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不了~

一
仙道在看见那个篮球明星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 
以前闲暇时看NBA的比赛没少从屏幕中看到这个人，可是真正面对面接触时，却感觉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在流川经纪人的引领下来到会客室，背对着他的男子黑衣黑裤，将原本高挑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明显，听见开门的声音，男子转过身来，白皙俊美的面孔有着冷硬峻峭的棱角，在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刹那，仙道甚至能看见，那双深藏在漆黑刘海下的狭长双眼，闪过异样激烈的光芒，仿佛噬人的猛兽看见猎物，但是这光芒只闪耀了一刹那便隐匿了。 
就好像被雷电照亮的夜空，一瞬间绚烂的光芒消失后，又重新变得沉寂黑暗。 
果然是如同传闻中一般古怪。 
仙道露出缓和气氛的笑容，看着从来不肯替人拍广告这次却以让他给专门做一份香水为交换条件破例的篮球明星：“幸会，我是仙道彰。”温文尔雅的仪态，无懈可击的风度。
流川却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用一种解剖生物的目光，好像要将每一个细胞研究透彻，就在仙道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的时候，经纪人的插话及时为他解了围：“大家来意都清楚了，仙道先生，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虽说与流川签约的是仙道所在的公司，可是最后是否成交，还是要取决于这位世界著名调香师的首肯。 
仙道拿出专业的态度，正色发问：“不知道流川君想要什么样的香水？”是要送给亲人或者女朋友么？这句带些调侃意味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们之间没有熟识到能说笑的地步。 
“我一个人的香水。”这个问题经纪人无法回答，流川沉默了一会，终于垂下眼眸，说出目的，声音有些短促，好像被什么压抑着。 
这……算是刻意刁难么？ 
“如果我做不出呢？”仙道依旧微笑着，问题中却有了些试探的成分。 
流川抬眼：“做不出我不会追究，你只要去做就好。”话是这么说，眸中却有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像是在说：如果做不出，你也就不过如此。 
有意思！ 
如果是挑战，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仙道笑了：“我答应你。不过你必须让我更了解你才行，今后我们可能要经常见面。”他伸出手，温和的眉目间隐隐约约有神采飞扬，“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流川看着他的手，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不由的抿了一下，然后也伸出手，极慢的接近。 
很慢。 
仙道下意识的将手往前伸一下要握上去，就在两只手指尖要碰上的刹那，动作慢得好像静止的流川突然发力，手臂一挥。 
“啪！” 
手掌相互拍击的声音好像一道突兀的裂痕一样出现在会客室里。 
被狠狠截断了似的动魄惊心。 
仙道愕然看过去，看见流川漆黑的双眼中隐隐有波涛汹涌，宛若深海中的咆哮，安静而狂暴。 
流川疾步离开，留下不明就里的仙道，微笑着对连忙道歉的经纪人说没关系。 
当晚，在流川入住的酒店套房中，充斥着经纪人的念叨：“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这几年你稍微成熟了些，今天怎么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流川听若未闻，不动如山的看完篮球比赛录像后走进卧室，关门，将一肚子牢骚的经纪人挡在门外。 
被人当作空气一般无视的经纪人叹了口气后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小子发生么疯，从我手上抢了本旧杂志后就立刻答应了原本要拒绝的广告和约……真怀疑那个调香师从前得罪过他。”
