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利威尔。“ 韩吉捧着蛋糕，仅剩的那只眼睛笑成弯月牙。
利威尔阴着脸不说话。他有点惊讶。
韩吉见状，自顾自地走进他的房间，把蛋糕放在了桌上。“红茶，还是酒？” 她回头问道。“什么？” 利威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说，你要喝红茶，还是酒？过生日啊，不来点喝的吗？”
利威尔盯着那个卖相很差的蛋糕，随口答了一句，酒。韩吉点点头出去了。他来到书桌前，这才看到蛋糕上有个小小的数字：10
利威尔突然意识到，今年是他加入调查兵团的第十个年头。他心跳没由来地一顿。身后传来女人的动静，利威尔不禁转身，指着那个“10”劈头盖脸地问道：“这就是你如此反常的理由？”
韩吉的脚步滞了一下。她抱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瓶红酒。那是利布斯商会的新年礼物。老实说，韩吉是在收到酒后才想起来的。新年快到了，所以利威尔的生日也快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以前都没怎么帮你庆祝过生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自己的生日也记不住。”
往年有埃尔文，纳纳巴，米克，莫布里特。他们都比她细心，每年总有一个会想起谁谁的生日要到了。如今就剩下她和利威尔，她是时候该细心些了。
“没事。” 利威尔满不在乎地答道，他有更关心的事。“这个，是你做的？” “街上买的。” 利威尔费了点劲才忍住骂脏话的冲动。“要是有人卖这种蛋糕给我…” “你就打爆他的头？” 利威尔点点头：“还不至于。”
这个男人脑子可能真的被搅成浆糊了，韩吉有点想笑。“好吧，是我做的。别嫌弃了，将就吧。杯子在哪？”
喝红酒要杯子，当然要杯子。利威尔起身拿出自己的杯子，又去拿韩吉的，边拿边抱怨：“你拿酒不拿杯子的吗？” “我记得上次来你这儿，用了你一个杯子。应该还在吧？”
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房间里东西堆太多，杯子都找不到了。利威尔想想就生气。
“我要是也找不到那个杯子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用你的。”
她拿他的领巾擦过眼镜，她脏到让他看不下去只得亲自上阵给她洗澡，每次她要他帮忙抓巨人时，也是这样插科打诨。利威尔有时候真的觉得，他会认识韩吉是上辈子造了孽。
利威尔坐下来，打开第一瓶酒。
就是这样一段孽缘，一来就是十年。
利威尔从没想到韩吉会是陪他最久的人。毕竟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作死。每次她要干点什么，利威尔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高度警戒确保不出错。埃尔文曾让他多看着点韩吉，米克也是。莫布里特更是随时都跟在她后面，一有什么不对就哭丧着脸撕心裂肺地大吼，分队长你真的会死的。
她曾经那么让人头疼。
利威尔端起酒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看来是上档次的。弗雷盖尔和韩吉关系很好，每年都会送礼物给她。也真是难为韩吉辛苦维持这些人际关系了。从前那么让人头疼的家伙，如今也学会了圆滑处事，游走在各方之间。
他又挖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这蛋糕出乎意料的好吃。利威尔寻思着是不是该夸夸韩吉，韩吉倒是先开口了。
“怎么样？”
她扑闪着眼睛，十分期待他的反应。
“还不赖。”
利威尔其实还想说点别的，比如形容一下味道什么的，但他的嘴实在有点笨。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排泄物一般美味的蛋糕”。
韩吉显然很高兴。她举起酒杯，和利威尔的轻轻相碰。
“谢谢你，利威尔。”
谢他做什么。
利威尔一饮而尽。他才懒得管什么喝红酒不要一口闷，要慢慢品。他就是个粗人。这辈子接触过的最高档的东西也就是红茶了。
他才是那个要说谢谢的。
他欠库谢尔一句谢谢。谢谢她的一腔母爱。
他欠肯尼一句谢谢。谢谢他的关照和教导。
他欠法兰伊莎贝尔一句谢谢。谢谢他们的陪伴。
他欠埃尔文一句谢谢。谢谢他给了他一个未来。
他欠旧利威尔班一句谢谢。谢谢他们的信任。
他欠佩特拉一句谢谢。谢谢她的爱慕和景仰。
…
酒过三巡，利威尔泛起微醺的醉意。他自觉酒量很不错，没想到今晚竟然被一瓶红酒撂倒。对面的女人脸上同样起了红晕。房间的空气变热，她的眼镜片上蒙起水雾。利威尔看着她的眼镜，脱口而出，臭眼镜。
韩吉一愣。利威尔很久没叫这个外号了。自从韩吉当上团长，他便规矩了不少。利威尔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说错了话。他心里像猫抓一样隐隐地不爽。从前他们明明可以肆无忌惮地叫对方外号，开屎尿屁玩笑，天花乱坠什么都说。现在却默契地互画一条线，彼此绝对不越界。
那一针打下去之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利威尔打开第二瓶酒。这酒好喝，他今晚想多喝点。
蛋糕变成一盘残渣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是漆黑。烛火闪烁，时不时跳起火星。相对而坐的二人干掉了大半的酒。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只是沉默着干杯，沉默着喝。
“你话变少了。”
一晚上韩吉都不多话。利威尔放下酒杯，直勾勾地盯着她，仔细端详她那张其实还蛮好看的脸。利威尔一直觉得，韩吉的眼睛很美。长长睫毛下的棕色瞳孔看了莫名让人沉醉。可惜一只已经被黑色的眼罩盖住，永远不见天日；另一只则氤氲着迷离的神采，他有些看不懂。
“我其实一直都不多话。只有碰到感兴趣的事情才会聒噪起来。”
她笑着解释，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利威尔跟着嗤笑一声。韩吉觉得利威尔应该也想起了那个词，狂犬。那是韩吉从前的外号，直到被利威尔的“臭眼镜”取而代之。
“我记得啊，十年前，你刚加入兵团。那股子桀骜不驯，简直比我还要狂。” “废话，我那时可不是来当兵的。” “哈哈哈，对，你是来干掉埃尔文的。结果反被他镇住了。”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韩吉开始口无遮拦。“伊莎贝尔，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惜，始终没能请她和法兰吃饭。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那袋糖果。”
利威尔点点头。“她喜欢。”
“她很喜欢你。”
韩吉的眼里露出惊讶和欣喜。
时隔十年，他们头一次谈起法兰和伊莎贝尔。这始终是利威尔心口的伤，老兵们从来心照不宣闭口不谈。今晚韩吉提起，利威尔不介意。那是他给她的特权。为的是当年她毫无防备地走到他们三个面前，微笑着接纳他们。当时她突兀地靠近，他连刀都掏出来了。
人心难测。见惯了勾心斗角和人性残忍的地下街混混，自认防备得滴水不漏，却在最纯粹的善意面前乱了阵脚。
他感慨。
“臭眼镜，你真的很会收买人心。”
韩吉脸红了，利威尔可以肯定不是酒精的原因。他记得上次记者夸她时，她也是这样脸红。这个看似狂放不羁的女人，感情单纯到一塌糊涂。她看上去很满足，像是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愿。

