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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希澈,重生的希澈,高傲得光彩夺目的希澈。
有那么一刻,韩庚觉得记忆中的他,就该是这样傲视天下的模样。
刀剑相碰,惊呼惨叫的声音远离他们,仿佛将他们阻隔在尘世之外。韩庚痴痴看着希澈,不动,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希澈转身,唇边的笑容深了,眼底的寒意却更重。
他冷冷的看着他,说:「韩掌门,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了...」久得恍如隔世。明明那么期盼着再见,可真见了,他却无法把刻骨的思念告知于他。希澈就在那儿,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又为何,韩庚心底一闪而过的四个字叫咫尺天涯。
他们已经不可能有将来了啊。韩庚知道,都知道,可他抑制不住想拥抱希澈的念头,哪怕希澈会不留情面的挥开。
然而,迟疑再三,韩庚还是没有走上前。就这样吧,让他就在这么远的距离看着希澈。
希澈不看他目光中的百转千回,只望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远方,极轻的道了一句:「君儿...我回来了。」
韩庚没有说话,是不愿让酸涩的泪滑落脸颊。
再说那年那一场恶战,正道人士大多中了使人迷幻的毒药,以至自相残杀。最后之际,东海将解药洒下,才保他们性命不失。但大多人,已受了程度不同的伤,其中便包括韩庚的师傅。当时他遭几位掌门围攻,筋脉受损,经过这些年的修养虽有好转,却已不如从前。也正是因为如此,韩庚才能如此早继任掌门之位。
也幸亏韩庚当时中了散功香,好不不容易积攒起的内力又用以冲破穴道。这使他无力攻击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因而他虽中毒,却并未受重创。
希澈站了一会儿,韩庚一直看着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夜更深,远方杂乱的声音渐渐低去,该是大局已定。
白影转身走去,和韩庚擦身而过,却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花香扑鼻而来,韩庚忽然觉得自己与希澈,错过了整个人生。
希澈缓步走向前厅,韩庚默不作声在后面跟着。
如果,就此走向天涯海角,该多好。
前厅之外,十余白衣人持剑分立两旁,地上躺着身着紫衣的尸体。希澈缓缓走过,手下人纷纷抱拳行礼,他则目不斜视。
厅堂中,中年男人持剑站着,剑身染了血,气息却已是乱了。他的面目中已没了当年的高高在上,却也未露任何狼狈之色。他知道金希澈有备而来,似乎也明白韩庚无意抵抗,更懂得何谓大势已去,所以他的反映很平静,似乎已经预见灭顶之灾的可能。
「我还活着,一点都不惊讶?」希澈走近他,绝美的容貌映出残忍的模样,刹那间,杀意已起。
中年男人看他一眼,淡然道:「若你那么容易就死了,我才惊讶。」
「斩草不除根,本就是你们失策。」
「是啊,一时心软才酿此祸患。」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希澈佯装遗憾一声叹,轻轻笑了起来。话音才刚落,白影已飞蹿出去。李荐奕抽剑反手隔开,向后跃去却已被逼到墙边,掌风呼啸而至,他侧身躲过,希澈打在墙上,坚固的石墙留下一个深深的掌痕。见敌手跃出前厅,希澈紧追其后。
他今日出手奇狠,几乎招招夺名,那份咄咄逼人的狠辣叫人胆寒。
干净的白衣在漆黑的夜空下显得耀目非常,像最明亮的星辰。风吹乱了青丝长发,吹不散他唇边越来越深刻的笑意和眼底深深的痛恨。
李荐奕毕竟不是金在中,希澈也没用用戏耍在中那套办法对付他。他出手迅速而决绝,却从来都没有给予对方致命攻击,他的目的只在于消耗体力,使对方疲于招架。让敌人忙了乱了,他便稳操胜券。果然,只见他瞅准机会将李荐奕手中的长剑踢飞,旋身,在剑落地前接住,再反手,以谦华派独门剑法直刺其胸膛。李荐奕惊愕之际侧身闪躲,哪知希澈突然调转剑尖,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挺挺的切断他使剑的右手腕筋。
中年男人惊呼一声,倒退两步紧紧握着涌血的手腕。希澈也停下来,随手将长剑扔在地上,剑尖朝下,竟入土三分。
「持剑的手废了,你还有何办法赢我?」
「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输了,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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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天下敬仰的英雄豪杰,生死无惧。」希澈笑,抬手准备送他归西,忽闻脚步声伴着呼喊急切传来,便停下手。
「哥!等等!」东海急急忙忙从远处跑来,「这个人别杀,留着给我做药人好不好?」
「好啊。」希澈答应得极为自然且宠溺,手中的丝弦飞出,打在男人的双膝及完好的左腕。闷哼一声,男人应声而倒,止不住冷汗直流呻吟阵阵,他四肢的筋脉都毁了。希澈拍拍手,像刚沾染过什么脏东西似的。于他而言,没有攻击性的药人才可以交给东海,否则就凭他这三脚猫的功夫,难保不被这老家伙伤了。
韩庚就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种极畅快的痛楚。李荐奕痛苦的看着他,目光涣散开去,却没说一字一句。韩庚忽然发现,他老了那么多,再不是自己心中伟岸得顶天立地的模样。他记得小时候,爹的身体极差,可爹总爱抱着他,给他讲故事教他读书写字。但碍于身体的原因,爹总是力不从心。娘几乎将全部心力全用在照顾爹的起居饮食上,鲜少过问韩庚。爹过世后没多久,娘便自缢身亡了,她说没有爹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活。那时的记忆对于韩庚来说已经模糊不清,余后的生活里全都是师傅对他照顾有加。
时间一晃这些年,自己长大了,他却老了。他那么无情的伤害了自己深爱的希澈,而自己,却将待自己恩重如山的人推到希澈的报复下,并把他倾尽毕生心血打理的谦华派全然送到希澈手上,任他处置,只求他能释然面对过往的伤害。
这样的纠葛太痛苦,付出的代价太惨重,韩庚心痛,可心越痛,心情就越轻松。
他一直等待的,正是这样的毁灭。这是希澈对他的报复,对韩庚而言,却是心灵的救赎。
希澈为他自毁鬼冥宫,他将谦华派双手奉上。希澈痛失爱子,韩庚知道他不会放过晴儿和妍熙。曾经加之在希澈身上的伤害,自己愿一命相抵。
这样够了吧,还他的够多吗?其他的,韩庚也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补偿希澈曾经受过伤害的。
其实,他那么期盼着希澈亲手将他的一切毁灭,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韩庚心底最明白,希澈心里的伤是自己永远无法将之平复的。
韩庚知道自己只不过在求个心安理得,起码让自己一无所有之后,才不会总觉得亏欠了希澈那么那么多。
只有这样的他,才敢摸着心口对希澈道一声:若有来生,我绝不负你。
恍惚间,花香飘然而至。韩庚回神,希澈就在他面前,含着冷冷的笑意看他:「不求情?」
韩庚摇摇头,神色黯然:「求有何无用?我越求,你下手更重。」
希澈冷笑,没有温度的手指,划过韩庚的脸颊,向下,停在心口:「你的心真冷,我真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可以剖开我的身体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韩庚将那手握住,紧紧的像要捏碎他的骨头。看着他的脸,美丽如昔却冷若冰霜的脸,与记忆中微笑撒娇的模样重叠,眼前的男人一点点变得陌生。原先只觉得希澈身上体温总比自己低上一些,怎么现在凉的没有活人的温度了呢?
