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稍暖，大地回春。似是天公也知晓了人间的更迭，只是一夜间便送出了春风十里，撩拨了人间的肃杀。行至什刹海畔，二月的天气不曾拥有催发莲叶何田的灼热，却叫冰层乍破，波涛吼。】
【驻足银淀桥，尚记得去年此时，父王携全家来此冰嬉，便是兄长也抬了冰车玩耍。而今年，自前番风云后，再无一人提起去年的旧约。】

【新元伊始，与我虽并无区别。但府上氛围显然不如以往，我从府上奚女奴仆每日匆匆脚步声中好似知晓近来不安稳，但我却无能为力。】
【同朝春出门散心，她也知晓近来府上不平静。至银锭桥想起昔年事，一时有些感怀，往年在这儿和太液秋风过冬或踏春，今岁许是盼不到了。】

【踏浪前行，汹涌的春水不曾叫冰川猝然消失，然前浪后叠，波涛层覆，不消多时总能磋磨了命数既定的残冰断霜。元年的天光依旧与旧时无二，连同着沿湖的茶楼酒肆也不曾改了幡招，却偏偏叫人嗅出一番喷薄而出的新意来。】
徽歌堂姊。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于这连绵碎冰的春水间，显得格外突出。】
今日正逢冰吼，枢正感慨，无人共观。

【目不能视，这一路走的很慢，更能清楚地感知这银锭桥下，虽然已是早春，冰川早已无法凝固的春水。一阵阵浪花翻涌之声，一下又一下拍着湖面上残留的冰雪。想来再过几日，便又是水流潺潺，不复如今死气沉沉。这冬日还是十分不讨喜。】
【扶着桥墩一步一步走着，被人一唤下意识侧头，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直至盼春小声提醒才想起来。可见我那一伤，还真是磕坏了脑袋好些事和人都不记得了。暗自一笑，应一句】
“钧枢堂弟，好久不见。”
【由奚女扶至他身侧，才问一句】“想到了什么？”

【倩影停驻，缓缓归。于我记忆中的堂姊，是灵动纤巧的身姿。眉间微蹙，于蓬勃而出的冰上泉流映出的天光里，我窥探到了她眸下的阴影。记忆翻涌，我至此方想起京中，关于堂姊眼疾的传闻。】
幼时观千字文，曰川流不息，渊澄取映。枢曾不明川流湍急，何来澄澈相映，今闻什刹冰吼，水流冰上，同源相照，方得因由。
【垂眸下阖，她的步伐依旧缓慢，潮涌潮起，细碎的水珠沾湿了衣裳。我想我应当伸手去搀扶，去护持，助她行过这一段寒泉浸润的汉白玉阶。】
堂姊，桥面湿滑，小心。

【聆桥下波涛汹涌，此时初春破冰之湖，伴着碎冰与溪水倒也有几分壮丽。但可惜瞧不见着盛景，只得暗自想想。但自伤眼后，好些事皆成遗憾。譬如那四季花，秋日香山红叶，初春的新桃。而伽蓝几人入宫后，往后的踏春也少了热闹。】
“我虽瞧不见，到也能听见桥下激流湍湍。昔年来此游玩也不是这个时节，冰嬉湖上也不如今日所闻有趣。只可惜我是瞧不见着同源相照的盛景。”
【桥面湿滑，本就瞧不见如此更慢一些，我听见稀碎的拍岸声也闻朝春嘱咐我往里些别湿了衣衫。堂弟提醒，回声应一句】“好，倒是谢谢你不嫌我磨叽。”

【枢素来不是热衷结交的性子，更于京中女眷相交寥寥。于堂姊之事皆只为风闻，只知意外所致，却不晓因由为何。】
枢听闻五感相通，耳聪更于目明之前。银淀桥冰吼原是聆冰川崩裂之蓬勃，昔有词人将其声之壮丽比之壶口冰裂倒川，其重于声而逊于景。枢尚以为闭目聆听，方能得其精髓。
【有心出言宽慰，却又恐触及伤心往事，适得其反。每每于此时，枢才能得懊恼，不曾向恒王堂兄学一二柔情蜜语，能于女眷间，周转妥帖。】
觉罗宗女素显贵，家中姊姊们也常差遣枢来。能为堂姊服劳，是枢之幸。

“你倒是惯会安慰我的。”
【我这眼睛瞧不见之后不少人以此来安慰我，话里不乏有虽然失了眼睛，但你近来听力颇好。便是足音辨人都尚佳，实在一绝。】
【而此时于此听桥下水瀑之声，却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阔之感。只当做堂弟在安慰自己，并未放在心上。侧首一听道】“那边是不是有一块冰，还未融化。”【随手一指，等堂弟回我，闻后话却又笑出声来】“你又如何不尊贵了？”

【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有一方浮冰飘摇于寒川之上，于汹涌奔流间回转。什刹海并非澄澈见底的深山幽泉，此刻浮冰漂泊缠住了沿岸几多水草芦苇，挣扎着，欲借流水之力，摆脱桎梏。】
堂姊果真好耳力，正是一方浮冰被那水草缠磨，宛于水中央，前不得退不得，允自挣扎。
【家中女眷众多，论起男丁却只有父王、阿兄同我三人。父王自是尊贵无匹，阿兄又是自由体弱，于是家中一应管事不合适出面的琐碎小事便尽皆交付于我。时日久了，额娘同阿姊也就习以为常。】
枢不过鲁直男儿，皮糙肉厚可耐摔打。额娘曾言女子娇弱，府中姊姊们往后皆需枢护佑，枢自然应为女娇娥们效犬马之力。

【自己不过是瞎久了耳力好些，若非这一双耳还好用，不然当真是眼盲耳聪，废人一个。不过是伤了头累及眼睛，如今外伤见好却不见着眼睛有起色。】
“看来未有辨错，你我去前头转转吧。”
【借他扶我，安然过了那冰瀑。王府上阿玛近来也不出门，几位哥哥各有事做。即便是小弟自我受伤也鲜少来扰我，倒是没几个说话人了。】“即便如此，也应当照应好自己。你瞧我，这不就是没照顾好自个儿，瞧不见了。”
【玩笑一句，同他下了桥去别处玩。】