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懋盛钱庄是在搞什么优惠活动，来的人甚多。像我这种只有十两银子，却拉着掌柜问东问西的，自然要靠边站了。我是个穷书生，平日用不着到钱庄这种地方，自然不熟这里的事情，就问了问都有哪些承兑的，费用收多少，汇到外地收费多少，有没有放贷之类的，掌柜不耐烦，让我去边上喝茶，先去接待后面的有钱人。我这一看，钱庄里人虽多，可都是排队存钱的，边上茶桌却空着，我就去坐了，还能白占点茶水的便宜。感叹道
“日进斗金，羡煞旁人啊。”
一抬头，刚进来这位眼熟，不是国子监赵丞吗？
“赵郎，那边人多，要不先跟韩某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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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遘今日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可能是没带仙子出门的缘故。
他抬头看了看匾额，石家名下的钱庄，刚一抬脚进内，面对身边人满为患，实在不想凑热闹，便准备一收前脚，后脚开溜。但下一刻却被人唤住。乍闻一声“赵郎”，溜不得，溜不得。
“韩郎，好巧。”
——户部的韩大人。且抱拳一揖，打了个招呼。
“今日户部无事，这样清闲？”

“今日休沐，正赶上钱庄说酬宾，我就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多人，韩某囊中羞涩，抢不过他们。”
国子监虽是个存在感不强的地方，却又是最有学问的地方，今日遇到，也是巧了。看着他，露出欣慰的笑。
“素闻国子监中人才辈出，学贯古今，难得相遇，韩某也想请教一二，不知赵郎是否有空？”
也就顿了一顿，接着说下去，总不能让他说没空，就走了吧？
“你说钱庄的生意这样好，当真只靠兑换银票赚钱么？他们库里存着那些银子做什么用？放贷？还是拿去做别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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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善少年入仕，一朝入了国子监，前有师相坐镇，许是因赵遘顽劣，想让他多跟师相学些安稳持重。撩袍坐定，指叩在案面上，朝人一笑。
“请教不敢当，韩郎不嫌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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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若只靠兑换银票，那与其他钱庄必然是落俗了。”
听他这样问，赵遘免不得要将石家钱庄门脸上的话，复述一遍文绉绉的，想韩郎聪慧，必然可以听懂。
“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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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石相公推行青苗法，韩郎可有听闻？”

“也就是说，钱庄的确还做着其他的买卖。”
手指摩挲着茶杯，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还未开口，先被打了岔去。青苗法我自然知道，而且户部被这个青苗法搞得不胜其烦。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
“自然知道。各地情况不同，推行数年一直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后来说因地制宜，推行是推下去了，但是账目核对上，繁琐得很。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虽说都是放贷，但钱庄贷的是银子，账目就清楚多了。只是，不同的人来借贷，不同的数额，总该是不同的费用吧？这一项如何计算？若是出现了高利贷，岂不是害人不浅。还有，若钱庄失窃，或是放出去的银子收不回来，那百姓手里的银票如何兑现？这其中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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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可没这么说。”
七拐八绕的，差点被人绕进去，赶紧撇清关系，——国子监两袖清风，教书育桃李，编书传后世，可不能摊上个得罪石家的名，那他赵文通可太惨。拾起茶盏品茗，按下情绪，静静聆他道来。
“无他，只是灵光一闪，突然想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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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石相公开钱庄，应有自己的主张。”
左右相顾，轻声劝道。伸手将盏子搁下，一声沉闷脆响。也不愧是户部出身，到底心思精明，赵遘自愧弗如。
压低了声：“依某来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应挂上信用簿，守信者放出福利，不守者削减用度。”
“就高利贷一则，确实害人不浅。”

青苗法之所以难，在于中间还有大小官员，各有各的心思，有想捞钱的，有想做政绩的，上情不能下达。但是钱庄就不同了，由东家自行管理，赚了赔了是东家自己的事。户部只是抽税，不担风险。微笑着，敬赵郎一杯茶。
“你看，咱们想到一块去了。私人的钱庄有诸多问题，但是又的确是与人方便的，不能取缔。那就需要好好管理。依韩某看，不如都由朝廷来管理，朝廷定下法度，什么情形可放贷，什么情形不可，多久为期，收几分利，若是钱款上有什么差池，也有朝廷做主。”
说是朝廷来管，银钱的事，自然会落到户部。户部也不会白做活的，等清楚了钱庄的账目，便可再调整税收。只是……
“这钱庄是石家的？这韩某倒是不知。”
不好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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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世家如盘虬枝错，相互倾轧，名下产业更是数不胜数，——赵遘虽随母姓，却也承魏家一脉，魏氏以文出名，他列于国子监也是算是名副其实。
“朝廷管理是好，可这钱庄属石家名下，业不好接手。何况天下钱庄千千万，若都因为有诸多问题，从而交给朝廷管理，那朝廷也忒忙。”
“不过想来法度在前，也有威势可镇，自然能遵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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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一口茶，润润喉。诧异：“是石家的，韩郎竟不知吗？”

天下钱庄众多，那不是多了一大笔钱，我也不用每日跟各处的支用讨价还价了。只是石家，着实惹不得。这事看来还得斟酌斟酌。毕竟国库，说白了跟我自己也没多大关系。就顺着他的话下了个台阶。
“赵郎说的是，若要统一管理，就得有清晰可运作的法度才行，否则贸然干预，反而添乱。这事得从长计议，好在也不急在一时。赵郎博学多才，若有什么良策，韩某随时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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颔首以示他说得对。眼见时辰也不早了，留了半盏茶未曾喝尽，就搁在案吧。匆匆起身，与他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