少在这点上，穆霓凰偏心门外的宋凝。
而喜轿如今仍停在外面无人记挂，厅堂里内侍监已悄悄吩咐了底下的人。沈岸此人是大梁有名的常胜将军，遣兵用将的本事就连萧景琰也要啧啧称奇，却在这种事情上糊涂得令人发指。
穆霓凰摇了摇头，站起来环视众人道：“若是沈将军暂时寻不得喜娘子，不知霓凰能否有如此荣幸，去迎沈将军之妻——黎国敬武公主进门？”
此话一出，厅堂内外皆是一惊，支支吾吾欲反对者不在少数。沈岸的脸色沉了沉，语气生硬道：“我大梁规矩，喜娘子需得是大喜之人，多为成亲后膝下有子的正室夫人。郡主年轻未嫁，实在不方便。”
穆霓凰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城墙。她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旋转，回答沈岸的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霓凰不才，却也是当今大梁皇帝亲封外姓之郡主，如此受尽皇恩浩荡竟然不能算是大喜之人吗？”
大梁皇帝生性多疑，此处又有内侍监在，她话音刚落便有德高望重之人率先出声，继而附议者层出不穷。她转过身，严厉目光直至沈岸的眼底，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沈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愿以诏命辜负有救命之恩的柳姑娘。但——沈将军需记得，既然将军爱惜柳姑娘性命，就该知道外面的是黎国敬武公主，这是国婚。倘若今日将军怠慢了公主，这大不敬之罪便是灭了沈家满门也未尝不可，那又岂有放过柳姑娘的道理？”
“霓凰明白将军心意，却更望将军三思。”
话毕穆霓凰转身踏出大厅，月白的长袍子扫过沈家高高的门槛。随着媒人扯直了嗓子的一句「迎亲」，仆人撩开了喜轿的门帘，她微微欠身朝宋凝伸出了手。
喜服滑过穆霓凰的手腕，宋凝的手堪堪搭在她的手背上，把弄着一把紫薇枪的手心里有厚而硬的茧。宋凝踏出喜轿挺直了腰板，传闻中倾国倾城的脸被喜帕遮住，但声音也能透出她欢喜的千分之一。
唢呐响了，媒人笑了，火盆又添了新炭。烫出叶子香的茶水被递上了大堂，看热闹的宾客纷纷入座。仆人撤去了桌上的干果，厨房里掀开了热气腾腾的锅。
宋凝对穆霓凰道：“多谢夫人。”
穆霓凰第一次见到宋凝是在她的大婚之日。
大梁的将军沈岸，奉皇帝之命迎娶黎国特封的敬武公主。上好的黄道吉日里，沈府前是张灯结彩的十里红妆，难得从北境回来一次的萧景琰拾了颗干果放进嘴里说，来的那轿子里坐着的女人，叫宋凝。
穆霓凰听过这个名字，是黎国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传闻宋凝手里的一柄长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夺人性命的一招一式能翻出花，在别的女孩子绣花谈亲事的十六七岁里，和她一样披甲执锐地就上了战场。
喜轿停了，唢呐也熄声了。萧景琰望着沉沉垂下的轿帘，突然撞了撞穆霓凰的手肘，认真地地说：“你们俩还真有点儿像，不知道真交起手来是谁胜谁负。”
穆霓凰轻笑了声：“她宋凝可未曾上过琅琊高手榜。”自信得甚至有些桀骜张狂，二十岁的女孩子眼睛里还是充盈着流彩的光。
喜堂上的红烛已去了小半根，堂前要垮的火盆烧得噼里啪啦响，立在厅内的新郎在众人唏嘘声中安之若素。精心装饰喜轿孤零零地落在房子外面无人问津，管家消息传来说是迎新娘的喜娘子不见了。
啪的一声，是萧景琰捏碎了颗干果。他胡乱挑去了外壳把果仁递给她，轻声感慨：“这下不好了，沈将军原有喜欢的姑娘，黎国与大梁结秦晋之好时，宋凝点名沈岸，父皇便用了那姑娘的命要挟于沈将军，如今他怕不是要以喜娘子之事损一损这敬武公主。”
穆霓凰仔细听着，嗓子里像含了颗石子，尖锐却又晦涩，说不出是难受还是什么。沉吟片刻后她说道：“我知道她，柳萋萋。”
芳草萋萋鹦鹉洲，是极好的名字，且人清秀漂亮得就像迎风而动的柳枝。
——但穆霓凰并不喜欢。
柳萋萋是芦苇是浮萍，是只能、只懂依附沈岸这棵参天大树的藤蔓。纷尘乱世之中，值得她瞩目的女子只能如她自己一般，年纪轻轻就披挂上阵，见过死亡、鲜血和地狱，知道「英雄」二字该如何去书写。
至少在这点上，穆霓凰偏心门外的宋凝。
而喜轿如今仍停在外面无人记挂，厅堂里内侍监已悄悄吩咐了底下的人。沈岸此人是大梁有名的常胜将军，遣兵用将的本事就连萧景琰也要啧啧称奇，却在这种事情上糊涂得令人发指。
穆霓凰摇了摇头，站起来环视众人道：“若是沈将军暂时寻不得喜娘子，不知霓凰能否有如此荣幸，去迎沈将军之妻——黎国敬武公主进门？”
此话一出，厅堂内外皆是一惊，支支吾吾欲反对者不在少数。沈岸的脸色沉了沉，语气生硬道：“我大梁规矩，喜娘子需得是大喜之人，多为成亲后膝下有子的正室夫人。郡主年轻未嫁，实在不方便。”
穆霓凰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城墙。她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旋转，回答沈岸的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霓凰不才，却也是当今大梁皇帝亲封外姓之郡主，如此受尽皇恩浩荡竟然不能算是大喜之人吗？”
大梁皇帝生性多疑，此处又有内侍监在，她话音刚落便有德高望重之人率先出声，继而附议者层出不穷。她转过身，严厉目光直至沈岸的眼底，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沈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愿以诏命辜负有救命之恩的柳姑娘。但——沈将军需记得，既然将军爱惜柳姑娘性命，就该知道外面的是黎国敬武公主，这是国婚。倘若今日将军怠慢了公主，这大不敬之罪便是灭了沈家满门也未尝不可，那又岂有放过柳姑娘的道理？”
“霓凰明白将军心意，却更望将军三思。”
话毕穆霓凰转身踏出大厅，月白的长袍子扫过沈家高高的门槛。随着媒人扯直了嗓子的一句「迎亲」，仆人撩开了喜轿的门帘，她微微欠身朝宋凝伸出了手。
喜服滑过穆霓凰的手腕，宋凝的手堪堪搭在她的手背上，把弄着一把紫薇枪的手心里有厚而硬的茧。宋凝踏出喜轿挺直了腰板，传闻中倾国倾城的脸被喜帕遮住，但声音也能透出她欢喜的千分之一。
唢呐响了，媒人笑了，火盆又添了新炭。烫出叶子香的茶水被递上了大堂，看热闹的宾客纷纷入座。仆人撤去了桌上的干果，厨房里掀开了热气腾腾的锅。
宋凝对穆霓凰道：“多谢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