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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源往事:父亲教我刻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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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在家里翻箱倒柜收拾东西,发现了一块已经生锈的钢板,还有一些发黄的蜡纸和一只刻钢板的铁笔。这些东西我保存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看见它们,那尘封久远的当年和父亲学刻钢板的往事像一部老电影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
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我在小学读书,父亲是我们学校里教授语文课的老师。
那时,学校所发的一些辅导材料和考试卷子都是父亲和同事们用蜡纸在钢板上刻出来,然后在油印机上印出来的。
父亲经常是把钢板带回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在蜡纸上刻,随着“滋拉、滋拉”铁笔和钢板碰撞的声响,父亲的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那吱吱啦啦的声响又仿佛像一曲动人的歌谣,委婉动听,让我听后总觉得情不自禁在看着父亲刻字。
每每这时,父亲就会停下来,说将来等你长大后,我教你学刻钢板。
每当听见父亲这句话,我都是心花怒放的,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将来一定要写一手好字,争取能超过父亲。
“如果将来学刻钢板,就得马上学习练宋体字。”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记住了父亲说的话,我开始练习宋体字。
从父亲的书柜里,我找到一本陈旧的书法字帖,里面有宋体字的练习方法,对照字帖上的字,我非常认真,一笔一划练习。
我慢慢长大了,父亲也兑现了他所说的诺言。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便开始教我刻钢板。
一个钢板、一支铁笔、一张蜡纸摆在我的面前。
父亲说,从现在开始,你就练刻钢板吧,“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丑话说好了,不许半途而废,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坚持住才行。
父亲拿起铁笔,在蜡纸上开始示范刻字。
我看到那支铁笔在父亲的手里游刃有余,随着铁笔碰撞钢板,一行行很清秀的宋体字在蜡纸上定格,蜡纸上显现出白色的字体,非常清晰。
我很惊讶,那铁笔怎么那么听父亲的话?为什么薄薄的蜡纸不会漏呢?
父亲一边刻字,一边指导我该怎么样下笔,该怎么样布局,该怎样让字横平竖直。
记得第一次父亲为我做示范刻的字是语文课文《小英雄雨来》,一大篇幅的宋体字非常漂亮,我被父亲的一手令我心醉的宋体字所折服,所惊叹。
照着父亲的样子,我第一次拿起了铁笔,用了一块下脚料的蜡纸小心翼翼地在钢板上试着刻字。
铁笔的“后屁股”里装着十几根铁针,刚拿到手中时,铁笔哗啦哗啦乱响,我的心也乱了,不知道从哪开始下笔。
铺好蜡纸,用左手按住,右手也压在蜡纸上,我开始下笔。
钢板上是一些横是横,竖是竖的线条,铁笔碰钢板,硬碰硬,而我的手中笔却是软的哈的,不听使唤,手在抖动,心也在颤抖着。铁笔在我手中根本就不走直线,离啦歪斜地划出了一条条斜线。
我胆怯了,我不知所措了。
父亲说,先停下吧,铁笔上去要压住,要用力去刻字,稍不用力,铁笔就会歪的,这样不行。刻钢板首要的是第一个字要刻好,这样第一个字在蜡纸上显现出的是白字,蜡纸就刻在钢板上了,不动了,第二个字才会刻好。否则你用尽吃奶的力气都收不到良好的效果的。
第一次在蜡纸我刻的字是一个“我”字,根本就不像宋体字。父亲说,“我”自己都做不好,还谈得上学着刻钢板吗?为此你必须得从“我”做起,要有毅力,要用心去刻字才对。
记着父亲的话语,我在仔细观察父亲刻钢板时的动作,用笔和布局,并将父亲那些剩下的边边角角蜡纸收藏起来,等着自己学刻钢板用。因为那时蜡纸虽说不贵,但毕竟那时人人都不富裕,必须得学会节省才对。
就这样,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抽出晚上写完作业的时间在练着刻钢板,父亲在旁边耐心地指导我。
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宋体字是大有长进,手不哆嗦了,蜡纸也是完整的了,再也没有被铁笔划破的地方了,并能一气呵成地刻下整篇课文了。
父亲非常高兴,觉得我可以出徒了。在一天晚上父亲正式和我说,咱学校三年级教科书还没有到,你给刻一篇课文吧,发到学生手里就当教材用了。
我心里非常兴奋,这么大的担子压在我肩上,我同时又感到有点儿紧张。
父亲说,你大胆刻吧,没问题的。
我鼓足了干劲儿,在钢板上刻下了课文的题目“草原英雄小姐妹”七个大字。
“很好,不错。”
父亲夸奖说。
听了父亲的话,我顿时增加了勇气,紧接着非常顺利就把整个文章全部刻完了。
“虽说照我还差一点儿,但是已经是很好了。”
父亲抿着嘴笑着说。
我问父亲,在蜡纸上刻字刻错了咋办?
