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45
金在中回来的时候捧着热腾腾的八宝粥,头发还在滴水。本来他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没想到他又只身冒雨去为我买吃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却怕被他笑话硬说是沙子进眼睛了,似乎我并没有考虑到病房里哪来的沙子。
金在中没多说什么,他坐下来给我喂粥,喂我一口说一句话:“我已经打他电话了,沈昌珉竟然真去找警察……大概你喝完了粥他也该到了。”
我没说话,大概是因为粥太好喝了让我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金在中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见他拿着勺子悬在半空中的手,小心询问:“你怎么了?”
金在中难得认真地对我说:“你这样不行,怀着孩子跟着我们乱跑,还动不动就跑去淋雨,会出事的。”
我不明白,我都不在乎了,他在乎什么。我低下头搅着床单,咬咬牙说:“这孩子我不想生。”
——“咣当。”金属制的勺子碰到瓷碗发出的脆响成了死寂的空气中唯一的声响。金在中拿着勺子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滚烫的粥溅到他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对他说:“金在中,这事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希望你帮我……”
“我不同意。你没有权利剥夺一条生命。”如果说刚才的金在中是错愕的,那么这一刻的他是愤怒的,尽管我并不明白他在恼怒些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管我的事?把他生下来我会痛苦,你知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怀上他?!”
“金在中!”我用力推开他,用手指着门口大声喊:“你出去!”
“自欺欺人的女人!”他搁下粥就摔门而去,我整个人瘫软下来,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金在中,你说的对,我是自欺欺人,我明明不想要他,却迟迟不肯决定。我要杀的,是我自己的孩子,不管我受了多大的痛苦,我怎么下得了手……
金在中前脚一走,沈昌珉后脚就推门而去,又是活脱脱一只落汤鸡。他走上来擦干我的眼泪,我倔强地别过脸不去看他。
沈昌珉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手本来就凉,被雨这么一淋,竟没有了活人正常的热度。
“绮罗,你让我怎么办?我以为只要我愿意等,你就会慢慢地忘记他。可是你光是见到一个虚假的幻像都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你见到他本人会作何反应。”声音的无力隐含着说话者的虚弱。
“昌珉……”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他,可并没有任何陌生与疏离,仿佛这种称呼方式,已经喊了千遍万遍般熟悉。
“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沈昌珉或许还沉浸在刚才那个称呼中,半响才反应过来,神游般地点头,我无法肯定他是否听懂了我说的话。
而金在中正贴着冰冷的墙壁,柔顺的湿发贴着他的脸颊,慢慢地淌下湿冷的雨水。我并不知道这场雨,冲刷了什么,洗清了什么,抑或者,遗忘了什么。
S46
两天之后我们动身去威尼斯,沈昌珉担心我的身体,一直念叨着我应该回都灵修养一阵子。金在中买了机票砸在我们两个身上,说了句:“管她去死。”
沈昌珉受了惊吓,跑过来问我怎么招惹他了,我看了看独自一人听音乐的金在中,缄默不语。
自从我出院起,他没有再和我说过话。看惯了他嬉闹无忧的笑颜,见他一天到晚装深沉真的很受不了,我觉得,他的反应,似乎真的过激了些。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其实将孩子生下来也许是对的。一切是允浩造成的,但我不能用这样变相的方式报复他。我也不能带着自己的孩子游完梦之都后再狠心地将他推向死亡。金在中骂醒了我,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我没有权利剥夺一条生命,更何况,那是我的孩子。
恍恍惚惚地和他们来到圣马可教堂,连沈昌珉跑去买喝的了我都不知道。
气氛一下子陷入死局,我只好耐着性子陪着金在中去爬那累死人的台阶。圣马可大教堂是威尼斯的骄傲,抬头仰望那哥特式的美丽建筑,仿佛见到了圣母与神之子耶稣的神圣容颜。
然后我又低头望了望,偌大的圣马可广场上,游人点点,几近蝼蚁。远处海面上停泊着的贡多拉,排排而立相当整齐,煞是好看。
“金在中。”我终是没有力气再往上走了,不得不叫住他。
他转过脸依旧是那一副表情,我无奈地说:“我们讲和好不好?昌珉夹在我们俩之间,我很为难……还有,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了。”
犹豫着要不要说,最终我这性格还是藏不住话,金在中刚听完并没有多大变化,但过了两秒,他斜眼狐疑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抿抿唇,挤出一丝笑说:“就当我觉醒了吧,但我真的舍不得弄掉他。”
金在中终于展颜,重重地拍了我一下,铿锵有力地说:“这样就好……”
他也许并没有用力,可我却一时承受不过来,身子一歪,倒在了台阶上,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整个人在漫长的台阶上滚动,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快要破裂崩断。
我没有昏厥也没有受伤,可是从股间流出的鲜血不会骗人。围观的人抬起我想要送我去医院,我觉得浑身都痛,滚烫的泪一直流,却似乎不为身体的伤楚。
金在中抱起我拼命地跑着,我攀着他的肩膀,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我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身体里离开,我和允浩的孩子,就在我下定决心要生下来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幼小的生命……
我清醒过来之后没有掉一滴眼泪,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或许我没有当母亲的资格,或许这本是注定。可是金在中一个大男人抱着我痛哭真是太不像话了一点,我抬起无力地手推了推他,说道:“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金在中将我抱紧,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真是让我暖到心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