希澈,这几年他是如何过的?在仇恨和痛苦中,他到底是如何练就了今日这番冷面冷心的模样?韩庚都不知道。
这么凉的手,他该多难受?韩庚想抱他了,极力克制的想法压抑不住,他努力表现出的满不在乎似乎将要土崩瓦解。
可他,不想伸手。不想让希澈把自己对他的愧,对他的爱全归结成为保命而刻意做出的惺惺作态。
果真...
希澈面无表情的将手抽出,冷然道:「放心,今日即便我屠尽谦华弟子,也绝不动你分毫。收起你这副嘴脸,我已不是当年的金希澈,不会再上当。」
韩庚忽然笑了,笑容太苦,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夹杂着庆幸与欣慰。
分开那么许久,希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然而现下的自己仍可以揣测他的想法,这是否证明希澈仍保有着自己所熟知的某部分?
哪怕分毫也好,韩庚真想从他身上找到些从前的影子,然后欺骗自己说希澈还是那个希澈。
属于他的希澈。



2025-11-26 17:4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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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金希澈命人将已死或未死的谦华弟子聚集一处。四周有人手持火把刀剑看守,另有人从地窖里找出烈酒洒在他们身上。羽箭前端裹布蘸酒已经点燃,那温暖的光亮只等希澈亲手点燃另一场残忍的杀戮。
「韩庚,你看,这么多人皆是因你而死。」希澈指着那些不断哀号或哀求的人,笑着对身后几步处静静而立的韩庚。
后者眯眼看着,叹,声音低去,微不可闻。他说:「何止他们因我而死,还有君儿,我们的儿子...」
希澈的巴掌突然袭来,韩庚来不及也无意躲闪,被打个正着。如果不是及时稳住身形,只怕他要被打飞出去。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满嘴血腥味道,韩庚抬眼去看希澈。那双气势森冷的眼里没有动摇没有痛楚,只有刻骨的仇恨以及满满的厌恶。
希澈瞪着他,一字一顿:「别提那个名字,你不配。」
「君儿之死,你痛,我又何尝不是?可那已经无法挽回了,何必让自己痛苦终生。」
「好一句无法挽回,好啊...真好!」希澈咬牙切齿,眼里迸发出浓浓的恨意,一手握拳,捏的咯咯只直。他恨,恨到今时今日韩庚仍是大义凛然的模样,恨韩庚能那么平静的谈及君儿。他说他痛,希澈一点都感受不到。这样无情无义的人,金希澈真恨不得亲手打死他。
想着,希澈抬起手,内力已经关注在手掌。
「爹,爹~」小女娃惊恐的呼喊,小小的身影跑来,用了全身力气撞在希澈腿上。
后者纹风不动,小孩子却因巨大的冲力跌在地上,呜呜哭得好生可怜。
希澈停下动作,低头看她,目光变得诡异而狠毒。
「晴儿,过来。」韩庚伸手将孩子抱起,紧紧护在怀中。
亲眼见希澈杀气十足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寒冷的日子,想起他们的君儿,那短暂的哭声,以及希澈那声稚子无辜。
韩庚有些怕,怕希澈当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纵然心里想过,那也只不过是幻想中的可能,当杀戮真切来临的时候,韩庚哪能真的视若无睹?
看见韩庚紧张的模样,希澈若有所思后,嘲讽的笑意爬上没有表情的脸颊:「你女儿...像足了李妍熙,可怎么一点都不像你?」
韩庚恍若未闻,只道:「希澈,不论我恩怨如何,别牵连无辜。」
「无辜?」希澈嗤笑,想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厉声质问:「你女儿无辜,我儿子难道就罪有应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是!君儿的死让希澈痛不欲生,他也痛啊,可他在承受这痛苦的同时还要接受希澈的报复与仇视。韩庚不怨别人,因为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对希澈的不信任,是他咎由自取。每当希澈说起君儿,他的难受,又有谁知道?
希澈当然不懂,只是鄙夷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放开我!放开我!」女人尖利的哭叫喊刺耳,由远及近。韩庚转头去看,李妍熙在两个男人的押解之下,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极力挣扎却被桎梏的结结实实无法挣脱。直至被押送到希澈面前,跪在坚硬的土地上。
「才不过几年,风风光光的谦华派掌门夫人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希澈蹲下,轻挑起她的下巴,嘲弄的问。
「不...不要!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庚,救我,救我!」女人恐惧得几近癫狂。她怕极了,向韩庚求救,然而,韩庚却没说话。
「他自身难保,救不了你。」希澈冰凉的手,捏住女人的下巴,邪魅的眼睛堆满笑。
「别杀我,求你...」她不想死,不论如何都不想死。李妍熙不明白为什么金希澈来得这样无声无息,是因为她不知道韩庚从一开始就已打定主意不让所有人活。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就看在,看在..」李妍熙急切的喘息,似乎在思量如何才能说服金希澈不杀她。她哭得双眼通红,揪住希澈的下摆,急切哭道,「就看在我有了韩庚的骨肉的份上,饶了我吧。你知道身为母亲想保护孩子的感觉对不对?不要杀我,求求你。」
手起掌落,希澈轻易击碎了她的天灵盖。女人的身体瘫软下去,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看着希澈。她说了谎,其实这几年中韩庚根本没碰过她,她只是想利用金希澈的恻隐之心让自己逃过一劫,她以为金希澈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她的。因为金希澈,他曾经不惜一切去保护一个未出生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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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打错了如意算盘,不仅让自己命丧当场,更加深了金希澈对韩庚的憎恨。
「娘!!呜呜,娘...」韩庚把孩子的头按进怀里,不让小小的她看见亲娘惨死的模样。
希澈回头,看见韩庚紧紧抱着那孩子,目光一闪,接过手边已点燃的羽箭,拉满弓,作势点火。
点吧,点吧,让这场大火烧个痛痛快快,把这谦华派毁个干净才好,一个人都别留下。韩庚心底如是想,把手里的小姑娘抱的紧些。
「韩庚!你这个孬种,王八蛋!你救不了你的弟子保护不了你的妻儿!你没用,废物!」
「庚师兄,救救我们啊...」
「掌门...」
「别叫我...别叫我...我谁都救不了,都救不了..」救不了希澈,救不了君儿,更救不了他们。韩庚后退一步,转过头去不忍看。
箭离手,点染熊熊大火,惨叫,哀号响彻云端。瞬间将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第一门派变成了修罗炼狱。焦糊的味道很快飘洒开来,熏人作呕。
金希澈将长弓随手扔掉,负手看着那片火海,若有似无的笑意染上美艳的容颜。
「爹...」怀里的小丫头抬朦胧泪眼,小身体害怕得微微发抖。
「晴儿乖,别怕。」韩庚抱着她,温柔抚着她的背,借以缓解她的恐惧。
希澈依然维持那样的姿势,不以为意的淡淡说:「这小孽种,若你亲手杀了她,以后,我就不再为难你。」
「希澈,别伤害她,当我求你。」
「求我?你方才才说过你越求我下手更重,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忘了?」希澈缓缓转身,韩庚看见他神色中多了份狰狞:「本来我可饶她,但因你这求字,今天她非死不可!」
语罢,希澈身形一闪,已到了韩庚眼前。
韩庚双手抱紧孩子向旁快速躲开,无奈哀道:「晴儿无辜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你女儿,所以该死!」若论武功,金希澈当年不输韩庚,今天更不可能败在他手下。
「希澈!你恨他们欺凌当日无反抗之力的你,所以你向每个伤害过你的人报复。但今时今日你要杀一个什么都不懂孩子,你和那群被你不齿的畜生有什么差别?」话脱口而出,已是覆水难收。韩庚其实并非责怪希澈,实际上不论希澈做了什么,韩庚都无法怪他。他只不愿让孩子成为他们相互折磨的牺牲品,更不愿希澈沾染这无谓的血腥。
而彼时的金希澈,却早已不在乎他的看法了。他笑,张狂的笑声几乎掩盖了不远处哀嚎的声音:「哈哈。韩庚,纵然我禽兽不如,又如何?我对你仁至义尽,今日灭你满门也是你欠我的,我问心无愧!」
「我欠你,我还,与孩子无关啊。」
「你还?你要怎么还我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希澈终于没了耐性,凌厉一掌极快的打向韩庚。后者抱着个孩子,又是只退不攻。韩庚躲不开,只好腾出一手运起内力与希澈相抵。内力相撞,韩庚终究不敌,怀中的小身体被希澈看准时机抢走。
