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时光
楔子
也许我最早爱上的并不是夏野市成片成片的法桐。像许多矫情少年一样夸张地惊呼它们的盛放,于我,是比在众人面前唱歌还要不可能且幻灭感十足的事。我爱上的不过是这个城市恰到好处的分寸。你绝不会看到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为几毛钱和一个票贩子面红耳赤,也不会看到星级酒店里西装革履的富豪随便浪费掉吃不完的菜肴——他们会limaode 打包,哪怕回家喂狗。学生在公路上小声地交谈着,车辆缓慢却悠闲地掠过法桐厚重的荫凉。我喜欢这个城市。在这种姿态下仰望天空,我孤独的轮廓逐渐送葬在路灯微弱的光下,偶尔会尝试浅浅地微笑。
我不曾相信宿命这回事,但当看到过去的事情严丝合缝地扣合在一起,却倏忽一天无任何征兆分崩离析时,我便怀疑起万物不灭的真理。冰绝听到我的这番话之后开心的笑了,说科学和生活是两回事,比如一个人脑死亡,他丧失了一切思维和能力,却依然呼吸心脏依然跳动,所以科学上说他是活着的,但本质上他已经死亡。
可是,你不能说脑死亡就代表人的死亡,也有植物人醒来的例子。我打断她。
不,冰绝捂着嘴笑了,然后眯着眼睛对我说,碧非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呢,亏你语文学得那么好。
那不是苏醒,那是新生与奇迹。而奇迹只不过是生活的附属品。她对我说。
冰绝说人的凡生是有轮回的,细水长流,周而复始。我喜欢她的生活态度,却不赞同她的宿命理论。她总是可以把一件冗杂难懂的事情讲的一针见血,却不痛不痒,不让人感到别扭。
我低下头,看着她清澈的眼底,说,你这个小妖精。
唯一被我信作宿命的一件事情是,蓝凡于我的种种羁绊。
她算是我半个妹妹,借着小我三天的优势人前人后的有了我和闻参两个大哥。她母亲与我妈、闻参的小姨是手帕交,大学时候三个人素有“三剑客”之称。所以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闻参是大哥,自然什么事都为我们罩着。记得有一次我和蓝凡把她爸爸最宝贝的四联猴票折成了纸鹤,蓝凡爸见状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恶狠狠地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闻参一边惊天动地地哭喊着一边死命抱住蓝凡他爸的大腿,嘴里含糊不清的喊道:“叔叔你别打蓝凡是我出主意让他俩这么干的你把我卖了吧求求你别打蓝凡……”
那时候大人吓唬孩子都是说“再不听话就把你卖了”之类一听就知道骗人的混账话,可闻参不仅信以为真,还用作武器,再加上他嘴里像含了个茄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蓝凡和蓝凡她爸惊愕的看着我,仿佛看见了一只鸡毛掸子,良久我笑够了,冷静地给我爸打电话说喂爸我把人家的四联猴票给弄坏了你把咱家的拿来赔吧。
从此以后蓝凡便跟屁虫似的追随着我,原因是闻参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而我用的是“智慧”。我很惊讶她小小年纪就懂得了阶级分化这回事,她却不屑一顾的翻我白眼:切,哥你不是也只比我大三天而已。
我从未想过,这三天的差距,竟让我在多年后的今天,徒有唏嘘。
它像一道裂缝,不过几十厘米的宽度,却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陷阱,我们站在岁月静好的这端,亲眼目睹了那一边,一个女孩的未来的断送。
我依然相信,错的不是她。
只是时光。
————左碧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