父亲说,这好办。用一根火柴,点着了后等火柴杆上刚灭,还有红火星时,直接烫在错字处,错字处的蜡纸上的蜡化了后,再在上面刻上字就可以了。
“哦,原来蜡纸上的蜡就是为了刻错字才上的蜡呀?”
“应该是的。”
当我把刻的钢板蜡纸油印出来,并发到学生的手中之后,学校的领导看后还以为是父亲刻的字,学生们也觉得宋体字写得很好
从那以后,我接二连三地刻了许多次的钢板蜡纸,得到了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和褒奖。
蜡纸刻好了,油印这一关也非常关键。
那时的油印机很笨重,是用人骨碌滚反复推拉印出来的。
油印机是一个40厘米×60厘米大,高12厘米的木匣子。
揭开油印机盖后,看到盖内嵌有一块白色的玻璃,是供滚油墨用的。匣底凸起一点,前边有夹,是供置放印刷的白纸的。后边有个架子,架上嵌有纱布,架子可以扶起和放下。
油印时,将刻好的蜡纸版贴在纱布上,将白粉连纸夹在底座上,然后左手起落架子,右手拿着油印滚轴,在倒上油墨的玻璃板上滚上油墨,再到架子上用适当的力量,从这头滚向那头,来回推拉,争取一次性就印好。
当时的油印机,在那个时期以后曾经发生过几次变化,最先是使用简陋的橡皮刷子,慢慢发展到单滚筒和双滚筒,最后直至发展到手摇油印机。如果油印时能把握得好滚子,一张蜡纸版能印200份左右,甚至更多的纸张。
不过,黑油用量的多少也是很关键的。用多了,白纸上印出的文字模糊不清,黑油少了,白纸上看不清是什么文字,得反复斟酌许多次,才能使自己印出的文字材料既清晰,又干干净净的。有许多次,我印出的白纸上是黑乎乎一片,两只手上也是一些黑油,甚至脸上也弄了一些黑油墨。
经过许多次的反复刻字和油印,在我们学校里我是刻字油印的高手了,学校有什么需要刻钢板的活儿父亲都交给我。当时,父亲把刻字的活儿交给我,他很放心,觉得在学校老师面前很有面子,心里说不上咋样偷偷地乐呢。
这门手艺学到手以后,让我在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施展了手脚,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上世纪的1983年秋天,我来到了沈阳上大学。
上大学的第二年,就因为我写一手好字,加之书法作品也得到了学校老师的认可,我被任命为学校学生总会的宣传部副部长,带领一些爱好写字的同学出版报、写标语、出版内部刊物《校园歌声》。
《校园歌声》就是我们几个人刻钢板蜡纸后油印出来的,那上面标准的宋体字得到了同学们赞誉,同时更增加了我在书法上继续努力创作的信心。
这份内部刊物出版了20几期后,我大学毕业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沈阳,来到了北疆,来到了中国重工业重地齐齐哈尔市的富拉尔基。
这个时期,我们国家的速印、复印工业已经很发达了,刻钢板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许多单位用上了速印和复印。那些刻钢板的工具也就尘封起来,闲置在柜子里,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去慢慢回味去了。
纵观我当年和父亲学刻钢板的日日夜夜,我觉得收获颇多。不但练好了宋体字,而且对我上大学时所学的铸造专业来讲也是帮助很大。因为铸造专业设计图纸上的字体必须得是宋体字,为此在学校“机械制图”这门课我学的是最好的。同时,设计的图纸,画的也是非常好,以至于授课老师看好我,让我做了这门课的“课代表”。
参加工作后,在宋体字的基础上,我开始用板刷写大字块,也是宋体字,单位开会所用的会标也都是我来写的。这些都是基于小时候父亲教我刻钢板打下的良好基础才能做得到的,所以我一直非常感谢我的父亲,是他让我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和空间。
每当我想起当年和父亲学刻钢板的往事,我的脑海里就好像装有一部“百科全书”一样,丰富了自己的头脑,同时又更难以忘却父亲对我的拳拳爱心。


1楼2019-07-15 15:29回复


    2楼2019-08-01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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