「希澈,不要!!」韩庚惊呼,却已来不及。
「爹!!」短暂的哀号,随即而来的是一条小生命生命的消亡。
韩庚站在原地,看着女儿的尸体落地,摔在李妍熙身旁。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干似的,他到底还是不敢相信当年善良的希澈今日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胸口为什么那么痛,痛的撕心裂肺,韩庚觉得累,累得像在梦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切。
该如释重负吧,他终于变得一无所有,终于没了任何可以被希澈毁灭的东西。
可他心里为什么那么难过,又为何那么不甘。难过于希澈翻天覆地的改变,不甘于自己和他就这样结束的情意。
希澈看韩庚失魂的模样,静静的有些茫然。
早在梦里想过百千次,当真的向韩庚报了仇,毁了他的一切,心里却没了预想中的快感。希澈忽然有些失落,因为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该做些什么。
金英东无声无息的落在希澈身后,沉声说:「傲然山庄的人马半个时辰之内就该到了。」
「很好,我们走。」希澈点点头,转身不再看那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起风了,微寒的冷风吹得希澈衣带纷飞,飘逸洒脱。
「希澈...为什么不杀我?」韩庚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喃喃问。
希澈轻轻笑了,并未回头,只道:「我要你断子绝孙,孤独终老。一辈子,为你做过的事赎罪。」
再次眼睁睁看希澈离开,韩庚笑,是因为忘了如何流泪。
身体里气息翻腾,浑身发冷,胸口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满口血腥气。意识渐渐不清,韩庚想,希澈真的下了狠手,昏厥前,他看见的是李东海渐渐走近的身影。
金在中来时,只见满地焦尸,以及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韩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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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南方的冬天总不如北方那样寒风刺骨,海岛风光尤为明媚如春。
希澈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棋盘,对面是崔始源举着黑子苦思冥想。
「我认输。」半晌,始源无奈道:「你这么咄咄逼人的下法,我可是招架不住。」
「怎么不说自己笨。」基范在旁边不冷不热的说出这么一句。
始源摸摸鼻子颇尴尬的笑,东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希澈也不觉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鬼冥宫地处偏南,往年连个雪片都看不见,今年却被罕见的大雪压了个严严实实。希澈讨厌那种天气,于是带着东海跑到罹焰教避避寒,鬼冥宫里的大小事务全交给了金英东...和那个小玫瑰。
正玩闹时,李赫在过来通报:「金在中求见,指名要找金宫主。」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东海怪声问。
「要见他吗?」始源蹙眉,问希澈。
「不见不见,快点把他们赶走。」东海不耐烦的挥挥手,赫在见希澈没反对,便要转身去赶人。
「等等。」希澈突然制止了他:「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事。」
「哥...」
「让金在中在前厅等我。」
「好。」赫在领命,转身离去。
「基范,来陪我下两盘。」希澈将白子收回,道。
「恩。」
天渐渐黑了下来,在中已在前厅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金希澈就算给他下马威,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烦闷的来回踱步,关尔在旁轻声规劝。
「咳,咳咳咳...」旁边座位上,依靠着面色乌黑的韩庚,明显是中毒已深。他咳,有暗红色的血从嘴角涌出。
「韩庚哥。」在中吓了一跳,替他拭去嘴角的血,愤怒的对一旁静静伫立的侍从吼:「去叫金希澈出来,快点!」
「求人办事,是不是该先收起你的满身傲气?」淡淡的调笑声音,希澈从内堂负手缓缓走出,李东海跟在后面,再后才是基范和始源和李赫在。
「没有人求你。」在中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很讨厌他目中无人的模样。
「既然如此,金某告辞了。」希澈如此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强压下满腔怒火,在中尽量平静的指着韩庚问:「你若想杀他,大可直接动手,犯不着拿毒药这么折磨人。」
「我没有。」希澈冷漠的目光扫过他和韩庚,依然不为所动。
在中嗤笑,反问:「难道是他自己吞了毒药弄得现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希澈转头看身后神情闪烁的人:「东海,是不是你?」
「我...」东海后退一步,低头不说话。
「把解药交出来。」轻皱眉,希澈向前一步,朝他伸手。
东海再退,抬头看着希澈,心虚的拒绝:「这是我新制的毒,没有解药。」
「解药交出来,别让我说第三次。」希澈再次逼近,神色严厉起来。
那不甚和善的语气终于激起了东海的倔脾气,使他的语气也不觉生硬起来:「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希澈抬手,狠狠打了东海一巴掌,神色里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咄咄逼人,夹杂看些许近乎失控的残忍:「李东海,是不是仗着我平时娇惯你,你就无法无天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他的怒,无法遏制的形成一股压抑的气氛,被每个人清清楚楚的体会到。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金希澈脸上,尤其是对东海。以往不论他闯出多大的祸端,希澈都是说两句就算了,从未碰过他一下,甚至鲜少对他说话大声过,而如今...
「你打我?你为了韩庚打我?!」东海捂着脸,通红的眼里有不可置信的受伤神情。
含泪从腰间小布袋里翻出装着解药的瓶子狠狠砸在地上,白玉的瓶子登时摔得粉碎,液状药品随之化开一片,散发出清雅的药香。
「解药就算毁了我也不给你!我要韩庚死,我要让他受尽折磨不得好死!!」东海声嘶力竭的吼,一双晶亮的眼被水汽熏得通红,脸上却扭曲的笑着。
对面希澈极力压抑怒意而紧攥的拳头微微发抖,仿佛随时会朝自己打来,这时的东海却觉得畅快至极。他负气转身撞开挡路的李赫在,快步走了。基范叫他两声,他也不理,只好去追。
希澈看他离去,美目中狂风骤雨袭过,使他整个人蒙上一层阴冷的气息,甚至有些不易被察觉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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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无人开口,最终是韩庚难受的咳嗽声终断了这尴尬的沉寂。希澈转身时已重归平静,他走到韩庚身边,单手拿起一旁茶碗的盖子,手指稍一用力便将之捏成两半。
「别...咳...」韩庚尚有一丝理智,见他动作便知他要做什么,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希澈以瓷器的断面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出手狠辣毫不留情,顿时血流不止。
韩庚见他面无表情的割伤了自己,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对他满是担忧的呼唤充耳不闻,紧盯着希澈的,将自己温热的血液滴入他口中逼他咽下。他不知道,韩庚蹙眉的动作并不是因为他不甚温柔的动作,而是充满口腔的血腥气。
韩庚握住他近乎没有温度的手让他停下,后者依旧故我。他想告诉希澈,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尤其不要再因他韩庚受伤。希澈的每滴血都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每次回想起希澈的伤痛,韩庚总觉得自己的心被利刃凌迟。此生,他宁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不想再看希澈受伤落泪,这远比世上的所有折磨都让他生不如死。
然而...