卧室内隔音效果极佳，流川听不见经纪人的抱怨，不过即便此刻经纪人对着他的耳朵说话，他也未必能注意到，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杂志内的一篇报道上。 
一张面孔占据了大半页篇幅，眉毛眼睛的弧度和从容淡定神色与他今天所见的那人一般无二，底下是一份个人资料。这篇报道，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错过。 


流川走后，仙道走到酒吧门口等待将自己约到这里的同事，酒吧里几乎不流通的空气让他觉得有些闷。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一个人影匆匆忙忙走过来。
“呐，你喜欢的式样。” 
望着掌心精致小巧花纹可称得上艺术的香水瓶，仙道露出笑容，小心将其放入衣服内袋里，与朋友告别后离开。
时间还很早，仙道漫不经心的走在回家路上，思绪被能否进一步改良香水而占据，目光注视着地面，没有注意到周遭变幻的风景。 
好像是一粒石子打向投映在水面上的倒影，两侧的建筑先是奇异的扭曲了一下，而后如同水波一般泛起涟漪，涟漪交缠着扭曲变形，各种颜色交织起来一片模糊，当波浪终于平静下来时，已经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色。 
仙道所走的道路偏僻而少有人至，没有人看见，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走着走着身体便好像渐渐被空气融化一般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
……身边掠过的风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气息。 
类似刚入夏不久时年轻的植物的呼吸，还残余一点暮春落花枯萎的香气，有叶片湿润而旺盛的生长力。 
仙道心不在焉地抽了下鼻子。是的，这味道有点像今天见到的篮球明星，但不完全符合。那个人更加像冬天没有树叶遮挡的枯枝，冷硬锐利，有蓄势待发的攻击性…… 
他一下站住了，狐疑地皱起眉毛，慢慢环顾四周。 
夜晚像一匹系绳断裂的布幔，刷的一下子垂落下来。暗淡的星光越过树叶，细细碎碎洒落。周围灌木细长柔韧的枝条染上这些光芒，围拢在身边如同一具编织成的淡白色牢笼。 
仙道困惑地张望自己深处的这片杂木林，他不记得回家路上有这么样的一片林子。安静地站了片刻，他仔细思索自己有没有途中岔到别的地方去，得出否定答案的同时脚下稍微用力，试探着踩了踩地面——真的是长满了乱草的泥土地的触感。
“啊~居然会在经常走的路上迷路……”没有兴趣做测试是否在梦中的自虐行为，仙道不可思议似地摇着头，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迈开脚步。 
入夜的树林里起了雾，淡薄的雾气发亮般四处弥漫，好像走过去就会被带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遭遇神秘离奇的事件。 
仙道笑了起来，走过去的姿势和平日没有区别。 
*** *** *** 
杂木林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大，外边的路灯下横着一条水泥小路，对面则是一个露天篮球场。已经天色全黑，仍然有人在里面打球。
仙道意外地挑起眉，向那团令人安心的桔红色人工光芒走去。
虽然他没有像那个流川枫那样选择篮球作为终身职业，但这种少年时喜欢过、为之努力过的运动，总会让仙道觉得愉快。 
球场上只有一个人却打得无比激烈，看身形是个高大的少年。虽然技术略显生涩，但如果与其同龄人而不是流川枫那样的职业选手相比，已经相当高明。有一种属于少年的明朗锐气，从他瘦削矫健的肢体飞溅出来，能把风点燃的炽热。 
球撞在篮板上弹出了铁丝拦网，向仙道飞来。盯着迅速接近的圆形的黑影，篮球似乎刹那间自他流淌着香料的血液中复活了，仙道像十年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篮球降落的轨道上伸出手，拦截，然后轻巧地转动手腕。 
球高高地弯出一道弧线，落入篮筐。掉下来敲击地面的声响，正应着心跳的节拍。
那个少年豁然转身，目光迥然地看着仙道，专注得好像他和路灯以及灯下的木条长椅都是片刻间从地里长出来的。 
仙道微微张开嘴，发怔地直瞪前方。
光线昏暗，少年被汗水浸透的脸孔白皙清秀，漆黑的额发和眉目有一种因为年轻而格外坚定的纯粹颜色。 
然而这一切，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熟悉感。 
