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往事萦怀·
宇文护最终生擒了厄尔齐斯,连带他的一干子侄。当日晚些时候,宇文护带着剩下的精兵和一干战俘就收拾行装,回了京师。
这场仗,浩浩荡荡的打了五个多月,最终还是成为了宇文护浩浩战绩的一个。
大批军队集结至京郊的一个小客栈,在这里歇脚。此时已至夜半时分,大部分人都已疲惫不堪,再赶路,怕是要累病了。
宇文护在一方桌前坐定,刚让店小二倒了一壶热茶,还未入嘴,便瞧见哥舒带着一个陌生的人走过来。
宇文护突然心慌的厉害。
他的般若,是不是又有什么作为,又要逼他?
哥舒的面庞有些异色,道「主上,宫里来人了。」那个小黄门嗓子有些尖细,还带着几分颤抖,「回..回太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于昨日薨逝了。」
薨逝....了?
他猛的站起,一壶滚烫的热茶随茶壶的碎裂在地上溅起了水花,他的心又一阵绞痛,好似昨日那般,猛的,一口甜腥的血在嗓子里发出阵阵铁锈味。
宇文护强压下心头的那口血,扶着桌子,弓着腰,咬牙切齿道「备马。」
哥舒扶住了宇文护,万般无奈,道「主上身体有恙,属下让他们备马车吧?」
宇文护摇了摇头,他要去看看他心爱的人。
他的般若,不过是在闹脾气,他要,尽快回去,哄哄那个女人。
他还要告诉她,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是,这就是个笑话。
他的般若明明还在等他,等他娶她,她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就这么走了呢?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
宇文护一路狂奔,只有那个女子端庄的身影支撑着他,告诉他,不能睡。
他连续作战三个时辰,又奔波甚久,身子早已承受不住,马蹄声哒哒的踏过东市,踏过宫门,停至凤仪宫前。
晨曦微露,宝蓝色的晨幕也渐渐明晰,远方有几朵云已然孤零零的散落。
宇文护的马刚在凤仪宫的大门前停下,他整个人就从马上坠了下来,后背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他的腿有些发抖,可他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进凤仪殿。
殿中一片缟素,素色的幔帐将整个凤仪宫都包裹了起来,他觉得眼前晦暗,看不清什么,但是大厅的灵堂却又乍眼得很。
那金色的棺椁在一派素白之中有些违和,他慢慢踱步过去,看到了一旁红着眼睛的伽罗。她应是彻夜未眠,又或许是哭了太久,眼睛红肿的很,她看着宇文护,忽的就感觉心虚的很。
她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宇文护走到了棺椁前,棺椁还未合上,独孤般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皇后朝服,可那衣服因着她的瘦削显得大的滑稽,她的双颊几乎没什么肉,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可怜。
宇文护伸出手,手上伤疤明显,头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他说「我知道你又在和我赌气,你这一次,可是要吓死我了,别闹了,你要什么,我都允你,宇文毓的命也好,你独孤家的荣耀也好,你不应该起来和我争一争么?」宇文护的手又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上没什么肉,而且凉的可怕,他的语气忽而变得无奈,「你要是走了,这天下可就是我的了,你不是还想要实现独孤天下么?你起来,这天下都是你的,好不好?」
他的语气轻柔,像是怕吓着她,又带着几分哽咽,让伽罗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大冢宰,我阿姐生前,有一个匣子要我交托与你。」
宇文护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他站起身,眼前一片黑,他勉强稳了稳心神,对安静「沉睡」的般若说,「我们回家,般若,我们回家。」说完就要抱起般若,伽罗大惊失色,忙上前阻拦,宇文护拔出佩剑拦在她眼前,他说,「她累了,我要带她回家。」
伽罗倏地就跪了下来,「就是你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也要考虑我阿姐的,她是这大周的皇后,她为这个国家做了这么多,为独孤家牺牲了自己,你怎么忍心让她受天下人非议?」
宇文护顿了顿,那剑掉落在地,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他又瘫坐在地上,门外的晨光熹微,日光透过门窗折射在他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看着远方,太阳刚刚升起,透出的光便射到了凤仪殿。他又看了看般若,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光亮,她依然睡着,宇文护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指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他的手慢慢抚过她熟悉的面庞。
到了现在,还是有什么名分,什么名声,什么礼数约束羁绊,生前如此,身后还是如此。
独孤般若,永远只是宇文毓的皇后。
那他呢?
他嘴角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他说,「般若啊,我们.....我们..回不了家了.....」
而后眼前一黑,绷了几天的弦应声而断,宇文护觉得眼前黑暗,但耳边却有个女子的声音,虔诚无比,她说「如能嫁的天下之主,信女必重塑佛身。」她还说,到他得胜归来那日,她就嫁与他为妻。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般若,般若......般若。
·
宇文护醒过来的时候,四下里寻般若,却发现自己就在凤仪殿的床榻上,床榻上那一股梅花的冷香,是般若最喜欢的味道。在他几步之外,般若还..睡着。
他手动了动,发觉手边有一个红木匣子,上面是她最喜欢的梅花的式样,他轻轻打开,吱呀一声,匣子里的东西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把宫扇,一对耳环,一只簪子,还有,一封信。
那把宫扇,是若干年前,他送与的料子裁的,当时的她心气极高,根本就看不上他送的东西,可是嘴上说看不上,还是好好的保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