他的话,说不出,他的心,无人懂。
再真切的心声此时在希澈听来也不过是可笑的谎言,自己的真心真意在希澈看来也不过是一钱不值。他不会更不稀罕去相信他,甚至不会听他的一句解释,甚至,甚至如今的希澈已经吝啬于正眼看他。他不让他死,只是因为自己亏欠他太多,还没还清而已。
为什么这样...他们本该心灵相通,曾经的他们是那么默契,幸福...曾经他们朝夕相对形影不离。清晨竹林里舞剑的自己和身着白衣的他身影想叠,午后的他们在院中修剪花草,夜晚在那小屋翻云覆雨尽享彼此的热情,亦或两厢无言只是相互拥抱着,用体温心跳向让对方略略安心。
韩庚依稀看见希澈挽起袖子,他们合力搭建的灶台前笨拙的忙碌,时而苦恼的嘟嘴时而负气的摔摔打打,等所有食材都在他手中化作焦炭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喊自己,讨巧的笑着说这次不算,下次一定可以做道菜出来。自己则微笑上前,搂住他的腰,轻吻他的鼻尖再嘲笑几句。他们笑着,抱在一起。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蓝天白云曾见证过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幸福,以及一切值得回忆的东西。
曾经...难道那真切的幸福真的已成为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那一切似乎就摆在眼前,可为何当他伸出手去,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韩庚怀念那个在他怀中撒娇的希澈,那时他生动俏皮的模样如此鲜活,他笑时无忧无虑的容颜烙在韩庚心底永远挥散不去,更怀念情动时他泛红的脸颊和唇边心满意足的笑意。那才是他的希澈啊...现在这个喜怒无常冷心冷面,像被一层铜墙铁壁包裹住的人是谁...他是谁...
怎么忘了...深爱韩庚的金希澈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鬼冥山顶的竹屋里,死在谦华派幽暗的地牢中,死在那日飘雪的天空下,死在那充满杀戮的高台上...
他此生唯一深爱过的人啊,竟是死在他违心的冷言冷语中,死在他触手可及却无能为力的注视下。
他忽然想回到那个不知名的小镇客栈。那时的希澈恨他对他不理不睬,但至少自己还可以留在他身边,不计回报的全力照顾他。如今呢?他还能为希澈做什么,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后叫他一声?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比起不见,再见之后的分离更叫人痛不欲生。
韩庚记忆的末端,是希澈身着白衣决然离去的背影,左袖殷红一片。
「东海哥,你这是要去哪啊。」基范站在床边看他收拾包袱,问。
「我不信离了鬼冥宫离了金希澈我李东海就活不下去!」东海嚷着,狠狠搓搓自己的脸,把那些湿乎乎水汽都抹去。他才不会为了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哭。
「你这种性子一个人跑出去很危险的。东海哥,你别胡闹了。」基范上前抢夺他手中的衣裳,试图阻止他的想法。外面谈鬼冥宫几乎人人自危,有太多人想杀掉他们永除后患。依着东海这种锋芒毕露的个性,出去不出三日一定会惹上麻烦。他的武功又不济,只会用毒根本不足以自保。
「少废话!你要去就收拾包袱,不去就躲远点别烦我。」东海用力把他甩开,口气很差。基范被推得后退几步,想再上前,却看见希澈出现在门口,便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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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死是你一个人的事,别让基范陪你去冒险。」希澈抱臂倚着门,态度冷淡。他本以为这三四年时间让东海成熟了些,怎知到头来其实还是小孩子心性,任性起来全然不顾后果。
东海狠狠瞪他一眼,拎着包袱抄起墙上挂着的长剑便往外走。
他们擦身而过,希澈却没有挽留。
东海背对他越走越远,不止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心也渐渐冷了。
「李东海。」希澈的声音那么沉,听不出情绪,只说:「韩庚的命是我的,只要我一日不出手谁都休想杀他。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杀韩庚,对我而言有半分好处吗?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东海轻轻叹,忍不住苦笑起来:「我与你相识二十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只要韩庚还活着,对你就是个永远的威胁,别忘了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为了报这个仇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更别忘了你再动情会是什么下场。」
素来白皙的脸已经红肿不堪,手指覆上都是一阵疼,希澈为韩庚对他下了如此的狠手。这叫东海怎能不心寒。
希澈静静伫立,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我要说的只有这个,以后请宫主好自为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保重吧。」东海最后看了他一眼,忽然发觉自己已无法把他和记忆中温和宠爱的金希澈重叠起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已经变了啊...再也回不去年幼无知时无忧无虑的曾经。
东海突然很想试试,离开了鬼冥宫这层庇佑之后的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他决心离去已不单是因为赌气,更多却是想要独闯江湖的跃跃欲试。
希澈看他走,终是没有挽留。他漠然的转身走入自己房间,关起门不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卸去易容的郑允浩终于得以抽身来看看希澈时,已经是深夜了。他敲门无人应,推门而入便看见希澈盘膝坐在床上,有阵阵阴冷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挥散不去。他穿着的还是那件被血染红衣袖的白衣,应该是他从回房就一直在练功到现在。
听见他来,希澈收敛体内游走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睛,问:「他走了?」
随手将带来的饭菜放上桌,允浩道:「基范陪他走了,我也安排了人保护他,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你晚上没吃饭,来吃点东西吧。」
希澈下床走向他,落座于圆桌旁,完好的右手拿起筷子扒拉饭菜,却没有胃口。允浩执起他的受伤的左腕,手上的血液已经凝结,狰狞的伤口果却没被处理过。
他打来温水,为他清理伤口,包扎上药,最后用沾湿的布巾把他手上的血迹拭去。
希澈静静看他忙活,始终不发一语,许久后才若有所思的问:「我是不是很过分。」
「是。」郑允浩答得又快又肯定,果真看见希澈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
不过那情绪转瞬即逝,希澈又像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下来:「方才有一瞬,我甚至想动手杀他...若不是拼命克制,可能今天早已亲手伤了东海。这几年我的脾气变了许多,最近尤为变本加厉。我本不愿伤害他,却无法控制自己,让他出去走走也好。」
允浩心下了然,拍拍他的肩,规劝道:「你不该如此急功近利,邪功本就歹毒异常,你自身明明无法完全掌控,却频频逼着自己强行练功。他人用了十余年甚至穷尽毕生才达到的境界你只用了三年,这对你其实并无益处。脾气有所改变只是先兆,长此下去即便不动情你也必定走火入魔。」
希澈看他半晌,点点头:「我明白,以后会量力而行。」这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过...唉...