不知道是第几瓶了。利威尔数数地上的空瓶，三还是四？他有点看不清。利威尔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醉了，但他不想停下来。今天是他生日，他想怎么来怎么来。
利威尔想对韩吉说点什么。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韩吉好像也在等着他开口。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倒让他紧张起来。
“你以前真的是个很难搞的人，你知道吗。”
他搜肠刮肚憋出这句话，口齿还不怎么清晰。韩吉爆发出一阵大笑。她豪放的模样让利威尔晃眼，仿佛一切如故。他还是人类最强，她还是人类最狂。他们跟在埃尔文身后，战马昂首嘶鸣。自由之翼蠢蠢欲动，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那真是一段开心的日子。扬尘而去，踏马归来，耳边尽是民众的欢呼，他是凯旋的英雄。挫折是有的，伤亡也是有的，但至少这几个人还在，他们还在为人类献出心脏。他环顾四周，看见埃尔文运筹帷幄，米克踌躇满志，纳纳巴英姿飒爽，旧利威尔班斗志昂扬。
调查兵团不正是一路失败过来的吗。韩吉神采奕奕，活泼的声音里满满的生命力。
利威尔记得米克那个大高个，第一次见面就把他的头按进污水里，后来还专门为此道歉。他们战场上合作，私下里切磋。大高个拍着他的肩膀，满是落寞，又心悦诚服。
“从此以后，‘最强士兵’是你了。”
没有变。他们都还在吧。
韩吉给他满上酒。她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右眼角隐隐有泪花。倒酒的手微微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以前，辛苦你们啦。”
埃尔文向来果决，面对伤亡眼都不眨一下。米克失联后，那个男人却迟迟不肯宣布死亡。他翻来覆去一句话，再等等，那可是米克。
米克和他不一样，没有什么力量突然觉醒的瞬间。肉体凡胎，凭着天赋和努力从尸堆里杀出来爬到顶点。利威尔觉得他还欠米克一个谢谢。那是棋逢对手的惊喜。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不在了，都不在了。利威尔甚至不敢去想他还能保住眼前的女人到什么时候。他不求生前身后名，也远没到白发的年纪。只是十年白驹过隙，时间被施了魔力。他成了耄耋老人，静待日落西山；又是新生的婴儿，在浩瀚的世界里手足无措。