不妙的感觉开始在仙道胸口泛滥，他闭了下眼睛，深深呼吸，在少年失去兴趣转移视线之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比赛！ 
今天有对陵南的练习赛！ 
少年步伐矫健的冲出旅店，伸手拦住迎面开来的计程车：“陵南高中。”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迅速坐上车子后座，正准备关门，忽然一只大手自横里递出，阻止车门合上，手的主人顺势坐了进来。 
“昨天那件事，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陌生的大叔低声道歉，眉目柔和，从鼻子嘴巴到每一根头发都透着诚恳，让流川同学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车子到达目的地，流川付了车钱，不顾司机叫自己收找零的声音，从红着脸的女生口中得知体育馆的方向，便大步走去。 
同样无视司机念叨的仙道慢悠悠下了车，不疾不徐的跟着流川，进入校门前瞟了一眼校名，这所高中的名字看起来有些熟悉，而且，熟悉得让他有种理所应当的错觉。 
道路两旁栽种着樱花树，在这个季节，樱花已经开始凋落，稀疏分布的花朵有些冷清和寂寞，柔软的风送来大海带着少许咸味的呼吸。 
仙道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着流川，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找回一些熟悉的感觉，来摆脱心底的不安，也许是因为流川是他认识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来到十年前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流川，这让一贯从容洒脱的他觉得有些可笑。 
他甚至想到，听说初生的动物会将第一眼看见的生物认作自己的亲人。 
哈，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比喻？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仙道不禁笑出声来，抬眼看见流川驻足回首投来古怪的眼神，这才发现体育馆近在眼前。 
奇怪的大叔。也许他真的是辅导员什么的。 
在心里下了结论的少年转身，推门，晨光涌进篮球场内。
赶上了，比赛还没开始。 
在某只红发生物的大笑声中，流川正正经经的向被猜想与篮球有近亲关系的教练道歉：“对不起，我来迟了。”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因为迟到，所以原本预计分给他的十号球衣毫无疑问的被夺走了。 
湘北，十一号，流川枫。 
比赛开始。 
仙道闲闲的靠在湘北后方阵地的墙壁上，目光漫然的看着比赛进行，分神辨认着湘北漂亮的女经理身上香水的成分。 
因为是与流川一同进来的，流川不说，他不说，湘北众人自动将他归为流川的亲友团那一栏，没有人走过来驱赶。 
所以他才能如此悠闲自在。 
……很优雅的香味，有熏衣草的清爽，柑桔的酸甜，铃兰的雅致，鸢尾花的平和悠长…… 
正在慢吞吞的分辨的时候，仙道不经意瞥见流川将篮球扣进篮筐的动作，如闪电般凌厉的动作伴随着篮筐震荡的巨响，胸中有什么被触动了。 
不同于灌篮的惊天动地，少年落地时轻巧得近乎安静，淹没在体育馆沸腾的喧嚣声中。 
一瞬间，误以为是在看电影中的慢镜头，焦距由远而近，最后定格。 
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狼狈的处境，仙道纷乱的心思被比赛一点一点占据。 
陵南高中的13号前锋进攻能力不错，但是防守明显有很大漏洞，双方四号中锋都相当高大健壮，论技术是湘北中锋略胜一筹，湘北一开始打得束手束脚，但是在流川枫发起反击后，场上气氛逐渐热起来。 
湘北四号受伤下场后，换上因向对方教练自吹自擂而自比赛开始就一直被绑在后备席上的湘北十号。 
仙道漠然的看着球场上渐渐变得明显的优劣双方，不动声色的评价陵南球队：攻击力足够猛烈的前锋和厚实的中锋都算勉强尽职，但是这支球队缺少一个足够强大的后卫，更缺少一个足以协调调动全队的灵魂。 
担任球队的中心，前锋和中锋这两人的分量都不够。 
所以在球技出色和尽管技术拙劣但是体能吓人的两个新人的冲击下，没能振作起来抵挡反击。 
“这位先生，你怎么看？”耳旁传来好似高深莫测的笑声，知道那个胖乎乎的老人是在问自己，仙道偏过头。


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