过不久,希澈突然说起:「年前把傲然山庄灭了吧。今年,我们一起去陪师傅过年。」再过些日子就是君儿的生死两祭,离开那年在君儿坟前发过的誓言已经兑现,希澈想回去看看。看看那小小的坟包,看看他心爱的儿子,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允浩一愣,随即点头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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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韩庚大伤初愈实在不宜上路奔波,于是在中以韩庚身体不适为名,在罹焰教暂住了下来。。
罹焰教早已隐退江湖,傲然山庄也鲜少过问江湖纷争。两厢并非对立,金在中又开了口,所以即便崔始源对他们并不欢迎,却也没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始源安排了侍从好生伺候他们,叫郎中为韩庚诊治,又送来名贵药材无数,却将他们住的厢房安排在离希澈最远的位置,
韩庚昏昏的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悠悠转醒,醒来时觉被毒药侵蚀的身体恢复些许。
「韩庚哥,你怎么样?」在中扶韩庚坐起,送上一杯温茶,问。
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总算不那么难受,韩庚揉揉发疼的脑袋。头脑混沌得几乎不能思考,但当在中告知他们此时身在罹焰教,他猛的像想起什么般就要掀被下床。
在中按住他,蹙眉问:「你想去哪?」
「希澈受了伤,我去看看他。」
「你的脑中除了他,是不是再也想不到别人了?」在中不禁沉下脸,蹙眉问。
韩庚看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金希澈,又是金希澈...韩庚昏着梦着叫的都是希澈的名,如今才刚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醒来时想的还是金希澈。
算了吧,在中对自己说。
这样一个人,纵然自己为他劳心劳力几日不眠不休,甚至不顾危难之中的傲然山庄带他来寻解药,又如何呢?
他看不到,更不会有丝毫动容。
自己与他早已不是什么结义兄弟,在韩庚心里他金在中永远都只是害死他儿子的侩子手,是仇人。
又何苦,继续痴缠下去呢?
思及此,在中轻笑起来,走回桌旁把茶杯放下:「他现在也在罹焰教之内,你想哄他回心转意还是让他杀你,都随你吧。」
韩庚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话也没动。
二人沉默半晌,叩门声响起,中年汉子推门而入,告诉他们:「崔始源派人请庄主过去用饭。韩掌门的饭菜和药等稍后送来。」
「那我们先走吧。」在中推着关尔离开。临出门前回头看了韩庚一眼。
他笑了,替他关上门。
两个人迎着落日走,身后影子被拖得长长。一阵咸涩的海风吹来,在中随手拂过被吹乱的头发,笑了起来。原来有些事放弃之后,心情竟会豁然开朗起来,好像长久郁积在胸口的东西得到了释放。那是种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轻松,仿佛门外天空更宽更蓝,就连夕阳都变得异常温暖。
看他唇边久久未消失的盈盈笑意,关尔轻道:「庄主心情很好。」
「是啊...刚刚放下一件很沉重的东西。现在,整个人都轻松了。」在橘色的夕阳下伸个懒腰,在中眯起眼睛看天空,微笑:「等到春天,我也想学学金希澈,将傲然山庄里那些事都放下,同几个朋友到处走走。」
「傲然山庄现在处于危难,庄主若是离去,恐怕...」
「那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不是我的。人人都羡慕傲然山庄的万贯家财,却不知我从三岁起就为接掌傲然山庄作准备,二十几年不得闲。其实,若傲然山庄真败落了,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在中忽然停下,挡在关尔面前,颇严肃的问:「关大哥...如若某日傲然山庄衰败,黄金白银散尽,锦衣美食也不复存在。你还会不会像现在对我百般维护处处为我着想?」
中年汉子看着他的眼,郑重的点点头。
「去吃饭吧。」在中开心的笑了起来,捉住他宽厚的手掌,连脚步都轻盈起来。
韩庚在床上歇了不久,觉得自己的身体略略恢复些才下床更衣整理仪表。看向古铜色镜中的自己,除却脸色灰白外到并无不妥,他揉揉脸,带上瓶极品金疮药出了门去。
天色已有些暗,他问了门外的侍婢,便朝着希澈所在的厢房走去。
上回希澈打他那一下是真的下了狠手,加上毒药的日夜折磨,虽然在中想尽办法终于保住他一条命,但他所受的伤又怎可能在朝夕间恢复?
才过不久韩庚就觉得双腿发沉,渐渐力不从心,直冒虚汗。
所幸的是他终于在精疲力尽前到了希澈所住的小院,从门外望进去,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树下发呆的希澈。不知他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使他没注意到门外韩庚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依然负手站着。韩庚双腿像被钉在原地,再无法移动一步。



2025-11-26 17: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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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击岩石发出巨响,狂乱的海风呼啸怒吼,吹得人筋骨发寒。郑允浩负手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被风吹乱了衣衫和头发。
「你说,希澈他怎么了?走火入魔是怎么一回事?」韩庚急切的问。
允浩思索片刻,转身就着朦胧月色,打量对面那本该意气风发此时却因爱狼狈不堪的男人,也不知该鄙夷还是同情。
他轻叹,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问。」
「这几年你早摸清了金在中在我和希澈之间做过什么,我们之间到底是我无情还是别人从中破坏你心知肚明,我对他是真情是假意你最明白不过。今日我只想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到底好不好,这样的要求也算过分吗?金希澈的事,怎么可能与我无关?!」今时的韩庚已失了原先的稳重和刻意伪装的冷漠。他想知道,关于希澈的一切,他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若你真爱他,就离他越远越好,永远别再招惹他。过去那些破事最好永远烂在你的肚子里别告诉他。当然,就算你说了,他也未必相信。」
「为什么,告诉我原因。」
身后阴影中走出一个人,黑衣,随风飞舞的黑发,若子夜一般乌黑的眼。他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沉声说:「允浩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但我们决定将真相永远隐瞒。因为你和金希澈,没有未来。你已害他死过一次,下次,他未必能侥幸生还。」
「为什么...求你们告诉我。」良久得不到回应,他已近乎哀求。直觉希澈为报仇做了什么不利于自身的事,担忧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感觉很不好。
郑允浩与金英东交换了眼神。最终,允浩将邪功之事缓缓道出,以及希澈令人担忧的现状。
韩庚静静听着,始终不发一语,或者说,他混乱的头脑已找不出任何词语来描绘此时的心情。
末了,允浩叹道:「现在你该明白东海为何执意杀你,而我们,不惜让他痛苦终生也不将真相告知于他的原因了吧。」
沉默许久许久,韩庚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人,坚定的告知对方:「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罹焰教,从此再不出现在希澈面前。若你们不放心,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抛进大海。」
回应他的,只有不停呼啸而过的海风。见他们无意动手,韩庚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来的方向走回去。
他决意离开,今后彻底从金希澈的生命中消失。
走过金英东身边,他停下那男人身旁,轻声道:「世上唯一不会伤害他的只有你。请务必好好照顾他。」
英东转头看他欲哭无泪的眼,郑重的,点头。
「韩某就此告辞了。」韩庚放心的笑了,说不出的凄苦悲伤。他渐行渐远的脚步不稳,脊背却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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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什么 我最后回来叨叨一句:不要纠结本文中的J澈!!
这文里他俩没有爱情戏 这里的金英东只是一个能让希澈在疲惫时倚靠的好兄弟!仅此而已
表纠结啊 表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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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夜空漆黑如墨,见不得半点星辰,月光似乎不复每日,落在身上竟是种昏昏沉沉的颜色。
连天都是这番悲伤模样,又何苦呢。
韩庚倚着围墙,昂首苦笑。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记不清了。
依稀记得和郑允浩他们说过话就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这里,然后一直对着夜空发呆。
身后就是希澈所住的小院,他却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再多的爱和思念,到今日都不过是苍白的语言罢了,怎么都敌不过无情的现实。
爱又如何?能让那紧扣心弦的爱人从此安然无忧的活下去吗?