最后一瓶了。
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整座岛都陷入了沉睡。很多个类似的夜深人静里，韩吉的房间都亮着灯。憔悴和疲惫已经爬上了韩吉的脸。利威尔分不清那是时光的痕迹，还是四年来她没有一日安宁。很多次，利威尔都想走进那个亮着灯的房间，在韩吉旁边坐下，和她一起面对所有事。却又总是止步于门口，默默转身离开。
马莱人的舰船来岛时，她踩在岩石上，用浮夸的动作掩盖内心的慌张。他站在她背后，也跟着慌了起来。
有时候，利威尔真的很想揪住韩吉的领子，骂走她所有的低落和胆怯。他想对她说，团长你要加油。然而，他很快会被这种冠冕堂皇的想法给恶心到。
他终归是对不起她的。如果不是他，韩吉不必揽过团长的重担。他害死她的部下，他把她逼到团长的位置上，他放走了猿巨人，连带着她一起被问责。韩吉从来没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她是那么纯粹的人。纯粹到加入调查兵团只有一个目的：为人类献出心脏。
时至今日，初心不改。韩吉眼里还能燃起火焰，她对迷茫的小鬼们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弄懂吧。这不就是调查兵团吗。
需要加油的人，也许是他自己。
利威尔拿起最后一瓶酒，给自己倒满。“你今晚喝了不少。” 一个杯子递到他面前，韩吉也要继续喝。“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红茶。” 她从利威尔手里接过，利威尔在那瞬间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他估计也差不多。“从前在地下街，我就很能喝。还有过为了测酒量而喝醉的时候。”
韩吉眼前一亮，明显来了兴致。“所以，是要喝多少才会醉？以前还想过找你喝酒，测你酒量。”
“这取决于我和谁喝。”
女人大叫一声，知道自己被耍了。韩吉就是这样，好奇心旺盛，像个小孩子。利威尔有时候喜欢这样捉弄她。勾起她的好奇心，又不告诉她答案。不过这一次，利威尔并不是在捉弄她。
几瓶红酒真的干不倒他的。但现在利威尔醉了，因为和他喝酒的人是韩吉。她今晚为他庆祝生日，还给他做了蛋糕。天知道这个女人在厨房忙活了多久。十年了，她没有变过。真是本性难移。
利威尔喜欢这样的韩吉，利威尔喜欢韩吉。
他欠她一句谢谢。谢谢她陪了他十年，谢谢她始终在他身边。利威尔不会忘记，阿尔敏变身巨人吃掉贝尔托特时，韩吉一直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守着埃尔文。
利威尔碰碰韩吉的酒杯，喝光最后一滴酒。
“大功告成，生日快乐，利威尔！”
女人又活泼了起来。她起身动手收拾桌上的狼藉，被利威尔一把按住。他凑近她，抓起她一撮头发，使劲闻了闻。
“臭眼镜，你多久没洗澡了？”
妮法死了，没人给他下手，利威尔不介意一个人来。
但他现在还不想对她说。他还想她继续陪着他，一起走过下一个十年，二十年...他想等到很多年后，他们一起来到人生的终点。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再告诉她，谢谢。

这算是生贺part 1吧，应该还会有一个韩吉视角出发的part 2, R18
希望我能在元旦之前码出来
利威尔生日快乐！老利和老韩一定要好好的，撑下去！撑到最后就是胜利。

桔梗我喜欢你的文风呀！你用了好多漫画梗！一开始讲关于伊莎贝尔他们的回忆杀我都心酸了

两个老友追忆故人真是…… 我一直特别喜欢干部组。桔梗你补充的过去剧情里的细节都好动人啊！你好好勇敢啊，直面利韩的现在，写经历了那么过痛苦的利韩，而不是用平行宇宙或是恋爱喜剧来自我麻醉……

啊啊啊啊啊抹眼泪！真是细腻又隐忍的深情，求你俩一直好好活着不要动不动一个flag又一个回忆杀的

**我嗅到了虐的味道…… 生命的终点再说谢谢… 最后的道别和告白吗……想想都难过不舍

感觉112话之后许多大佬被炸出来了啊。
桔梗的这篇文好细腻，人物的感情把握得超到位啊。
期待韩吉视角r18，不过为什么我这么期待利威尔视角的r18呢？

干什么让我哭呜呜呜

漫画场景引用得太棒了！一下子就想起了漫画的画面，有点泪目却有点安心，一幕幕回忆虽然很苦，但是当时的情感让每一个瞬间都无比珍贵

一点击进来就知道这文要细细品尝才更有味道，不多说先点赞再留阅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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