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一】
亲爱的杀生丸君:
转眼四月份了呢。东京的樱花都开了对吗?我还记得学校两道的樱树这个时候都已经成了一片粉红花海了。你是不是每天上学都是踏着它们去的呢。长崎的花期早些,城市周围都能看见海。这里的樱花气息间似乎都参杂着海的气息。
很美对吗?杀生丸君。
我想,我有点想念你了。
落英缤纷的春季。樱树像是有了呼吸,随着微风起合,巨大的花冠轻盈了许多。随着几阵大风吹过,树冠上的,地上的,那些粉色的花瓣顿时飞扬起来,柔和地划着弧线,怎么看都像是漫画中的场景。
随之飞扬的还有杀生丸手中的一打试卷,感到不对的他立刻掐紧了指关节,总算保住了手中剩下的那些,然后在漫天的樱雨中将飞出去的一张一张弯腰捡起来。
少年的头发凌乱地飞舞着,从刚刚换的春季衬衫中略微看得出单薄的痕迹。
杀生丸直起身子来,背着风整理头发,然后眯起了眼睛。
像是要从那片粉色的幕景中辨认出什么来。
春天真的到了。
珊瑚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依然气鼓鼓的。
“什么嘛。训啊训,有什么好训的!又不是我故意没带的……”
“好了啦。”桔梗侧过头安慰着好友,看到了自己衣袖外侧和衣服底色对比鲜明的一道白。应该是下楼的时候在那里蹭到的。
“呼……不说这个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个礼拜周末就能去春游了!”女生语气里换上了不可抑止的喜悦。
桔梗伸手拍了拍那道灰,不由得也笑了出来。
到底是学生的年级,有这样的逃避学业集体出游的事情还是很能让人心情振奋的。
“我们跟四班一组唉。”
桔梗听出了珊瑚话里的意思,杀生丸正是四班的学生。
“你们从去年期末开始都还没见过面吗?”珊瑚看着自己的脚底,将不远处的一颗小石子搓过来。
“噢……”
可是珊瑚好像没有听见,又兀自续过另一句话来:“弥勒说那个地方他去过,没什么好看的,可是料理一级棒哦。”
“你们和好了啊?”
“啊?……嗯……”珊瑚一下反应过来,脸上浮出红润的颜色,随即又低叫一声,“小心,他看过来了。”
桔梗在班主任的扫视中转回脸来,视线随意的停落是思绪空了出来。
从去年期末就没再见过了。
手臂一侧的那道灰始终没有除尽,顽强地沾染在上面。
轻微,却依然让人觉得有些不妥当。
桔梗轻轻叹了口气。
只有知道的人才有的感觉吧。
春游前一天学校提前放学,全校人带着对春游的热爱迅速做鸟兽散。仅仅20几分钟就人去楼空了。桔梗走进学生会的休息室里,她起先猜测着,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已经没人了。果然她到的时候,除了地上散落的几张纸屑,教室里已经是空山兽散了。她是来确认门上没上锁,也就顺便进来坐了一下。
只是普通的教室而已,周围也是混乱的桌凳。歪歪扭扭的一溜,不是有几张桌角歪出队形,就是有几张凳子倒向一侧。抽屉里漏出半张纸,写着的像是两个人的笔迹。
没什么值得看的,一定要找出一个她坐在这里的原因的话,大概就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吧。
安静的,空旷的场景。没有人打扰的,流质的时间。
桔梗什么都没想。她就这么坐着,这样的场景里,思维也变得让人讨厌了,像是黏腻的爬虫。
可是事情总是有意外的。顺着门“吱——”的一声响,她本能地看过去。少年明亮的脸沉浸在漏进来的光线里,面孔的轮廓变得异常鲜明,似乎都能看见细微的绒毛,从下颚向后延伸是浓密的发迹,光线的原因泛出银白来。
桔梗和他对视着,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男生首先转变了惊讶的表情,用平和的音色说:“好久不见了。”
从心底里的泉眼里缓缓地泛出水来,汇流成河,过去的,现在的,全都染上泠泠的光,最终造出汹涌的气势来。那些被声音牵扯出来的记忆的力量,在脑海中绽成了绚丽的烟火。应接不暇。
——下次再见吧。
——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来了?”桔梗一边拉开凳子,一边站起来。
“没什么事……来看看。人都走了,看看门锁没锁。”
“哦。”撞上了的想法。
“对了,我们两个班明天……”
“你现在有事吗?”
“啊?”突然被切断了话题杀生丸愣了一下。
“没事的话,我们去个地方吧。”
校园的一隅,一棵巨大的樱树伸展着纵横交错的枝干,几乎要遮住了半片天空。杀生丸原本在惊诧的同时认为这大概是被遗忘的所在吧,仔细看过去,却从枝干间辨认出一张垂挂着的纸片。
不只是一张,他很快发现了更多,白的,粉的,微微晃动,隐藏在一丛丛的花瓣中,几乎挂了一树。像是从树丫间生长出来,像是树木的一部分。
“这些是历代学生留下的祈求的愿望哦。”
杀生丸听着凑近去看,只见一张张纸片上写着“考试一定要成功”“牧野君早日康复”“家人健康”等的祝愿。而更多的是祈求爱情顺利的“浅井和泽山一定要幸福啊”“羽山和久野永远在一起”有一些已经无法辨认出字迹,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依然鲜活的是那些曾经真诚的心愿。
请保佑我们永远在一起。
“都不知道原来学校还有这样的地方。”杀生丸喃喃地说。
“杀生丸君要许愿吗?”
“啊?”杀生丸看着认真的桔梗,“我没带纸笔……”
“不要紧,许愿就好了,不一定要写下来。”
杀生丸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什么亮了一下,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不用了。我……不信这个的。你试试好了。”
就像是被遗忘了的这样的地方,却积攒和承载了这样多的愿望。所以那古老的枝桠低低地吹了下来吗?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吧。世界上注定了的一些事情,即使真心地许下心愿,有怎么可能真的产生力量去改变呢?
希望吗……
杀生丸看着飞舞的樱花中若隐若现的桔梗的眉眼。清秀的,冷静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胸前,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盖在眼睑上。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低着头。美好得不像是在眼前的人。
是可以相信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