显然,不能。
第一次觉得,他和希澈之间结束的如此彻底,连一分回首张望的机会都没有,只余下那些残破不堪的回忆给他缅怀。
也是第一次觉得,情之一字竟真可以叫人生死相许。
上一次抱他是什么时候?韩庚几乎要忘了,那具稍冷的身体抱在怀中是怎样砰然心动的感觉。
上一次亲吻他的唇,是柔软还是刺骨的冷?韩庚绞尽脑汁却怎么也记不真切。
上一次由着他肆无忌惮的撒娇吵闹,或许...从来都只是自己的黄粱一梦吧。
那些温暖开心的生活,曾在希澈腹中存活的小生命,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韩庚已不敢肯定了。
忽然觉得以前那么多撕心裂肺的恩恩怨怨,其实不过匆匆幻影而已,它早已被岁月冲蚀得斑斑驳驳,何必再紧抓着不放。
再多的痛,也总会被时间慢慢治愈吧。
悲伤,亦不过是种仪式,求个心安理得罢了。久了,深入骨髓的痛在剩如影随形的酸涩,再声嘶力竭般叫嚷着自己痛不欲生,不是可悲,而是可笑。
就如希澈每每心伤到了极致,反而流不出泪,只会酸涩的笑。笑容到不了眼底,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一具皮囊无知无觉,无声间用哀伤感天动地。
那样的哭,比眼泪来得更震撼人心。
夜已深,希澈房间的熄了烛火,漆黑一片。韩庚在院墙外站了许久许久,终始鼓不起勇气去对他说一句辞行的话。
纵使心里清楚希澈不会轻易放过他,也知道这绝不会是此生最后一次相逢。
韩庚却很明白,这次分离与以往乃至以后的每一次都不会相同。往时都是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希澈走,无法挽留,而这次,却是他决心彻底与希澈断了关系从此再不招惹。
原因无他,只因希澈练了邪功,动情则走火入魔导致功力尽毁甚至命丧当场,甚至,他已脆弱得连过大的情绪波动都无法承受,任何刺激都可能使他万劫不复。
够了,他已害得希澈够多,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希澈受难而自己无力回天。
「希澈...我答应你,只要你一日不动手杀我,韩庚就会为你而活。只是我们缘分已近,纵有不甘不舍,也只能错过了...」韩庚倚墙看天,眯起通红的眼,微笑。一如和希澈在一起的每个日日夜夜般柔和,宠溺。
夜空不会回应他的温柔,冷风也不会安抚他的伤痛。终于,他抬手挡住眼,哽咽的,轻声呢喃:「对不起,此生负你良多。往后一个人,好好的...」
好好生活,好好练功,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不要被病痛缠身,更不要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来。
还有,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爱人,就安心享受别人的爱吧。
至少,那样希澈不会活得太辛苦。
韩庚胡乱想着,却说不出口。
他站了一会儿,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头深深看一眼将自己和希澈分隔开的院墙,仿佛要透过透过墙,透过窗,看见里面那朝思暮想的人一样。
终究还是看不到啊...韩庚死了心,转身走了,没再回头。
而在那紧闭的房门之内,素白色的身影在门旁静静伫立许久许久。
第二日清早,希澈起床梳洗之后得知韩庚一早就走了,金在中也带着手下回了傲然山庄。他与金英东二人到前厅找崔始源辞行,一进门正看见素来颇有教养的崔教主在大声呵斥手下,神色激动,脸气得发红。
「始源?怎么了?」希澈有些惊诧,更多的却是好奇,到底多大的事情才让从来处变不惊的崔始源失了仪态?
「这些没用的废物,我派他们保护基范,他们竟然把人跟丢了。」始源愤怒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骇人,朝跪在他面前的手下大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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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澈和英东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这绝对是东海的鬼主意。也只有他那个鬼精灵能轻易把罹焰教的精锐侍卫甩掉。
这边崔始源像个恼怒的狮子般在踱来踱去,显然已经焦躁到极点。
「放心吧。鬼冥宫已派出最精锐的暗卫二十名保护他们,绝不会有事。」希澈见状,上前颇温和的劝解。
岂知始源非但不领情,反而语气生硬的质问他:「李东海武功再不济至少会用毒,会轻功,打不过他可以跑。而基范半点武功都不曾学过,如若真的出了事,后果谁担得起?」
希澈面色一僵,沉了半晌,才道:「英东暂不随我回鬼冥山,有他去护着基范,你总该放心了吧。」
始源看他没表情的脸,也知自己不该对他发脾气,于是瓮声瓮气的说出句:「赫在已经去找他们了。」
「我待基范东海都就如同亲弟,他们的安全鬼冥宫定会负责到底。必要时,我会亲自保护他们的。」
「对不起,我一时急怒攻心...失礼了。」
「你疼惜基范,我明白。」希澈挥挥手,表示不以为意:「在此叨扰许久,我们也该告辞了。鬼冥宫里有许多事等我回去处理。」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哪时闲了,随时来小住。」
「恩。」希澈应过,刚想说什么,抬眼看着始源的脸,忽然笑了。
「笑什么。」始源忍不住皱眉,没好气的瞪他。
「你这辈子算栽在基范身上了,好自为之吧。」希澈敛去笑容,拍拍他的肩,以一种过来人苦口婆心的口吻说:「若放不下,就牢牢抓紧他,莫待错过时抱憾终身。」
始源看着他,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忽然想不明白这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希澈自己。
希澈了然点头,转身,迎着暖暖的阳光走出去。
留下崔始源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走,不住叹息。
晴天白日,天朗气清,东海抬手挡住有些刺目的阳光,深刻的笑意染上眼底。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啊...
猛然间什么东西狠狠的打在他头上,有雪沿着脖子落进衣服里,很凉。
回头,看见基范团雪球,高举,扔出手一气呵成的动作熟练而流畅。
东海低头危险躲过,刚站直了身子想嘲笑他,就看见一团白物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直直飞来,正中那张清秀得让人嫉妒的小脸。他狼狈弯腰把脸上的雪擦去,基范大模大样的站在原处看他,满眼都是挑衅的神情,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金基范!!你个王八蛋,看我不收拾你!!!」李东海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两个少年,在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小林中肆意追逐吵闹,笑成闹着滚成一团。积雪给两个人的粗布衣裳染上风霜,却没人在意。
许久后他们玩得累了,并肩躺着看天,粗喘。雪在身下花开,湿了衣裳,刺骨的凉,他们却不愿起身。
「喂,你快起来,当心着凉。」东海踢踢身旁的基范,口中这样说,身体却一动不动仍躺在那。
基范连理都不理他,依然闭目躺着,因过度奔跑而变得粗重的呼吸渐渐归于平稳。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他们离了罹焰教,离了鬼冥宫,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久后,基范终于耐不住冷,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积雪,踢东海一脚:「不早了,回去吧。」
东海答好,而后从地上捡起沾满积雪的厚实披风扔给基范,不容置疑的命令:「穿上。」
基范缩缩脖子,乖乖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果真立刻暖和些。李东海多少有点习武之人的底子,并不太怕冷。他从旁拖起捆好的枯木,本想像樵夫似的抗在肩上,但是...实在太重了,压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噗!」基范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模样,很不给面子的笑了,看见他要生气才转过头咳嗽一声,强忍着没笑出声。
「看什么看,过来帮忙!」东海纳闷,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臭小子笑起来那么好看呢?他往太阳底下一站,眯着眼睛的笑容看起来竟有点晃眼。仔细回忆起来,自己好像根本就没见过他这么生动的的表情。
基范看看他,转头走了!
「啊啊啊啊啊!金基范你这个白眼狼!」东海大吼,指控那小子令人发指的罪状。然后死了心的认命把一大捆的枯枝慢慢往回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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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原处蛰伏的白影见海少爷如此,对视一眼,没有上前。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当时东海和希澈闹得不欢而散时想离开罹焰教,基范怕他一人不知收敛脾气闹出事,于是也跟着出来了。
这下可好,罹焰教和鬼冥宫两方护卫在后面跟着,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难道他们真当他李东海武功不济到连有人在身后不远处跟踪都察觉不到?
