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审图

㈠
这是他第一次将我束于高阁。
他向来喜着白衣，自我有了意识，就没有见他着过其他颜色。其中，既有他打小以来一直崇敬的爹爹就素穿白袍的缘故；还有，便是她曾笑着夸这一身白衣配极了他那张俊脸的原因。
他的神色在那馆主家小姐得意洋洋的一句：“得分无效！”中微微一怔，手指往掌心里猛地攥了几次，随即又颤抖着松开。他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带着一丝卑微问那馆主可否再予他一次机会。
我见过他在江湖中生死一线，见 过他深陷重围一言不发，这样的语气……我还是第一次听呢。而我的膝，第一次以这般的原因沾了泥。
他留下来了，以最不正式的身份。
那日夜里他讲我脱下，细细打理了一番， 他的目光在昏黄的灯烛下显得柔柔地，像是要溢出来一般，专注而又不舍。带着薄茧的手指仔细摩挲着我微凉的面料，而后将我轻轻装入散发着些檀香的木匣。他脱下了我，可我的意识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那日，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翌日，早早地他就端着一盆道服，合上门向外院去了。门外是刚微白的天色，蒙蒙的起了一层霜在草丛上，风刮在身上有些透骨的寒意。后山隐隐约约有子规的啼叫，偏院中还有弟子打呼噜的声音，时起时伏。
他平时都是这个点起来练剑的，从他记事以来，就不曾断过。放下衣盆，手指习惯性向后抚过长虹，我却听见他突然一笑，道一声：
"忘了。"
我猜他心中一定是想着：罢了，就当让自己偷一次懒吧。反手将长虹扣回剑鞘，便卷起袖子，极为熟练地浣洗盆中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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㈡
待到众弟子起床的时辰，馆主的铜锣敲了已三响，睡眼惺忪的众人才晃晃悠悠走出房门。为首的几人衣冠都未收拾好，额头还挂着几缕碎发，一边争抢着哪只鞋袜是自个儿的。推推攘攘间便看见院子里的竹竿上挂满平时他们练武的道服，正惊叹这洗衣人起得早，一道身影便自布后走出。
待看清来人后，为首的熊家少爷首先就冷哼一声，往前踱了几步。斜着个眼睛说：
“想不到我们大名鼎鼎的七剑之首虹猫少侠还有这门手艺啊？”
那熊家少爷的小跟班及时跑来应和“可我怎么听说，那七剑的职责可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呢？那么伟大的职责怕是没有闲工夫练习你这杂活吧？而且，干的那么积极勤奋，这里可没有工钱领哟，小子。”
语毕，几人嘻嘻哈哈讥笑着。他也不恼，像个没事人一样干着自己的活。几个人干笑了一会儿，见他不气也不恼，不瘟不火，正专注于手中的事情，一时语塞，竟没了言语。他收拾好衣布，起身往前，抬起头来，温润谦逊的对挡了道的几人言，
“公子，借过。”
挺直的脊梁称得他不卑不亢，温润不失礼节的话语令人挑不出毛病来。熊坚强愣生生被他的气势压的动弹不得。
㈢
“好了好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开始练武吧！”
发了愣的几人才定神循声，慌慌张张向馆主鞠了个躬，不情不愿加快步子往武房走。
虹猫放了木盆，向屋里不知说了句什么，便退出了厨房。转身那一瞬间的时候，嘴角暖暖的弧度却渐渐被眼角的迷茫给压平了。
我知道他是去看她，他每日都同曾经一般，在她忙碌的时候去看她。只是，她不再记得他，也不再会和他嬉笑打闹，礼貌温柔的语气在他们之间扯出一道鸿沟。我也不再想见他黯然的神情，便收回注意力，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的很远。
那日我刚刚被她赶制出来，因为第二天是他的生辰。她身着蓝色劲装，拿着针起起落落的手露出袖边已经被剑柄磨得毛刺刺的布料，衣摆也被暗器划出不少口子。总而言之，那身装扮落魄地让人想不到这居然会是堂堂玉蟾宫宫主。火光在木屋里摇曳，他出门寻吃食去了，刚刚下马时，他伸过来扶她的手袖明显往后缩了好几分。她微微一皱眉，心想这小子，怎么又长个子了？又想起前几日给他缝的白衣，怕是应该临时加料子了，便趁他出门，悄悄地拿出好生包裹在檀木盒中的我。这几日舟车劳顿，一路颠簸，他早就问了几次她怎么还不嫌累地拿着个盒子，还好她有的是办法治住他的好奇心。我看着火光中她微微勾着嘴角的脸，慢慢的没了意识。
当我躺在檀木盒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他带着红的脸和一双带着欣喜的眸，他带着茧子的手一次又一次在我微凉的布料上摩挲，就像他将我锁入高阁的那一夜，只不过，少了许苦涩，多了份欣喜……

