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丁芷诺
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问世已60年了,这部作品如今不但受到国内群众的喜爱,在国外的音乐界,也有越来越多的小提琴家演奏《梁祝》。日本小提琴家西崎崇子五次录制唱片,美国小提琴家沙汉姆也录制唱片,俄罗斯小提琴家文格洛夫多次演奏。在2016年第一届上海斯特恩国际小提琴大赛中,来自韩国、意大利、德国、俄罗斯的小提琴家们精彩的演绎更使人难以忘怀。
作为《梁祝》诞生的见证人之一,我不无感慨——几代中国音乐家的共同努力催生了这颗明珠。我们要感谢老音乐家、时任上海音乐学院党委书记的孟波,是他在三个题材中圈出了在当时最“不革命”的题材——《梁祝》,也是在他指示下组建了《梁祝》的创作班子。我们要感谢老音乐家丁善德,是他一堂堂课具体指导两个青年学生完成《梁祝》的创作。我们也要感谢小提琴教授赵志华,是他在《梁祝》的编写过程中从小提琴专业角度给于帮助,不但写下近万字关于《梁祝》的论文,还编定了很好的弓法、指法。但我们更要感谢的是:当时具体策划、亲自一步步运筹把《梁祝》推向成功的领导——当时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支部书记、长笛教授刘品。
《梁祝》的出现对外界来说,存在一些令人困惑的问题。例如:是谁先有要创作《梁祝》的想法?即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究竟是谁的创意?何占豪和陈钢这两个背景完全不同的年轻人,是怎么聚到一起进行创作的?当时所提倡的“三结合(领导、专家、群众)”是否只是1958年那个时代的特殊现象,今后再不可能产生了?
正因为这些问题未得到解答,由此出现了各种奇怪的现象。例如:论作曲技术,当时的何占豪显然不如陈钢,因此有人就在节目单上把陈钢的名字放到了何占豪的前面,有时索性只写陈钢一人名字。也有人说,陈钢当时只是个学生,这之前从未写过大型作品,这其中肯定是指导老师丁善德教授的作用。因此,有丁善德的学生强烈要求署上丁善德的名字,并认为应排名在第一位。更有人在别人的鼓动下,越想自己越伟大,就把《梁祝》的成功总结为某人的作用是“民族化”,某人的作用是“国际化”,等等。
笔者作为《梁祝》整个创作过程的参与者之一,对当年的历史情景以及刘品在《梁祝》创作过程中的作用,做一个简要回顾。
是谁先有了要创作具有民族风格的小提琴协奏曲的想法?是刘品。
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刘品和他当时的同学朱迪、陈稼华、王蔼林等一起,经常讨论怎样用西洋乐器演奏出中国的民族音乐。这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来自部队,对毛泽东在延安时期对文艺工作的教导印象较深:“应该大量吸收外国的进步文化,作为自己文化食粮的原料”。“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
在1958年春天,整个国家处于欣欣向荣的时代。刘品作为党支部书记,便开始了小提琴民族化的实践,一步又一步地做了以下工作:
第一,为使全系师生从思想上提高对民族化的认识,刘品领导的党支部用了三天时间,在系里展开了“要不要民族化”的大辩论。针对当时的许多观点,如:“马思聪的作品已经民族化了,还用得着我们吗?”“手指在琴弦上滑来滑去,把琴的把位都搞乱了。”“我们是拉琴的,作曲是作曲系的事情。”……经过摆事实、讲道理,最后全系思想统一到“虽然马思聪先生用民歌写了不少小提琴作品,但还需要更多让群众听得懂的好作品”,“管弦系的青年学生也应该学习俄罗斯民族乐派,创造出中国的小提琴民族乐派”。这是思想酝酿的阶段。
第二,为在组织上落实民族化的工作,确定以何占豪为骨干,加上包括笔者在内的几位从附中升上来的同学,例如,沈西蒂、张欣、朱英等,成立了管弦系“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具体分工是:何占豪、丁芷诺负责创作,张欣、朱英负责收集资料作理论探讨,沈西蒂以及随后加入小组的俞丽拿、沈榕负责新作品演奏。刘品考虑到民族化作为实验有可能失败,为了保护人才,最初没有让俞丽拿等参加。

当年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在讨论演奏问题。左起:沈西蒂、俞丽拿、丁芷诺、何占豪、张欣、沈榕。
第三,组织管弦系学生自己动手创作、改编乐曲。在实验小组的带动下,同学们自己编写、自己演奏,创作出一批具有民族风格的乐曲,如:小提琴独奏《二泉映月》《梆子风》,小提琴齐奏《四季调》《山区公路通了车》,弦乐四重奏《小梁祝》等。由于新作品不断涌现,系里经常举行新作品音乐会;在学生中涌现出一批业余作曲家,如何占豪、阿克俭、屠巴海等。
第四,1958年10月中旬,上音领导将不同专业的学生混合编成六个团队,分别到六个不同的省进行“六边”(边劳动、边宣传、边采风、边创作、边演出、边学习)活动。管弦系实验小组成员与声乐系部分学生及作曲系的陈钢等,组成了“浙江队”。在开往温州的船上,实验小组讨论落实“六边”的创作计划时,提出要创作一部大一些的作品,向第二年的国庆十周年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