忍无可忍下东海略施小计,把两方人马都甩掉了。
只不过,区别在于鬼冥宫里有个对他了如指掌的郑允浩。他早知东海会耍小聪明,提前便将事事安排周详,所以不久后东海他们就又被人跟上了。
东海当然知道,这次来的是鬼冥宫的暗卫,专为护主而存在。想摆脱他们?不那么容易。所幸暗卫的跟踪功夫比其他人好了很多,正常情况下不会被东海察觉,所以对暗卫的存在,东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
他们不辨方向的骑马飞奔三天,跑到一个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小村庄。
恰巧里面一户人家的孩子病得要死,东海用了两天把他救活,与那孩子相依为命的奶奶为表示感谢,说什么也要留他们在此住上几日。
一面是真的盛情难却,另一方面也是眼下的他们天地为家没有目的地,于是就在此住了下来。
那户人家里只有一老一小,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理所应当的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粗重活,砍柴也算在其中。
李东海站在院子里,挽起袖子,双手高举斧头直直劈下。
木头立在原处不动,斧头却入土三分...
...砍偏了...
啊啊啊啊!他偏不信邪,抡起斧头再试。这次倒是劈中了木头,只不过斧头卡在里面任他怎么用力都拿不出来了。
东海恼怒的抓抓头发,反身回屋拿出长剑,运起十成内力狠狠一砍。这次不止木头应声而裂,就连冻得发硬的泥土地都被劈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刚要劈第二下,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等你劈好了柴,只怕连房都要被拆了。」
「你来干什么。」东海很恶毒的瞪着来人因忍笑而变得扭曲的脸。
「实在看不过,来帮帮你。」赫在捡起斧头,扶正枯木,熟练的劈开。
东海站在一旁看他把顽固不化的臭木头砍成大小相等的若干份,出手干脆利落。
「你什么时候到的?」半晌,东海问。
「二日前。」被问的人仍低头砍柴,回答得平静无波。
「哦。」东海好像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没有说出口。
赫在回头看他明明担心却死要面子的别扭样,眼角有些不易被察觉的笑容,他说:「韩庚在我离开那日清早就走了,他与金宫主并无接触,你不必担心。」
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东海立刻跳起来急切的矢口否认:「呸!谁担心他,他死不死的与我无关。」
「好好好,与你无关。」赫在笑,不再理他。
越看他那洞悉一切的死样子越讨厌,东海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他跑到厨房帮忙做饭,结果一个失手差点把小小的厨房燃成灰烬,愤怒的基范把他从厨房赶了出来。
好不容易从基范手里讨了碗热汤端到后院,却只看见劈好的柴火安安静静的堆在一起,斧头立在旁边,独缺了那人的影子。
走了?自己又没赶他,天寒地冻的他偏要在外面风餐露宿,冻死活该!
哼!
东海气鼓鼓的把热汤往地上一倒,拿着空碗昂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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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小村里出现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只是同村的乡邻登门求诊,东海热情而耐心的一一诊治,非但不收诊金,连药都白送,被视为疑难杂症的恶疾到了东海面前大多药到病除。所以最近这几天,总有附近村镇的人来找东海瞧病,害他忙得整天不得闲。
转眼好几天过去了,李赫在再也没出现过,东海送上门看病的大叔离开,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往外面看看,还是没人。
切!冻死在外面最好。
「东海哥,你这几天总是往外看,有什么事?」基范替他收拾用具,从后面探出头,满腹狐疑看他诡异的神色。
「没事!」就算打死李东海,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担心某个人在天寒地冻里受凉生病。
「去镇上买年货吧。」基范将他装着银针的布包收好,踢他一脚,淡淡道。
「小虎子,陪我们到镇子上走走。」东海高声一叫,从里屋跑出个七八岁大的男孩,黝黑的皮肤,普普通通的长相,或许因为三餐不济使他长得有些瘦弱,乌黑的眼睛蒙上一层阴影,粗布的衣裳带着补丁,却很干净。
孩子猛地窜上东海的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海哥背我。」
东海笑,拍拍他的脑袋让他趴的舒服点,知会奶奶一声,就带着他走了。
这就是那个前些日子病得几乎死掉的孩子,可笑的是他得的只是普通的伤风,只是没钱买药,用土办法治得越来越严重,才几乎丧命。
东海救活了他,修养几天,孩子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持续的高烧让他的心智退化到四五岁,终生难以恢复,关于这,东海也束手无策。
不过孩子始终保持着那份质朴童真,东海也本就是孩子脾气,和这小痴儿玩玩闹闹早已混得十分熟络。
三个人边聊天边往小镇走去。
再过三天就是除夕夜,小镇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热闹非常。
东海本来和希澈说好,从罹焰教离开之后就直接去师傅隐居的地方陪他老人家过年,现在...他们三个应该在师傅那热热闹闹的团聚了吧,只缺了自己...
不想见希澈,也不尽然因为生他的气,更多的是无法理解他为韩庚不顾一切的做法。
凭良心说...曾经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东海从心底看不起为情所苦的金希澈,觉得他自甘堕落,有今日骑虎难下的处境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那是让他李东海视若亲兄弟的人,因为信任,所以不论如何,东海打定主意终生追随,听从希澈一切决定。
唯独这次除外。
他以为,将自己逼上了绝路的希澈,出关之后如愿报了仇,再见韩庚,想起那小小的婴孩时,心底还是疼的吧。这份疼,总该让他长点教训,引以为鉴。哪怕是畏惧也好啊,他怕疼,才会自觉远离伤害。俗话不是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可他...又是怎样的呢?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希澈不杀韩庚,甚至下了令不准动韩庚分毫。
无奈下,东海只好擅自代他下手。可惜他错在当时不甘让韩庚死得那么痛快,用毒药慢慢折磨,才给了金在中足够的时间带他来找希澈拿解药。
为一个男人让自己此生尽毁,值得吗?东海很多次想问希澈,却从来都开不了口。他一直知道,金希澈心底藏着一道疤,多年未曾愈合的伤疤。
希澈装作不在乎,用冷得化不开的淡漠将伤痕藏起。但,看不见,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大家心知肚明。谁都不愿将之揭开让希澈再疼,偏偏那人却一再往自己的伤上撒盐,残忍得近乎自虐,他在用痛楚提醒自己些什么?
东海看不懂,只看到希澈一次次的伤痕累累,鲜血含着泪。
旁人百般保护又有何用?金希澈早就不把他自己当人了,谁又能救他?