想起了泪姐姐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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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自己。嗯，被洗的干干净净，还透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袖口和衣襟上绣着精致的盘麟纹，为的是防止时常磨在剑柄剑鞘上会起毛边。他褪去了白衣，是因为他觉得此时的他护不好我，也配不上她的期望，毕竟……他现在连长虹都舞不起啊。而她，也脱下了青衣劲装，那玫红的衣袂和柔弱的身段，还有那啼哭的婴儿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们七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思念曾经。
㈣
他终究还是他，很快他脸上的黯然就不见了。
他收拾东西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儿手中的杂活就做完了。其实，他知道，每次派那么多任务给他，为的就是不想让他闲下来有时间去学武馆的武功。他也不愿意再去自讨没趣了，便悄悄的闩上大门，独自往后山去了。
后山山崖子极高，有成片的竹林，恍惚间让他想起十里画廊的竹来。心中颇有些暖意，找了根韧劲强的竹子，三下五二依着当年他爹爹教他做竹剑的手法制了把木剑。
他细细打磨好竹刺，却并没有起势练长虹剑法。我以为他要再习过一边心法，却不料他已放下竹剑，丝毫没有要练剑的样子。哎，不得不说，咱们的少侠就是爱让“衣”摸不着头脑哇！
他利索都脱去身上的粗布衣衫，整整齐齐叠好和木剑放在一旁。肌肉线条姣好，却不似大汉一般壮实的身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深浅不一，看得人心颤。他跨步走到崖子边，寻了一根牢固的藤条，纵身就跃到旁边的瀑布的石阶上。只见他盘腿坐下，瀑布的水柱带着巨大的重力与冲力往他身上砸，发出极为沉重的声音。他艰难的在水流里瞪着双眼，牙关禁闭。我顿时一怔，原来他并不是不在意。
前几日在瓜地里，馆主让他测试的时候，他就是受了那瓢泼大雨的干扰，一时慌了神栽倒在地，才少了一个瓜的。我以为他不在意，可我忘了，他是虹猫啊，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虹猫啊。要是那日在不老泉，他可以多抵一刻的雷雨，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被浪涛卷走，那么可能现在又会是另外一番情景吧。

好了，咱少侠的苦逼遭遇就交代到这，抒情阶段先告一个段落，该是少侠努力奋斗的戏码了

(㈤)
“虹猫，虹猫。”急促的脚步踏着喊声往院子里走来，“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我趁着训练空闲跑回来找你也不见你。”
闻声少年抬起头来，沾满泡沫的手终于歇息下来。少年脸上带着笑意“小狸啊小狸，被我逮着了吧，练武还偷懒。嗯?”被叫做小狸的黄袍少年眼睛不自然地转了一圈，讪讪地摸了一下头“虹猫……这，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嘛。”不过黄衣服的少年见这位大侠现在居然还学会开玩笑了，心想：不错不错，这才是自己的偶像无敌坚强打不倒之虹少侠嘛！
小狸也盘腿坐下，帮虹猫理好已经洗干净点道服。
“小狸，这几日，龟馆长都带你们练些什么?”
“这几日啊，我想想”小狸挠了挠头发，皱着个眉头说：“也没什么啊，就是带我们到前湖哪里练习飞镖打靶，搞得我们真是纳闷，这哪里像是练武功啊，明明就是杂技团排练嘛，前湖这几日时不时还会吹大风，这衣服湿了干干了湿，靶子也给吹的东倒西歪的……”
小狸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这几日的“杂技生涯”，虹猫却陷入思考。龟馆长此前在夜里捉萤火虫看似是与练武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可是实际上是为了训练注意力与反应力，所以这次的训练应该不也只是打个靶子简单的事情。
“小狸，这龟馆长再怎么说，也是一方武功之长，所做之事必有他的道理与章法。这些东西你看似无用，可也是在练习你们的定力和抗干扰吗?不要因为不喜欢就泄了气，这样小狸，以后你们有练习的法子就告诉我，既然我做不了武馆的弟子，那么我也不能就这样天天闲着，做完了事情我就练练，也好给你当个练手。到了合适的机会，说不准馆主就收了我。小狸，你也得好好加油啊。”
小狸摇摇头，叹了口气
“行行行，这当真是我们粗布衣和你们超级英雄的区别，就耍个杂技你们也可以弄个习武招法来。不过，让长虹剑主给我当练手，我就勉为其难地好好学习吧，哈哈哈。”
虹猫也勾唇一笑，倒像个偷吃了糖的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