就在这小村庄里平平静静的过个年吧...过了年就离开,东海和自己说。看看旁边和虎子说笑的基范,他有些欣慰,至少现在,他并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东海到钱庄里兑了二百两银子,买了许许多多药材,给孩子和奶奶买了新衣裳又买了不少好吃的。
孩子始终很高兴,因为东海给他买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基范对什么东西都没太多兴趣,但拗不过东海的软磨硬泡,买了身极普通的棉衣换上。
说起来,他们平日都是穿惯了绫罗绸缎的,离开罹焰教之后,穿得太好难免招摇,于是东海从路过的人家偷了两身衣裳回来。旧衣不太保暖,他又不像东海会些功夫御寒,在屋里有炭炉还算好,站在天寒地冻里的还真不太好受。
不适是有一些,但无大碍,连基范都想忍忍算了的时候,东海替他想到了。
向来以为李东海骄纵任性不顾旁人,今日看来,他只不过是被宠惯了,若真对谁好起来,倒是有那么点心细如尘的味道。
三个人玩玩闹闹,正午时在镇上最大的酒楼的包间点了一大桌饭菜,狠狠祭了回五脏庙。
本来很开心的行程,却因那个人的到来,而彻底终止。
从二楼窗口跃入的李赫在,玄色衣裳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反射太阳光,接近死亡的光芒。
见他如此模样,基范心里咯噔一下,脑袋发空,直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暂时在镇上的客栈住下,别回村子。」
「为什么?」东海蹙眉而问,心底有些不详的感觉涌了出来。
「你们的行踪被发现,刚刚有百余蒙面人屠村。他们武功都很高,我带的人不够,抵挡不住。当他们发现你们不在村里,很快会找到这儿。我已通知附近的罹焰教旧部赶来支援,希望来得及。」
基范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脆响,除此之外无人声响。心智受损的孩子还不懂屠村是什么意思,却体会到三个大人之间压抑的气氛,于是停下咀嚼的动作茫然看着他们。
倒是东海最快冷静下来,只见他曲起食指放在唇边,哨声响起后片刻,两名身着白衣的鬼冥宫暗卫从窗口跃入,恭敬的单膝跪在东海面前等候差遣。
「发焰火,叫附近的鬼冥宫人立刻赶来。」东海脑袋里飞快盘算着,然后说:「我去去就回,你们带着所有暗卫留下好生保护基范和这孩子,务必保他们毫发无损,如若出了事,你们就以死谢罪吧。还有,不到万不得已,这件事不要通知宫主。」
东海看一眼面如死灰的基范,朝他点点头,回头和赫在说:「回去看看。」
说罢,他已从窗口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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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早一步挡在他身前,看金希澈带十余手下踱步而至,心想就算拼着粉身碎骨,也绝不让金希澈伤他分毫。他昂头看着对面冷笑的白衣美人,勇敢而坚定的说:「金希澈,当年害你伤你的人是我。与关大哥无关,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就好,放他走,别伤他。」
「关大哥?」希澈将目光投向在中身后的男人,笑了,说不出的讽刺至极:「允浩,欢迎回来。」
「允浩?」在中愣愣念着,缓缓的,回头看他:「鬼冥宫右护法郑允浩?」
允浩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愧疚,他抬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去。中年人黝黑的脸不复存在,郑允浩英气的容颜就那么残忍的出现在金在中面前,只是因长年不受日光,他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希澈淡淡笑道:「关尔,关耳,不正是个郑字吗?」
「你骗我...?你接近我,救我,保护我,都只是为了得到我的信任,直到今日大举摧毁傲然山庄...?」在中眼里慢慢噙出泪光,他不敢相信,对他那么好的关大哥,让他那么安心甚至于将他视作最后倚靠的关大哥,竟是出卖他的人,甚至于从一开始就在骗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郑允浩...」假的...都是假的啊...关尔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还有上次遇见金希澈时他的出手相救,都是假的,假的!!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郑允浩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而刻意安排的。
哈哈哈...在中想笑,笑自己到头来仍然一无所有...
「郑允浩,郑允浩!!」他咬牙切齿,念着他的名,步步紧逼,举起手中的短刀就要往他身上砍。
允浩仍然站着,看他,一动不动。
希澈袖中飞出银白色的冰蝉丝缠在刀上,刀飞了,在中另一手的短刀更狠更快的砍向允浩胸口!希澈以冰蚕丝再次缠住他的身体向后扯,在中后退一步,刀锋划过允浩的衣裳,衣服破了,幸而没伤及皮肉。
他们一个伤心欲绝发了狠的打,另一个不闪不躲生生受着,聪颖入希澈,怎会看不出端倪?
金希澈目光微沉,空翻跃到在中面前狠狠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在中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树上,落地时占了满头满脸的灰,他连伤带怒,生生呕出一大口鲜血。
郑允浩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上前,却忍着没动。
金在中挣扎着爬起来,始终没看一眼希澈,只是死死瞪着允浩,怨毒的想要将他碎尸万段。希澈踢中地上一块石子,打中在中的穴道,他动不了,却还是不肯罢休的不停嘶吼,尖叫,一双通红的眼里只有刻骨的仇恨。他死死盯着允浩,像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郑允浩!我恨你,我恨你!!!」
希澈看着他如痴如狂的模样,笑了,俊逸的唇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带走。」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那声嘶力竭的喊声仍不绝于耳。
希澈笑,拍拍允浩的肩膀,转身离去。
允浩看着他素白的背影,轻轻呢喃:「哥...能不能...」能不能...请你...饶了他...
「走吧。」希澈头也不回,似乎听到了允浩的话却不想答应,又或者他根本没听见。
谁也不知道。



2025-11-26 17:3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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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大哥...关大哥!!救救我啊...滚开!!不要啊...啊!!!」在中绝望的嘶吼,仿佛用尽了生命仅存的力量,像一道雷劈在郑允浩心口,疼在最柔软的心坎上。
果然,还是骗不过自己啊。不管多么想放任他自生自灭,不论多少次告诉自己他是咎由自取,到了生死关头,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他就这样死去,舍不得再也看不见他明亮的笑脸。
思绪未明,身体已先闪身拦住了金希澈的去路。
希澈看着他错综复杂的目光,浅浅笑了,说不出的讽刺至极:「允浩,还有事吗?」
「请你放过他。」允浩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无比坚决的说。
「金在中,我杀他十次都嫌不够,你凭什么要我放过他?」
「算我求你。在中他早已知错,给他一个机会。至少...至少别把他毁得如此彻底。」
希澈的眉,拧了起来,死水般平静的眼睛里积淀起显而易见的怒气:「郑允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可我不能让你这么糟蹋他。你想报仇就报在我身上,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只求你放过他。」
「本来我可以不杀他,但依你今日之言,金在中非死不可。」希澈嗤笑,冷漠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哥,这是你逼我的。」允浩说着,从袖口划出一道银光,在所有人反应之前,抵住希澈的咽喉。他在赌,赌金希澈对他毫无防备。
此时要害受制于人,如果允浩全力一击,就算是希澈,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周围十余手下皆愣在当场,似乎谁都想不到郑允浩有此一招。
希澈敛去了笑,死死盯着郑允浩的脸,问:「郑允浩,你想清楚了?」
允浩沉默,听见门内在中越来越微弱的哭喊,最终还是没有与希澈对视的勇气:「对不起,请把钥匙给我。」
希澈摊开手掌,古铜色的钥匙孤零零躺在白皙的手掌之间,肉上鲜红色的痕迹是他握得太过用力而留下的。那手掌微微发抖,是极力压抑体内翻腾的怒气所致。
歉意看他一眼,允浩拿起钥匙,收了匕首转身去救在中,没再看他。
「鬼冥宫宫众听着,」希澈的声音很沉,过于平静得让人只觉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允浩顿下脚步,背对着听他继续往下说:「右护法郑允浩叛宫乃众人所见。但念及他曾与本座情同手足,也曾在本座危难中施以援手,功过相抵。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所以从今日起...」希澈顿了顿,终于朗声说:「将他逐出鬼冥宫,往后是生是死与鬼冥宫再无干系。」
希澈看着郑允浩僵直的背影,决然道:「今日看在你面上,饶他这次。一个时辰内,带着你的金在中滚出鬼冥山。再见面,我金希澈绝不手下留情。」
回头,允浩只看见希澈那一袭白衣飘然远去的背影。
心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允浩转回身,用钥匙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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